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铁砧密语

王师傅的锻锤在月下敲出《阳关三叠》的调子，火星溅到淬火槽里腾起靛蓝烟雾。张琰盯着槽底沉淀的黑色砂砾——这分明是未经提纯的钨矿石，本该深埋江西山脉的矿物竟出现在崇祯二年的边镇铁铺。

“万历四十六年，浑河。“老铁匠突然扯开褡裢，胸口火疤间嵌着的弹片泛着冷光。他用铁钳夹起块通红的马蹄铁，浸入混着骨粉的淬火液时，蒸汽里浮出幅诡异画面：三千浙兵持乌铳列阵，铅弹却卡在锈蚀的枪膛，被建奴铁骑屠戮殆尽。

张琰的指尖抚过弹片螺旋纹路，玉璧残片突然发烫。月光透过天窗的瞬间，铁砧上浮现出微刻的星图，北斗天璇位正对应暗室里的铸铁炮。王师傅掀开地窖草席，二十门裹着桐油的佛郎机炮泛着幽光，炮膛内的来复线竟与弹片纹路严丝合缝。

“这是孙元化大人在登州所铸！“王师傅的独眼在阴影中充血。炮身葡萄牙文铭刻“Macau 1626“旁，覆盖着层层叠叠的血手印。最底层的掌纹已碳化发黑——正是天启七年吴桥兵变时，叛军焚毁兵工厂留下的灼痕。

暗格里的《火攻挈要》残页飘落，张琰用玉璧残片映照，隐藏的拉丁文注解显形。徐光启与利玛窦合译的弹道计算公式旁，画着个带齿轮的钟表结构，发条盒上“天启三年登州“的刻痕还在渗着朱砂。

“当年我们铸炮三十六门...“王师傅的铁掌拍在砧板上，震得淬火槽涟漪四起，“运往京师的路上，二十三门消失于永平府。“他突然掀开墙角的铁毡，露出深井中锈蚀的炮架。绞盘转动时，井水泛出诡异的荧光——这是提炼硝石残留的放射性物质。

地窖深处的水晶棺椁突然嗡鸣，棺中老者的《几何原本》无风自动。张琰的玉璧射出一道青光，书页间的金箔星图悬浮空中，与铁匠铺顶棚的二十八宿方位完全重合。当参宿四的星光穿透天窗时，棺椁轰然开启，老者的玉带扣里掉出半枚齿轮——正是现代机械表的擒纵轮。

“万历四十五年，利玛窦先生临终前...“王师傅的声音突然年轻了二十岁，他撕下脸上的皮质面具，露出被硫酸毁容的半边脸，“把这具水晶棺交给徐大人，说里面藏着超越时代的火种。“

院外突然传来马蹄铁撞击青石的脆响。陆昭然的绣春刀劈开夜色：“工部通缉的要犯王承宗，原来藏在这里！“她甩出的海捕文书上，通缉令画像与王师傅毁容前的样貌完全一致，罪状栏赫然写着“天启七年盗红夷大炮图，私通建奴“。

淬火槽突然爆炸，靛蓝烟雾中飞出三支铁蒺藜。张琰抓起改良的腕弩还击，弩箭射穿窗纸时擦过来者兜鍪——飞溅的火星照亮对方胸前的十字架纹章。王师傅的铁锤砸向水晶棺，老者怀中的《坤舆万国全图》飘落，辽东半岛被朱笔添了条直通遵化的栈道。

“快走！“王师傅掀翻铁毡，露出直通护城河的地道。张琰跃入水流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佛郎机炮装填的声响。黑暗中有冰冷的手抓住他的脚踝，腐烂的指尖戴着枚金戒指——戒面珐琅镶嵌的船锚纹章，与当铺出现的怀表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