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大恶之人

当两只手掌握到那一起的那一刻，阿力始终紧绷着的肌肉，这才放松了不少。

“宋兄弟，敞亮！”

原本对宋仁满脸抵触和敌意的汉子们，也都收起了脸上的神情，对着他齐齐鞠了一躬。

他们心里也清楚，宋仁没必要跟他们这群泥腿子去搏命。

就算大当家说出花来，至少对宋仁而言，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亏的。

“从今往后，不管结果怎样，不管我阿力是死是活，宋兄弟你都是我们苦田人永远的朋友。”

阿力指尖翻动，凿头刀刃尖翻转，狠狠刺了下去。

嗤啦！

刀尖磕在骨头的声音清脆刺耳，刀刃没入阿力肩膀，血涌如柱。

这一刀，歃血为盟。

“苦田人，宁死，绝不背叛朋友！”

宋仁摇了摇头：“力哥，没必要。”

阿力将凿头刀扔到地上，毫不在意身上的伤口。

“既然宋兄弟答应下来，那咱们接下来就得好好商议一番了，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

弟兄们虽是搏命，但也不能白白送死。

“为保证万无一失，接下来咱们得再点把火，让漕帮越发在意那批货物。”

接下来，阿力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因为近期地下暗河刚刚出事，所以漕帮行事稍微收敛了不少，除了一些见不得光的货，其余的货都直接走水鬼河了。

这些货对于漕帮而言，都只是一些芝麻苍蝇大小的小东西，但对于苦田人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他准备先上演一出苦田人不服他大当家身份，从而内斗的戏码，再让那批死士假装投靠漕帮。

十里堂向来瞧不起苦田人，更看不起叛徒，不会轻易相信这批叛党。

这个时候，就需要他们交出投名状。

而阿力这边暗中截下几批漕帮的货船，将漕帮的视线引过去，当做那批死士的投名状。

紧接着再让那批卧底死士暗中放出话，告知苦田人要从漕帮手底下弄把大的。

漕帮跟苦田人积怨已久，几乎是将对方往死里逼，再加上刚刚截了他们的船，定然不会再有丝毫怀疑。

这样一来，漕帮定然风声鹤唳，无比看重那批货。

计划便能够顺利进行了。

宋仁听完，内心涌出深深的悲悯。

倒不是这个计划有什么明显的破绽，而是他清楚，事情结束之后，等待着那批卧底死士的，是漕帮最为残忍狠毒的报复。

“事情结束后，我会亲自替他们收尸。”

阿力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没说什么。

计划谈得差不多，黑布阿赞先行退去做准备。

直到这时，宋仁方才向阿力开口：

“这个计划最重要的一环，便是这个所谓的颂汶法师，一个不知根不知底的南洋降头师，可信吗？若是他在最关要的时候出了问题，那所有弟兄都会万劫不复。”

阿力面色凝重起来。

“宋兄弟大可放心，我已经派人，专门去探过他的底细。”

说着，是身后一个汉子递上来一本册子。

宋仁翻开，里面记录着的，是黑布阿赞的生平事迹。

颂汶。

一句话总结，这是一个血咒缠身的南洋邪师。

他出生于南洋槟城最大的贫民区鬼仔巷，父亲是命案移民的当铺掌柜，母亲则是暹罗巫医之女。

册子里还附带着一些照片。

颂汶法师幼年住南洋骑楼，光是照片背景的阁楼木柜里，就可以看到浸血玉镯、缠发铜镜、婴尸压胜钱等法器。

耳濡目染了属于是。

整个童年时期，这家伙的日子都过得相当舒坦。

直到他七岁时，父亲因私吞南洋富商的钱财，被对方下了血咒，当场暴毙。

都说祸不及家人，但那富商却是冲着灭门来的，血咒蔓延一族血脉。

母亲为解他身上的血咒，将颂汶卖给暹罗的一位黑布阿赞抵债，自己跳入河水殉葬。

自此，颂汶跟着对方修习。

十二岁被迫与鬼仔同棺而眠，每夜被怨灵啃咬脚趾，伤口涂尸油防溃烂。

十五岁亲手掐死同门师兄，取其腿骨雕成第一把“锁财鬼”法刀，刀柄嵌母亲遗留的牙齿。

二十岁出师夜，毒杀师傅，继承黑衣阿赞名号。

这家伙命惨，但心也是够狠。

越往下翻看，宋仁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虽然颂汶欺师灭祖，成功出师，但他体内的血咒，仅是得到遏制，却始终未能彻底解除。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解除血咒，就必须得找到当初的仇家。

颂汶为解身上血咒，重新回到了槟城，向当年下降头的富商家族复仇。

他诱骗富商独女孕胎七月时，活剖其腹取婴尸炼制邪术，败坏富商风水，致使其生意败落。

只可惜，即便他当着富商的面，将富商妻女家人一个一个千刀万剐，抽骨剥魂炼制成阴鬼，也还是没能从对方口中问出血咒的下落，反而遭到对方死前最为阴毒的诅咒。

再到后来，颂汶与情妇诞下私生子，却因血咒反噬，婴儿被喂食掺降头术的奶粉暴毙。

可谓冤冤相报何时了。

但此时的颂汶，已经彻底疯魔，有传言他将自己儿子炼成最凶的降头，从此彻底绝情。

又一路辗转，最终离开南洋，逃亡荒原，来到了亡人镇。

从资料上看，此人实属大奸大恶之人。

身缠血咒，丧心病狂。

这种人，所图的，仅仅只是钱财？

恐怕只是幌子，对方真正图谋的，应该是解除身上血咒的方法。

将册子合上，宋仁陷入深深的沉思。

“力哥，莫要成为别人手里的刀……这黑布阿赞，恐怕不值得信任。”

“我又何尝不知道他有所图谋呢？”阿力冷笑一声，“他要的根本不是钱，恐怕是漕帮手中，掌握着某种能解除他身上血咒的方法，所以他才会蛊惑陈有财对漕帮下手。”

“但这些跟咱们有什么干系？他想借咱们的刀，咱们又何尝不想乘他的东风呢？有利益才有合作，到时候，他找他的解咒之法，陈友财偷走漕帮的运气，咱们分到一大笔钱，岂不快哉？”

话是这么说，但宋仁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顺利。

只可惜现在的阿力已经彻底上头，听不进去任何话了。

宋仁知道自己这时候说再多也没有用，于是便没有多言。

“放心吧，我让人盯紧了他，不会有问题的。”

担心宋仁多想，阿力又补充了一句。

又聊了两句后，宋仁便起身离开。

走出去没多远，宋仁回头看了一眼阿力他们所在的板房。

阿力还是对他隐瞒了一些东西。

除了先前展示的以外，苦田人还藏有绝对不能被外人知晓的底牌。

黑布阿赞的生平往事，竟然能够如此轻易地查到，内容还无比详尽，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人瞠目结舌。

这一点，从阿力掌握着大姥姥相关秘密也能看出来。

这个底牌，应该是最近才出现的。

不然的话，他们不至于被十里堂赶到荒原，被逼得走投无路。

可能是某种功法，可能是某种法器，更有可能，是某一个人……

一个站在他们背后默默操纵着一切，但是又决不能露面的人。

镇长的事情尚未解决，现在又多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幕后之人，亡人镇似乎变得越来越热闹了。

宋仁下意识地抬头朝着天上看了一眼。

三眼大姥姥依旧耸立云层之上。

仅是一眼，他便收回了目光，继续往前走。

在这里耽搁了太多时间，他还得继续去收尸呢。

走着走着，他再度停下脚步。

就在刚才，他感觉到，一直在体庙之中无比安静的盐神刺青皮，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