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宁远卫

林宇手持精心改装成电棍的手杖,气宇轩昂地踏入客栈。那杖头的雕花铜饰与青石板轻轻触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响。这细微声响,在嘈杂喧闹的客栈大堂中悄然传开,正在埋头扒饭的食客们纷纷被惊动。三张油渍斑斑的木桌旁,几个穿着粗布短打的脚夫抬起头来,他们浑浊的目光先是扫过林宇蜀锦暗纹的衣摆,当触及他那锐利的眼睛时,又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吓到,慌忙低垂下去。角落里,两个戴着方巾的商客倒是多打量了几眼,其中一人正喝着酒,冷不丁盯着林宇脚上的鹿皮靴,低声嘟囔了一句:“辽东货。“

“贵客里边请——“柜台后瞬间窜出个精瘦的小二,手中抹布在空中划出半道油花。他的目光先是扫过林宇身后浑身污渍的李小丫,看到林宇的衣着,脸上笑意骤然绽放,腰弯得几乎要折成两折,热情洋溢地说道:“咱们悦来客栈有上好的陈酿,客房收拾得比知府后衙还干净!“

“要间上房带耳房。“林宇杖尖轻点地面,黄杨木杖身传来细微的震动。这手杖是他特意改装的,转动握柄便能触发电流。此刻,他眼角余光瞥见廊柱阴影里有个疤脸汉子正紧盯着他们,那汉子粗糙的手指在桌沿上无意识地来回摩挲,似在谋划着什么。

小二引着他们踏上吱呀作响的木梯,陈年桐油混合着淡淡的霉味钻进鼻腔。行至二楼拐角处,李小丫突然一个踉跄。林宇反应极快,反手就扶住她细瘦如麻杆的手臂,触手所及,皆是硌人的骨头。孩子腕间那深褐色的淤痕,在破旧的衣袖下若隐若现,像是被草绳反复勒过留下的痕迹,透着无尽的心酸与苦难。

推开天字房的门,扬起一阵细细的灰尘。西晒的日光斜斜地穿过雕花木床,在青砖地上投下菱格纹的影子。林宇径直走向临窗的书案,从漆面剥落的窗棂望出去,马厩里三匹瘦骨嶙峋的马正在啃食草料。这个位置绝佳,能清晰地望见客栈后巷,一旦遭遇变故,破窗跃下就能找到退路,他的心思细腻而周全。

林宇在房间里稍作打量,确认安全无虞后,又转身下楼,准备办理入住事宜。

“贵客要住几日?“小二满脸堆笑,搓着手凑了过来,目光牢牢地黏在林宇身上,仿佛他身上有着无尽的财富。

林宇伸手从袖口,掏出一块碎银,“当啷“一声落在桐木柜面上。正在拨弄算盘的掌柜手指猛地一颤,檀木算珠噼里啪啦滚落了一地。这银锭足有二两重,在崇祯初年的陕西,能换二十石粟米,可谓价值不菲。

“五日房钱,余下的——“林宇眼角余光瞥见楼梯转角处,李大宝正紧紧攥着妹妹的衣角。女孩赤着的双脚上,冻疮已经溃烂,混着泥污结成了黑痂,令人心生怜悯。

掌柜的赶忙捧出戥子,银针在秤星间来回游移:“上房二百文一日,耳房八十,五日合计一千四百文。按如今市价……“他偷偷抬眼打量这位客人,见对方似乎连碎银需剪开称重都不知道,心里猜测怕是哪家偷跑出来的贵公子。

“余钱备两套童装。“林宇屈指轻轻叩了叩柜面。掌柜脸上的皱纹瞬间绽开,活像一朵秋菊:“好嘞!王嬷嬷!带两位小公子小姐去洗刷!“后堂立刻应声转出个膀大腰圆的妇人,腰间钥匙串叮当作响。

当浴桶被抬进耳房时,李小丫突然死死抱住门框。粗陶浴盆里蒸腾的热气,让她想起去年冬天,村里李财主家的管事就是这样把姐姐带走的,恐惧瞬间涌上心头,如潮水般将她淹没。王嬷嬷伸手想去扯她的衣袖,林宇见状,不动声色地往那粗糙掌心里塞了枚铜钱。

“客官放心~“妇人捏着钱,眉开眼笑,“保准洗得白净净的。“她忽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要不要寻个郎中瞧瞧?这两个崽子身上……啧啧。“

八岁的女童攥着兄长的衣角,指甲缝里的泥垢在细布里蹭出一道道灰痕。林宇见状,缓缓蹲下身,从荷包暗袋里摸出颗用油纸裹着的软糖——这是他在现代便利店买的果汁软糖,特意剥了包装。琥珀色的糖块在夕照下泛着蜜光:“跟着嬷嬷去,能穿新衣服。“

两个孩子被带走后,林宇静静地立在廊下,仔细听着耳房里的动静。里面传来木勺舀水的声音,还夹杂着王嬷嬷的嘟囔:“这头发里长的虱子够炒盘菜了……“忽然,“哗啦“一声水响,紧接着是李小丫的惊叫。林宇瞬间握紧手杖,正要推门进去,却听见女孩带着哭腔问道:“阿兄,这个香胰子能给我闻闻吗?“

林宇听里面无事随后下楼,坐在大堂的一张桌子旁,林宇正专注地研究着菜单。泛黄的宣纸上用蝇头小楷写着“胭脂鹅脯六十文、火腿鲜笋汤四十文“,最底下还有一行朱笔小字:时价浮动,银钱为准。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穿越前那个暴雨夜,手机外卖价格,往昔的生活与眼前的一切形成鲜明的对比。

“两碗牛乳羹送到房里,鸡子羹要嫩些。“他特意多点了一碟蜜渍金橘。方才喂糖时,他留意到李小丫嘴角有溃疡,这症状他再熟悉不过了——维生素缺乏,当年在孤儿院做义工时,那些孩子们也常这样,他的善良与细心可见一斑。

跑堂端来茶盏时,林宇正盯着窗外市集出神。暮色中,收摊的商贩们正在争吵。突然,他肩头被人轻拍了一下,本能地迅速握住杖柄,转头一看,却是个刚刚那个疤脸汉子。

“这位公子面生得紧啊。“来人满口酒气,腰间蹀躞带上挂着一把鎏金匕首,“在下龙门镖局周大勇,看公子器宇不凡……“话还没说完,林宇手中的手杖突然传来“噼啪“的轻响。电棍闪出蓝光,惊得醉汉连退三步,一屁股撞翻了条凳。

这番动静立刻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林宇顺势起身,不慌不忙地作揖:“在下辽东林氏子弟,初到贵宝地。“他故意露出腰间的玉牌,上面“宁远“二字在烛火下泛着幽幽的光。玉牌背面“天启元年督造“的阴文在烛火下森然——这是张杰查阅《九边考》时标注的细节。这是张杰帮忙查资料时提到的——天启年间,宁远卫的腰牌最是唬人。

果然,周大勇脸色骤变,赶忙抱拳赔笑:“原来是军爷!失敬失敬……“话音还没落,楼上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林宇握杖的手猛地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却在转角处撞见抱着新衣的李大宝。男孩洗得发白的脸上还挂着水汽,身上穿着过于宽大的绸衫,用布条草草系着,怀里则紧紧搂着一个青布包袱。

“这是……?“林宇轻轻挑起包袱一角,露出半截褪色的红头绳。李大宝见状,突然“扑通“一声跪下,砰砰磕头:“求老爷开恩!这是娘亲留给小丫的……“额头撞在青砖上,渗出血丝。原来,方才的响动是他们在藏这个宝贝。

林宇见状,缓缓蹲下身,从袖中取出一块素帕,按住孩子的伤口。现代带来的碘伏棉签藏在帕子褶皱里,轻轻擦过时,孩子疼得浑身哆嗦,却紧紧咬着唇,强忍着不敢出声。这个动作,让他想起大三那年在福利院做义工时照顾过的自闭症儿童。

“留着吧。“林宇把红头绳温柔地还给李大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