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琪诺·法丝丽思·因贝伦

几日后的校园内。

梧桐叶筛下的光斑在柏油路上游移，路明非数着教学楼外墙的爬山虎叶片往前走。

斜挎包里装着苏晓樯最爱吃的小吃，油渍在纸袋上洇出半透明的云纹。他特意选了黄昏时分过来，这个时间的光线最让人感到温馨。

图书馆后门的自动贩卖机亮着幽幽蓝光，他投币时瞥见玻璃反光里掠过两道人影。

两个抱着本的女生匆匆跑过，发梢染着暮紫色的光。

“听说美术系新来了个很大很大的老师...”零碎的对话被樟树沙沙摇碎，路明非无意识地攥紧易拉罐拉环，金属边缘在指腹压出红痕。

他远远望见苏晓樯侧影，鼻腔泛起铁锈味。

女孩正弯腰捡拾飘落的银杏叶，藕荷色裙摆扫过青石板缝隙里钻出的三色堇。

可他的视线被那个背对夕阳的身影钉在原地——灿金长发在风里散成光的河流，发梢跃动的金芒刺痛视网膜。

让他想起了那个岁数很大的“少女”。

苏晓樯直起身时，金发少女恰好转头。

路明非听见胸腔里传来冰层碎裂的脆响，那个总在梦里见过的人，现实中突然出现了。

少女耳垂上的红珊瑚坠子随动作轻晃，在暮色里划出残影。

“路明非！”苏晓樯的银镯撞在怀表链上，声音惊飞了栖息在石灯上的麻雀。她今天穿了件藕荷色连衣裙，卷发用丝带松松束着，发梢在风里轻颤。

路明非机械地向前迈步，站定在二人身前。

而大脑则是不可置信地想着，还有人跟他一起回来了！

“这是琪诺·法丝丽思·因贝伦，我们系新来的交换生。”苏晓樯拽着金发少女的衣袖往前推，“她中文说得可好了，就是...哎你发什么呆？”

路明非手里的冰可乐罐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眼前少女歪着头笑，金发像是凝固的月光，发梢泛着淡金。

她耳垂上红珊瑚坠子晃啊晃，晃得他想起那时探险的种种。

“初次见面。”少女伸手时腕骨凸起一个熟悉的弧度，指甲修剪得很短

“叫我琪诺就好。”她说最后两个字时舌尖轻卷，带着北欧腔调的余韵。

路明非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冰镇可乐呛进气管的刺痛让他弯下腰，视线模糊间看见对方白球鞋上沾着几粒星砂般的细闪。

“你还好吗？”冰凉的手指突然贴上他后颈。路明非触电般弹起身，看见金发少女近在咫尺的瞳孔泛着奇异的红，像被阳光穿透的玛瑙。

苏晓樯噗嗤笑出声：“你们俩这是演哪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忽然顿住，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

小天女嗅到了不一般的味道。

虫鸣声忽然变得刺耳，路明非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喉头泛起铁锈味。

“你耳坠很漂亮。”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琪诺抬手抚过红珊瑚坠子。

“是某个人留下的。”她说这话时眼尾微垂，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影，“他说这是无上至尊给予的恩惠。”

苏晓樯及时打断了这番场景，搞得她好似什么路人一般，拉走路明非然后说道：“走走走，我们逛逛去。”

路灯在梧桐叶间投下细碎光斑时，琪诺正用筷子尖戳破灌汤包的薄皮。蟹黄汤汁淌进青瓷勺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鼻尖。

邻桌几个男生频频回头张望。苏晓樯舀了勺酒酿圆子，银勺磕在碗沿发出清脆声响。

“路同学今天收获颇丰啊。”她故意拖长音调，腕间的镯子随着动作滑到手肘，“左边冰岛极光，右边江南烟雨...”

路明非差点被虾饺噎住。

隔着蒸笼氤氲的白雾，他看见琪诺把灌汤包皮叠成小船，葱段作桅杆竖在汤汁里。

“我说...”琪诺忽然开口，少女若无其事地吹凉勺中汤汁，“晓樯，我们今晚用天文社的望远镜看看夜空吧？”

苏晓樯的勺子停在半空。

路明非没什么其他想法，眼前的二人相去那便去是了。

于是一行人就偷偷的看了一晚上的星空，路明非对这些一点都不了解，苏晓樯则是看到自己的“衰仔”如此无用，兴致勃勃地给他介绍着各种星座。

而琪诺则是静静地望着，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

回去的路上起了风。

苏晓樯抱着从便利店买的关东煮，竹签上的鱼丸随步伐轻轻摇晃。

“你们觉不觉得今晚特别安静？”她突然停步，樱花粉的指甲油在月光下泛着珍珠光泽。路明非这才发现整条林荫道只剩他们的脚步声，连蝉都噤了声。

琪诺踩碎一片梧桐叶，仰头望着树影间漏下的星光，金发被风掀起时露出后颈完整的蝴蝶胎记。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所以你才发现啊？不如看看现在几点了...”

路明非则是思索着，想起副校长整天抱着威士忌打盹的模样，好像他的言灵就是这类来着，有关于戒律？

苏晓樯突然踉跄了一下，关东煮的汤水泼在琪诺袖口，在月光下泛出诡异的靛蓝色。

“哎呀！完了！”苏晓樯慌忙掏纸巾，腕上的银镯滑到琪诺腕间。

既是为可能晚归的哀叹，也是对琪诺造成麻烦的惊呼。

十一点半到了。

琪诺和苏晓樯两个人恰好赶到了宿舍，在对宿管大娘的连忙致谢与道歉后，苏晓樯朝着路明非挥手告别，而路明非也是笑着看着她，摆了摆手。

而琪诺则是在苏晓樯身后，比着口型：

“在公园等我。”

片刻后，路灯在梧桐叶间漏下斑驳的光晕，琪诺蜷在长椅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她脱了白球鞋搁在一边，脚踝处缠着条红绳。

路明非缓步走来，看着琪诺打趣道：“身手倒是快，比我到的都早。”

琪诺则是没有接话。

“你们这的月亮比纳萨力克的圆。”她忽然开口，指间转着枚金色硬币。

硬币边缘刻满楔形文字，在月光下泛着冷铁的光泽。

路明非也缓步走到长椅旁，坐下。

秋虫在草丛里振翅，传来断断续续地吱吱声。

琪诺用硬币在长椅扶手上轻敲了几下，靠在了路明非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