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世时,官居正四品大理寺少卿。好文学,喜品茗对弈,少年时期曾和好友于民间游历,为自保学过拳脚功夫,这习惯一直保留至父亲去世。所以相比于其他文官,父亲显的倒像是武官。父亲曾说,学知识是让自己的脑子有力,学武则是让自己的身体有力,这才叫内外兼修。印象中父亲总是笑眯眯的,对自己从未有过色厉内荏。细心的教导自己读书识字,他与别家父亲不同,不仅让自己读《女戒》这类,更让自己读《论语》《孟子》,还让自己读兵法,看奇闻异录。父亲说,书没有绝对的好与坏,全在读书之人自身的感悟理解,而且不能只读一种,要集各家之所长,才能正理,明智。父亲还说,虽她为女子,可并不比男子要差,相反,她很聪明。这个社会对女子太过苛刻,可谁不是女子所生,女子又哪里就比男子弱。男子能做好的事,女子能做,男子能读好的书,女子亦能。所以从小,她并没有因自己是女子就觉得比其他小子弱,倒是因为从小跟父亲一起练武,加之或许承袭了父母的长处,她身量高挑,所以她虽比一般男子稍显单薄,但比之大部分女子,她则显得更有力量。尤其读书方面,她自小聪慧,开蒙早,学东西很快,父亲都不知夸了她多少回。可是,那又如何呢……楚知行抬起头,看着天,飘零的雪花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不一会儿就堆了好几朵,抱紧了怀里的红梅,缓缓舒了口气,终归,人还是没了……
对于母亲,楚知行并没有什么印象。听父亲说母亲是他见过的最温婉,最富才情,最好看的女子。他与母亲相识于少年游历之时,当时他路过一处破庙避雨,偶遇恰巧也在此避雨的母亲一家。交谈间,他发现母亲不仅秀外,更是惠中。雨过天晴,母亲一家告辞离开时,父亲冲动的问母亲是否婚配,如未婚配,就请求外祖父将女儿嫁与他。楚知行听父亲说,当时的场景,把外祖父吓了一跳,要不是有之前的交谈做铺垫,还以为遇到了登徒子。后来父亲回禀父母,考取功名以后,按照三书六聘,把母亲娶回了家。从此夫妻二人锦瑟合鸣,父亲说,那段时光,是他一辈子最欢喜的时候。后来,母亲怀孕,生下楚知行,因产后亏损,于两年之后病逝。从此只余父女二人相依为命,父亲再未续弦。族人劝父亲再纳,父亲回:“我娶映婉时答应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此生只有一妻,她叫苏映婉。”
这样想着,楚知行已走到府门口,抬步走上台阶,收起伞,抖了抖散落的雪花,抬手敲门。“吱呀”门从里打开,何妈妈开心道:“知行回来了,快进来,饭做好了,洗手准备吃饭。”何妈妈从楚知行记事起就陪在她身边,她自小不喜欢人伺候,小小年纪,穿衣吃饭都是自己来。听其他人说何妈妈是跟着母亲陪嫁过来的,自小照顾母亲的起居,她出生后又照顾她,何妈妈一生未嫁,把她当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爱。以前何妈妈总喊她小姐,她不喜欢,便让何妈妈叫自己的名字,一开始何妈妈不肯,怕坏了规矩,说了多次,才慢慢接受。看着面前的饭菜,楚知行拉着何妈妈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袋放进她手中:“何妈妈,这是我这个月的月钱,想吃什么就买,天气冷了,给自己也添身衣裳”。何妈妈接过钱袋,泪眼婆娑,原先也是娇养在府里的小姐,怎么,命这么苦呢……夫人早早的去了,老爷又……可怜这孩子……唉……
用过饭,楚知行来到书房,找了一个闲置的花瓶,把那束红梅插进去。瓷白的瓶身,映衬的红梅愈发耀眼,脑子里都是叶羲和明媚的笑脸,不自觉的,楚知行也弯了弯唇角。何妈妈端茶进来,就看到自家小姐对着一束红梅笑的温柔。自从老爷受害去世以后,小姐本就清淡的性子,就更加清淡了。把茶盏放到桌上,何妈妈问:“这红梅开的真好,知行是在哪儿折的?”
楚知行端起茶盏,“是叶家小姐所赠,说她家的红梅开的好,想让我看看,便折了几枝给我。”
“这叶家小姐真是懂得尊师重道,讨夫子喜欢。”
尊师重道吗?袅袅的茶烟,掩盖了眼神,楚知行回何妈妈:“嗯,是个懂事的姑娘。”夫子,也确实喜欢。楚知行在心里,默默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