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说变就变。
清晨的毛毛细雨只是个先行兵，直到夜幕四合，大雨才正式落下。
刺目的电光划破黑夜和雨帘，片刻后的雷声彻底帮周游下定了决心。
刘恭羡是序列6，但提及劫器仍旧是讳莫如深。龟甲产生异象只是自己的担忧，可劫器却是实打实要人命的东西。
而且龟甲吞噬劫器后不仅能消弭祸患，还能增强自己的底牌。并且在这天河倾泻般的雷雨中，就算出现异象，自己也能编出个合适的借口来！
做决定前周游是谨慎的，是三思而后行的。一旦做出了选择，他就绝对不会再犹犹豫豫。
被雷声吓醒的小黄狗还没站起来，就被周游直接提着后颈皮塞进了书桌下面。
如果真有什么异象产生的话，这张黄木书桌好歹能替自己遮掩一下。
周游念头才起，脑海里立刻就有异象显现。
质地异常粘稠的无边血海疯狂翻涌，龟甲撞入其中激起漫天血浪。
与转瞬即逝的火焰莲花相比，这片血海在龟甲面前坚持了相当长的时间。
在周游发现异象只存在脑海，对现实没有影响后，他便安然地坐在书桌后，将毛茸茸的小黄狗放在腿上，轻轻揉着它的狗头。
你还别说，这小狗毛茸茸的，还挺好摸。
庭院中雨泄如柱，电闪雷鸣。脑海中血海干枯，龟甲上，又多了个灵芝模样的图案。
龟甲上只有一个莲花图案的时候，莲花就在龟甲正中央。现在又多灵芝后，两个图案就变成了一左一右，并行排列。
周游将心念集中在灵芝图案上，查看龟甲在吞噬了这片疑似劫器的血海后，究竟继承了什么样的能力。
【易血生肌】
【化血为形，身骸百炼】
【反噬：血肉叛乱，十刻元炁可抵】
看上去是个能够控制血肉的能力，只不过抵消这反噬的代价也着实有些大了点。
【净莲度生】的反噬，半刻元炁就能抵消。这血肉叛乱竟然足足需要十刻元炁。
如今周游只剩下十四刻半的元炁，最多也就只能动用一次【易血生肌】。
有了上次稀里糊涂用【净莲度生】，把原身魂魄引渡到自己脑海里的错误经验，周游这没有一上来就引动【易血生肌】。消耗这么大的能力，适合用来做压箱底的撒手锏。
周游想起子母莲台在自己面前碎裂的场景，放在小狗脑袋上的右手突然僵住。
不会吧？这只小狗不会也像子母莲台那样突然碎掉吧？
周游把小狗从腿上拿了下来，放在屋内的空地上观察。
窗外雨声渐渐变小，忽闪的雷电早已消失，小狗歪着头和周游相互对视。
雨势变小，刘恭羡举着伞穿过院子，走进周游的房间。
“快别看了，明天还要起个大早去考院前排队呢。”
周游被刘恭羡赶回床上，小狗哼哼唧唧地跟到床边，挨着周游的靴子团成一团。
劫器不灭，即便九成九都被龟甲吞噬。但仍然有最后一丝血太岁残留在小黄狗体内。
血太岁蛰伏得更深了，这颗劫难的种子只待雨水更加充沛，就能生根发芽。
——
黄粱司，值房。
马仁杰站起身，走到潘志杰和周瑾身前。
“眼下夜深，黄粱司要忙起来了。正好雨也停了，我就不留两位了。”
“打扰了，多谢马监事。”
两人走到值房门口时，周瑾又转过头看向马仁杰桌子上摆着的那坛青莲。
“马大人，你桌上的莲花看起来挺别致的，是无岭山上的噬魂莲吗？”
“不是，只是长得有些相似罢了。”
马仁杰站在值房内，微笑着目送潘周二人走出黄粱司。
“冯进，你跟我到值房来。”
冯进正要拿上玉盘进入黄粱梦乡，听到马仁杰喊自己，便放下了玉盘往值房走去。
若是放在以前，冯进这个时候就该开始在脑海里疯狂回忆，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惹黑老马生气了。
但是自从上次情欲露出现杂质那件事以后，冯进对马仁杰的印象大为改观，也不讨厌和马仁杰单独相处了。
“把门带上，过来坐，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说。”
冯进一边关门，一边在心里狂喜。
老主事告老还乡，只等吏部选出下一任主事，他老人家就彻底离开黄粱司了。
眼下黄粱司人心浮动，人人都在拉帮结派。看来马监事这是想争黄粱司主事的位置，所以才转了性子，开始拉拢自己了。
冯进已经开始幻想马仁杰当上黄粱司主事以后，自己接替他的位置，坐在值房里的场景了。
冯进强压着心底的喜悦坐在马仁杰对面。
“监事，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啊？”
马仁杰一边翻动着桌上泛黄的书页，一边问道：“你知道刚才那两个人是来干什么的吗？”
冯进回忆了一下，那两人自己都不认得，但是其中个子稍矮一点的那个，身上穿的是刑部的官服。
“监事，他们该不会是都官司的人吧？”
马仁杰依旧在缓缓地翻动着书页，没有否认。
“他们来查昨天早上，黄粱司有没有人去过东和坊，你家住在东和坊，你有见过其他人吗？”
“我没......”
冯进像是突然停住的皮影戏，整个人张着嘴巴坐在马仁杰面前，一动不动。
马仁杰也停下了翻书的动作，开始仔细查看眼前的书页。
泛黄的书页上，冯进昨天早上的记忆正在一幕幕浮现。
马仁杰提笔将冯进关于米特进入赵家的记忆抹去。
然后又提起毛笔，点在了画面里那张和周瑾六分相似的面孔上。
“找到你了。”
——
一场雷雨过后，天上的月亮碎成千万块，落进地上大大小小的水坑里。
周瑾跨过一个小水坑，和身后的潘志杰说道。
“这位马监事感觉有些奇怪。”
“怎么说？”
潘志杰追上周瑾，想听听看周瑾是怎么分析的。
“为了阻止我们调查，他甚至把陛下都搬出来了。”
潘志杰想起刚才三人在值房里的对话，差点笑出了声。
马仁杰住在兴乾街那样寸土寸金的地方，竟然能信誓旦旦地说出“黄粱司所得，一分一毫都是陛下财产，不敢有丝毫差池。”这样的话。
“我们调查也根本不会占用多长时间，到他嘴里就成了耽搁收集情欲露，损害陛下财产了。”
“不愧是【说书人】序列，最会强词夺理。”
潘志杰无奈长叹。
“他肯定不会配合的，整个黄粱司就是一笔糊涂账，没人会信咱们只是去查东和坊百姓记忆被篡改这件小事的。”
两人在路口分别，周瑾朝平遥巷去，潘志杰则是看着水坑中的月亮愣神。
树叶上的水滴落在水面上，搅乱了水里的月影。潘志杰迈过水坑，下定决心。
既然大乾律法制裁不了你，那就交给能制裁你的人去处理吧。
潘志杰的身影消失在巷子深处，一只白色的纸鹤从黑暗中飞了出来。
——
周游原本以为只要自己睡着就能进入无何有乡。
昨晚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想着要去无何有乡再体验一次自由飞行，可结果却是直接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今夜周游想进入无何有乡的计划再次落空，没有枕中符的护持，他的梦正飘浮在黄粱梦乡的最边缘处，随着水波起起伏伏。
“终于让我找到了，没想到竟然在这最边缘的地方。”
马仁杰看着眼前周游空无一物的梦泡，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有些事不上称没四两重。可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
若是自己修改东和坊百姓记忆的事情被查了出来，势必要牵扯出自己与班卓私下交易的事情。
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自己和班卓私相授受的事被查了出来。那黄粱司的同僚们绝对会一拥而上，趁机踩死自己。
“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他想要在梦里杀死一个凡人，容易的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马仁杰钻进周游的梦泡时，一直安安静静的龟甲再次放出了白光。
漆黑的梦泡瞬间沉入黄粱梦乡的最深处，穿过水和天空的界限，将周游带进了无何有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