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殿，周游远远就看见宫门口站着一排极为华丽的仪仗。
三匹毛如锦缎的乌骓马正悠然踱步，三十二名旗手举着各色迎风飞舞的旗幡，乐师们手持龙笛、云锣列阵以待。
周游被大学士引着骑上乌骓马，带着状元游街的队伍从东华门往京城走去。
状元游街的队伍出了皇城，就有两队执刃披甲的士兵跟上来，在队伍前后散开。
鼓乐声中，牵马的侍从回头看向周游，用刚好能盖过鼓乐的声音问道。
“状元郎，咱们都要去哪游街？”
状元游街一般都有固定的路线，从东华门出来后沿着兴乾街走，经过东四楼最后走到大乾学宫。
这条路线不是京城最繁华的，但绝对是达官显贵最多的地段。
周游本想去带着队伍去平遥巷走一趟，但立刻又想到如今家里还埋着不少要人命的傀儡，这浩浩荡荡的人马带过去，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那就真是自己赶着找死。
“就按照以往的路线吧。”
侍从牵起马，中气十足地回了声：“好嘞！”
状元游街，路旁早就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乐手把脸都憋红了，也压不住百姓们的欢呼声。
不知道是谁朝队伍扔出了第一支花，转眼间周游就被少女们扔过来的花枝埋住了半个身子。
花影纷飞，香气怡人。
走过东四楼，路旁的百姓就少上许多，到了大乾学宫时，就只剩下游街的队伍了。
周游踩着马镫翻身下马，转头就看见探花郎姜文成右腿向后一甩，整个人就从马上飞了下来。
这哥们身手真不错，就是长得娘了点。
三人整理好衣装，然后在一位年轻翰林的带领下走进这座神秘的大乾学宫。
在大乾朝，能够合乎律法成为序列者的方法只有三种。
周游这样通过科举一步步考上来是一种，刘恭羡那样在战场搏杀积攒军功又是一种。
但整个大乾每三年才有一次会试，每次会试也只有三百名进士能够成为序列者。
战场搏杀就更不用说了，那是从尸山血海里闯出一条活路来。
除了这两种以外，第三种就是大乾学宫。
并且每年大乾学宫里晋升的序列者，要远远多于科举和战功。
周瑾当年就是因为父亲的牺牲，外加当时的兵部尚书全力争取，才被破例选入大乾学宫，这才能成为一名序列者。
学宫内的学子对三人并不关注，最多也就是惊叹一句周游他们比往年的殿试前三要年轻太多。
大乾学宫的学子们虽然并非出生时就是序列者，但是他们生下来就注定会成为序列者。
从游街时的万人追捧，到进入学宫后的无视甚至被俯视，这一来一去的巨大落差让周游勾起了嘴角。
这就是那些序列世家对平民序列者的下马威吗？未免有些太幼稚了。
周游三人来大乾学宫是为了去见那位学宫大祭酒。
大祭酒是【相师】序列，序列5【天机子】，能从混沌的未来中窥见一丝天机。
每次会试的前三名都会被带到大乾学宫最深处的松台，大祭酒会在那里为他们选出最适合的序列。
在这些世家弟子们并不友善的眼光中，陶显略带尴尬地低下了头。
姜文成则是将这些目光彻底无视，甚至就连周游、陶显以及那位引路的翰林都没有被他放在眼中。
姜文成只是盯着大乾学宫后山上的万亩松林，一步一步地朝那里走去。
周游刚开始的时候还在观察这些大乾学宫的学子，不过很快他就彻底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随着周游越来越靠近后山的万亩松林，龟甲的异动就越发明显。
这和龟甲发现镇物或者劫器时完全不同，它只是在周游的脑海里轻微地震动着，就像是和某种东西产生了共鸣。
这种震动在周游经过某个位置后，就又逐渐变得微弱起来。
周游向周围看去，暗中记下这一栋名为种玉堂的三层楼阁。
穿过大乾学宫鳞次栉比的楼宇，三人终于来到这座长满松树的后山面前。
夕阳在松林间洒下金光，归巢的鸟雀们在余晖中化作点点剪影。
沿着一条并不算是路的小径向山上走，走了约有半个小时，绕过一片崖壁，就在松林间看到一个篱笆小院。
小院的有三间黑瓦青砖的房子，篱笆扎起来的院门正敞开着，穿着泛白麻衣的瘦老头正在院中撒谷子喂麻雀。
“祭酒，这三位就是今年的殿试一甲。”
年轻翰林开口，惊飞了院子里的麻雀。
大祭酒抬头看向周游，将手里的谷子往地上一撒，又低头伸出手指拨弄两下。
“周游，七窍玲珑心还长了张能骗鬼的嘴，就选【说书人】。”
大祭酒说完又重新抓了把谷子，再次撒到地上。
“持身中正，陶显就选【青禾使】，至少也能让一方百姓填饱肚子。”
替周游和陶显选好序列后，大祭酒便挥手示意四人离开，别影响他在院子里喂鸟。
就在周游心生疑惑大祭酒为什么偏偏漏掉姜文成的时候。
姜文成直接走进院子门前，然后从怀里拿出一把折断的梳子。
大祭酒没有抬头，只是停下了正在拨动谷子的手。
“你进来吧。”
姜文成收起断梳，走进万亩松林中的篱笆小院。
周游和陶显则是又被年轻翰林引着下了山。
下山后三人仍旧是原路返回，周游沉默不语，只是专心地感受着龟甲的震动。
在经过这一次的确认后，周游确定那个和龟甲有感应，让龟甲震动的东西就在种玉堂东面大约三百米的位置。
周游和陶显走出大乾学宫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游街的仪仗已经散去，换成了三抬软轿等在原地。
“陶兄，咱们两个还真是有缘啊。”
周游实在没想到，自己当时误打误撞的举动，竟然提前结识了这次会试的榜眼。
“你我二人确实有缘，能结识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是我的荣幸。”
顺景帝钦点的状元郎，陶显也是真的佩服。
“还不知陶兄是哪里人士？”
“我是冀州清河郡人。”
在考院的时候，周游就觉得陶显坦诚，如今大乾学宫的大祭酒也说陶显中正，周游自然想要和陶显交个朋友。
“周兄将来想要到何处任职呢？”
“我家人都在京城，我自然是选择留京。陶兄难道要外任吗？”
科举结束后，进士们无非两种去处。一是在留任京城，二是外任到大乾十三州，虽然大多数人都想要留京，但最后还是都要看吏部司的安排。
除了殿试一甲的三人，他们可以自己选择留京或者外任到某一个州郡。
“我要回冀州清河郡，要像我父亲一样，做一个造福一方的好官。”
在周游的印象里，陶显是个十分腼腆的人，但说起自己的父亲时，周游看见他两只眼睛都在发光。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软轿旁。
白天牵马的侍从迎了上来，掀开轿帘。
两人也约好明天一同去吏部封序司晋升序列。
抬轿的四个轿夫都是异人，猫妖的脚掌让他们走起路来又快又稳。
周游还没反应过来，软轿就已经到了平遥巷周家门口。
院子的大门敞开着，周游才刚刚下轿，眼前一晃，就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个人。
“梁主事，状元郎回来了！”
房彬一嗓子喊出，原本气氛凝重的院子立刻就炸开了锅。
殿试结束后，消息灵通的很快就知道了周游这个状元郎是陛下钦点。
三年一次会试，每次会试都有状元。可那些状元都是大学士点的，跟周游这种陛下钦点的根本就没办法比。
就在游街队伍还没走到大乾学宫的时候，六部的人就已经早早在周家等候了。
兵部来的是镇祟司的主事梁元东还有房彬，刑部来的是监察司的主事还有潘志杰，就连工部都派了工部司的主事到周家来。
若是论交情，工部有刘恭羡和周瑾在，也就只有兵部靠着已经致仕的老尚书的面子还能勉强争一争。
毕竟当年周瑾能破例进入大乾学宫，那位老尚书在背后可是出了大力气。
其他四部也知道自己大概就是来凑个热闹，但万一能捡漏呢？
周游满头雾水地被房彬拉进了自家院子，转眼就被一群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围了起来。
刘恭羡笑得合不拢嘴，给轿夫和引路的侍从封了大红包后，这才关上大门往院子里走去。
“快和大家说说，大祭酒帮你选了什么序列？”
原本互相揭短的众人立刻安静下来，一个个屏息凝神地盯着周游。
“【说书人】序列。”
周游说完，原本一脸胜券在握的工部司主事颓然倒下，不抱希望的礼部司主事神采飞扬地站了起来。
争抢周游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