陈垣坐在酒桌上,眼神不断在刘三身上扫视,身为一个老戏骨,他几乎一眼就看出来刘三是在演戏了。
但他还不得不陪着这位刘三爷给继续演下去。
起码把这出戏演完,弄清楚对方透露这些消息的目的才行。
刘三说的话不多,细细说下来关键信息有两个,第一是城南的李氏家族和那个所谓的白菇教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是陈垣第二次听到白菇教这个名字了。
第一次是从小姜学士嘴里。
只是他当时没放在心上,觉得那白菇教的人全是一群利用契文规则搞事的神棍罢了。
但现在再从刘三嘴里听到白菇教这个名字,瞬间便让他警觉了起来。
咸鱼县是他的地盘,有李刘两大家族,还有咸鱼县受灾的百姓,算上他的县衙已经是有四股势力了,贸然之下又进来个什么白菇教,这无疑会把咸鱼县的水搅得更浑。
这种情况是陈垣不愿意看到的,但现在他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只能是事后慢慢去想了。
至于刘三所透露的第二个消息就有些意思了,刘家需要物资这件事是陈垣一开始就能猜到的。
刘家也算个大家族,说起来也有百十来号人,这么多人在这个贸易被切断的咸鱼县有些需要的东西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陈垣没有想到,刘家需要的竟然是御寒用的衣物,甚至还愿意用衣服来换取粮食。
这里头有古怪。
回到当下。
陈垣没回话,作为人精的师爷自然是不能让场面冷下来,他不断的朝着刘三敬酒,而孙英雄和张大胆两人还在埋头苦吃。
几人丝毫没发现小县太爷的脸色有些古怪。
又思索了一会儿,等事情也想到了关键处,陈垣便开口了。
他双眼微微眯了起来,好似一头狡猾的狐狸道:“刘三爷这酒量未免有些太差了,方才三杯酒不到,便成了这般模样?”
陈垣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观察眼前之人的神色。
只见刘三眼神有些迷离,等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道:“大人莫怪,这酒刘某也是许久未曾喝过了,说起来上次喝酒还是在半年前,那时候还不似眼下这般凄惨。”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刘三啧了啧嘴,没继续说下去。
陈垣的评价是略显浮夸,但他也没点破对方在装醉这件事,只是继续试探道:“不知道刘兄要这御寒的衣物作甚?虽说如今起了怪雾但气候还算尚可,应当还用不到棉衣吧?”
刘三打了个饱嗝,继续道:“这事说来话长,要是细说,得从三个月前我纳妾那事儿说起。”
等了等,刘三继续道:“约莫是四月初,当时咸鱼县情况尚可,邪祟还未曾侵袭到此处,因此倒是有不少的难民从北边逃过来,我的那房小妾也正在其中。”
“我那小妾是北方人,虽说家里穷困了些,但却也是正经的书香门第出身,只不过是在逃亡路上和家人走散了,也因此便宜了我这个懒汉。”
说到这,刘三表现出一副用情极深的模样继续道:“大人也知道,北方之地多是苦寒,我那小妾本就是落难逃荒,又遭变故家人离散,心智难免有些受损,这不近日便有些疯疯癫癫的了,非说什么七月飞雪,要我早些准备御寒衣物。”
刘三叹了口气:“这也是没了法子才和大人说的,大人莫要见笑。”
陈垣眼带欣赏的笑道:“千金博一笑,刘三爷倒也是个痴情人,这点本官倒是钦佩的很。”
说着,他笑眯眯的端起酒杯朝着刘三道:“为了三爷的痴情,本官敬足下一杯。”
刘三也没有怠慢,也是双手持杯高高举起,随后一饮而尽。
等到这杯酒喝完了,陈垣说起了正事:“说起来也是有缘,三爷若是要别的还有些难办,但这御寒衣物本官却是真有路子能弄来。还未曾和三爷提起,本官乃是长宁郡陈氏之人,家中世代经商,做的便是这布匹生意,当然棉花絮子一类的也是略有涉及。”
这一番话说完,师爷眼珠子瞪得老大,不是说做瓷器买卖的吗,怎么又成弹棉花的了?
但显然刘三并未察觉到这点。
刘三眼睛亮了亮说道:“大人这话当真,莫不是在诓刘某?”
陈垣笑了笑道:“足下可以去长宁县打听一番,我长宁陈氏信誉极佳,若是信不过,也就当本官是玩笑话罢了。”
陈垣用了一招以退为进,他自然是不可能对方说什么便信什么。
换而言之,刘三的话最多只能信一半,甚至有可能三分之一都到不了。
陈垣觉得,纳妾可能是真的,但后面的诸如小妾得了失心疯一类的话便不能再信了。
现在这年头活命都难,谁还可能为了一个小妾去买那么多眼下毫无用处的棉衣?真当他这个县令是傻子了?
但不管怎么说,他看得出来,刘三是真的很需要御寒用的衣物,不然也不会说出粮食换衣服这么荒唐的话来了。
殊不知,陈垣所想的没错,刘三确实说了假话,而且真的是一半,只不过纳妾是假的,失心疯是真的,而七月飞雪也是确有其事,只不过消息还没传到咸鱼县。
正当陈垣还在思索的时候,刘三又开口了。
刘三脸上的醉意消散了几分,神态也自然了不少说道:“若是县尊大人能帮刘某弄来这御寒衣物,那剿鼠的事情就不劳烦大人操心了。”
顿了顿,他继续道:“当然,这该给的粮食,刘家一分也不会少给。”
陈垣若有所思,随后佯装犹豫道:“可此地通信有些不便,就算是我现在派人去长宁县,怎么着也得半月左右才能把东西运来,但眼下这鼠灾可容不得拖延。”
“这鼠灾再闹下去,恐怕那府库里的粮食可就剩不下多少了。”
话音一落下,刘三脸上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好似在挣扎什么。
但未曾等他开口,大堂的门就被推开了。
陈垣正对着门,所以看得清楚,只见一个壮汉快步走到刘三身旁,紧接着趴在刘三耳朵边一番窃窃私语。
刘三越听越皱眉,听到最后,竟是脱口而出一句话道:“什么?那群刁民来县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