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稻灾

原文

凡早稻种，秋初收藏，当午晒时烈日火气在内，入仓廪中关闭太急，则其谷粘带暑气。（勤农之家，偏受此患。）明年田有粪肥，土脉发烧，东南风助暖，则尽发炎火①，大坏苗穗，此一灾也。若种谷晚凉入廪，或冬至数九天收贮雪水、冰水一瓮（交春即不验），清明湿种时，每石②以数碗激洒，立解暑气，则任从东南风暖，而此苗清秀异常矣。（祟在种内，反怨鬼神。）

译文

秋初收藏早稻产的种子，若午晒时烈日的热气渗入种子中，收进仓库时门又关得太急，这些稻种就会带上暑气。（勤劳的农家，偏偏容易遭受这种灾害。）第二年播种时，田里有粪肥，土壤温度高，再有东南风助暖，稻谷就会发病，影响苗穗，这是第一类灾害。如果等到晚上凉快时再将稻种收入仓库，或者在冬至的数九寒天时收藏一瓮雪水或冰水（立春后就不灵验了），等清明浸种时，每石稻种用数碗水冲洒一下，马上就可以消除暑气，任凭东南暖风吹，这些禾苗仍会清秀得不同寻常。（问题出在种子内部，人们却怪鬼神。）

难点精讲

①炎火：这里指发生稻瘟病等现象。谷物晒干入仓，若关闭太急，种子外干内湿，挥发出来的水分弥漫仓内，容易引起种子霉变，抗病能力降低。

②石：作为容量单位时，每十斗为一石；作为重量单位时，每一百二十市斤为一石。

原文

凡稻撒种时，或水浮数寸，其谷未即沉下，骤发狂风，堆积一隅，此二灾也。谨视风定而后撒，则沉匀成秧矣。凡谷种生秧之后，防雀鸟聚食，此三灾也。立标飘扬鹰俑③，则雀可驱矣。凡秧沉脚未定，阴雨连绵，则损折过半，此四灾也。邀天晴霁三日，则粒粒皆生矣。凡苗既函④之后，亩土肥泽，连发南风薰热，函内生虫⑤（形似蚕茧），此五灾也。邀天遇西风雨一阵，则虫化而谷生矣。

译文

播撒稻种时，如果田内水深数寸，稻谷还没来得及沉下，突然吹来狂风，使种子都堆在一堆，这是第二类灾害。要仔细地观察风势，等风停了再撒种，种子就可以均匀下沉而长成秧苗了。生出秧苗以后，还要防备鸟雀聚集啄食，这是第三类灾害。在田里竖起杆子，悬挂假鹰随风飘扬，鸟雀就会被驱赶走了。秧苗扎根未定，遇到阴雨连绵，将损失过半，这是第四类灾害。只要能连晴三日，就粒粒皆活了。秧苗长出新叶后，若田亩肥力过剩，再加上南风薰热，叶子里面就会生虫（形似蚕茧），这是第五类灾害。只要能赶上西风阵雨，虫子就会消失，稻谷也就活了。

难点精讲

③鹰俑：假鹰，用于驱逐鸟雀。

④函：这里指长叶。

⑤虫：这里指稻苞虫或稻纵卷叶虫。其幼虫吐丝能把稻叶卷起来而藏在其中。

原文

凡苗吐穑⑥之后，暮夜鬼火⑦游烧，此六灾也。此火乃朽木腹中放出。凡木母火子，子藏母腹，母身未坏，子性千秋不灭。每逢多雨之年，孤野墓坟多被狐狸穿塌。其中棺板为水浸，朽烂之极，所谓母质坏也。火子无附，脱母飞扬。然阴火不见阳光，直待日没黄昏，此火冲隙而出，其力不能上腾，飘游不定，数尺而止。凡禾穑叶遇之，立刻焦炎。逐火之人见他处树根放光，以为鬼也。奋梃击之，反有鬼变枯柴之说。不知向来鬼火见灯光而已化矣。（凡火未经人间灯传者，总属阴火，故见灯即灭。）

译文

稻苗抽穗后，夜里被鬼火飘来烧焦，这是第六类灾害。这些火是从朽木中生出的。木为母，火为子，子藏于母腹中，只要母身不坏，子性也千秋不灭。每逢多雨之年，荒郊野坟经常被狐狸破坏。其中的棺材板被水浸湿，腐烂至极，就是母质被破坏了。作为子的火没有了依附，就离开母体而飞扬出去。然而阴火不见阳光，等到日暮黄昏时，这些火才会冲出缝隙，其火力又不足以上腾，飘游不定，只能飘游几尺高。稻穗、稻叶碰到此火，就会被立刻烧焦。驱逐这些火的人见到其他地方树根放光，就以为是鬼。拿起木棍用力敲击，反而有“鬼变枯柴”的说法。不知历来鬼火遇到灯光就会消失了。（不是由人的灯火传燃的火，都属于阴火，所以遇到灯光就会消失。）

难点精讲

⑥穑（sè）：指谷物成熟可收割。

⑦鬼火：即磷火，多见于夏季干燥的坟墓间。因人的骨骼内含有磷，尸体腐烂后生成磷化氢（PH3），磷化氢燃点很低，可以自燃。磷火波长较短，所以白天看不见，夜晚可见其呈淡绿色。

原文

凡苗自函活⑧以至颖栗⑨，早者食水三斗，晚者食水五斗，失水即枯（将刈之时少水一升，谷数虽存，米粒缩小，入碾臼⑩中，亦多断碎），此七灾也。汲灌之智，人巧已无余矣。凡稻成熟之时，遇狂风吹粒殒落，或阴雨竟旬，谷粒沾湿自烂，此八灾也。然风灾不越三十里，阴雨灾不越三百里，偏方厄难亦不广被。风落不可为。若贫困之家，苦于无霁⑪，将湿谷升于锅内，燃薪其下，炸去糠膜，收炒糗⑫以充饥，亦补助造化之一端矣。

译文

稻苗从生叶到抽穗结实，早稻需要三斗水，晚稻需要五斗水，没了水就会枯死（即将收割时如果少一升水，谷粒虽然还在，但是米粒会缩小，放入碾臼中加工时，也多会断碎），这是第七类灾害。在汲水灌溉方面，人的智慧已经发挥得很好了。稻谷成熟时，遇到狂风把谷粒吹落，或者赶上连绵十天以上的阴雨，谷粒浸湿了就会腐烂，这是第八类灾害。然而风灾不会超过三十里，阴雨灾不会超过三百里，局部的灾害也不会影响大范围地区。被风吹落是没办法的事。对贫困之家来说，如果苦于阴雨，可以把湿了的谷子放入锅中，锅下面点上柴火，爆去糠壳，用炒熟的米来充饥，也算是挽回灾害损失的一种办法了。

难点精讲

⑧函活：指秧苗长出青叶。典出《诗经·周颂·载芟》：“播厥百谷，实函斯活。”

⑨颖栗：典出《诗经·大雅·生民》“实颖实栗”，指禾穗繁硕。颖，长出芒的穗；栗，谷粒饱满坚实。

⑩碾：为粮食去皮的工具。臼：舂米的器具，用于把粮食捣掉皮壳或捣碎。

⑪霁（jì）：雨后转晴。

⑫糗（qiǔ）：炒熟的米或面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