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刺杀案终

端本宫内,雨后的阳光映照着棋盘上黑白分明的棋子。朱慈烺执黑,李明睿执白,二人对坐于紫檀木棋案前。

朱慈烺手指轻敲棋盘,发出清脆的声响。窗外天空乌云已经散尽,只余檐角滴水的声音。

“先生,该你了。”

李明睿凝视棋盘,眉头微蹙。手中白字迟迟未落,最终轻叹一声:

“殿下棋力精进,臣这一局怕难有胜算。”

朱慈烺微微一笑,从棋罐中拈起一枚黑子:

“先生可知,善奕者谋势。”

黑子啪的一声落在天元之位。

“正如同这局棋,本宫已斩断陈演所有臂膀...”

他指尖轻点棋盘上几处关联位置。

“张缙彦下狱,李国桢问罪,郝晋待死...余下党羽皆是摇唇鼓舌之辈,不足为惧。”

李明睿顺着太子所指看去,只见棋盘上白子的大龙已被黑子团团围住,仅剩几口残气。

“如今...这最后一子便是王廷弼。”

朱慈烺抬手落下,将白子最后一条生路封死。

“正如斩掉先生这条大龙,便是给予陈演的致命一击。”

李明睿看着被屠的大龙,忽然会意,起身深深一揖:

“殿下圣明,陈演如今孤立无援,正是收网之时。”

朱慈烺拂袖将棋盘上的棋子扫乱,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雨歇云散,新的棋局已经开始了。

“先生,备好奏章。”

他背对李明睿,声音却透着寒意:

“明日早朝,该给陈演最后一击了。”

李明睿躬身应是,眼中闪过一丝敬畏,这位年仅十四岁的太子,手段之老练,布局之周密,实在让人心惊。

……

酉时。

陈府书房内,檀香炉内青烟缭绕,却无法驱散陈演心头那挥之不去的阴霾。他身着一袭常服,身旁侍立着陪伴他多年的老仆。

陈演坐在案前,手中茶盏已然冰凉,却浑然不觉。

“太子...”

陈演低声呢喃,声音极低却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曾几何时,那个十四岁的少年在他眼中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稚童,即便防疫事上小有建树,终究难成气候。

可如今...

太子在周奎一事上表现出的冷酷果决,刺储案中的缜密,一桩桩一件件。展示出的手段,皆透露出令人胆寒的老辣。

“石灰...防疫。”

陈演猛的闭上眼睛,揉了揉发疼的眉心,早知如今,当初何必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与东宫交恶。一丝后悔的情绪从心头涌出。

他不是没有挣扎过,可每一条路都被堵死。自己经营多年的党羽网路,如今已被全部掀翻。

骆养性,那个曾经与他推心置腹的锦衣卫指挥使,竟也彻底倒向太子。在他出狱后,自己不止一次派人与他接触,都被骆养性拒之门外,甚至连一个口信都带不回来。诏狱里发生的一切,如同一个黑洞,正在一点一点的吞噬他的希望。

吴德水的供词,分明是精心编织的索命绳。

今日皇极殿上,皇上的那句“既然不知晓,就不要多言。”,的敲打,犹在耳畔回响。帝王心术,向来最是凉薄。

“终究...要步周延儒后尘了!”

陈演扯动嘴角,笑意未达眼底,便以消散。周延儒,崇祯朝在位最长的首辅。最终也落的个赐死的结局,他曾以为自己可以比周延儒更聪明,更懂得自保。可机关算尽,原来也只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他缓缓起身,望着这熟悉的书房。手指抚过案几上那方端砚,砚台边缘以被人磨的圆润光滑,映着摇曳的烛火,像一泓幽深的潭水。

“取我朝服来。”

他忽然开口,声音却平静的可怕。

老仆取来一品仙鹤补服,颤抖的递到陈演面前。

陈演却摇了摇头。

“要那套青袍。”

那是他天启二年,初入翰林时穿的常服。

青袍展开时,细小的尘埃在烛光中浮动。陈演抚过衣袖上的一道褶皱,指尖在领口处微微一顿,那里还留着当年翰林院抄书时沾染的墨迹。

“研墨。”

老仆跪在案前,泪水滴进砚池中,与松墨混做一处。陈演提笔。

“罪臣陈演伏乞圣鉴,臣本寒门竖子,蒙大行皇帝与陛下拔擢...然演庸才寡学,纵容门生...实乃万死难赎...唯望陛下念臣侍奉多年,乞勿罪及妻孥...”

笔锋在素笺上游走,墨迹突然晕开。原来不知何时落下的泪,在乞勿罪及妻孥字上晕出黑色的花。

笔停,陈演取出备好的白绫。老仆见状扑通跪地,额头磕的砰砰作响:

“老爷!使不得啊,老爷。”

“出去。”

陈演轻声一叹:

“就说...我去后,将这套青袍随葬。”

骆养性带人来时已是第二日,书房内只剩下燃尽的烛泪。陈演的尸首悬在房梁之上,微微摇晃。投下的阴影正好笼罩在案头那份请罪奏本上。

青袍下摆还沾着昨夜的茶渍,右脚官靴却意外落地,应是挣扎所至。这位自周延儒赐死以后,时任半年的首辅,临终前竟然穿着翰林补服。

骆养性收起书案上的请罪奏本,对着一同来的锦衣卫番子吩咐道:

“将他抬下来吧。”

寅时,端本宫。

朱慈烺正在梳洗,丘致中疾步进来耳语几句,铜盆里的水面突然晃动。映出太子骤然收缩的瞳孔。

“死了?”

“是。在自家书房...自缢。”

朱慈烺嗤笑一声:

“倒是省的本宫动手了。”

……

奉先殿。

长明灯的火焰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崇祯独自跪在大明十五帝的灵位前。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

“列祖列宗在上...”

他的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像是砂纸打磨过。

“不肖子孙朱由检...”

崇祯突然直起身子,眼中布满血丝。

“又被奸臣误了。”

“国事不济,皆诸臣误朕...诸臣误朕啊!温体仁误朕,周延儒误朕,如今陈演也...”

崇祯声音戛然而止,转为一声呜咽。他颤抖着伸手抚摸太祖高皇帝的牌位,那上面“开天行道”四个烫金大字在烛火中忽明忽暗。

王承恩跪在殿外,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声。他刚要进去,却见太子朱慈烺不知何时已立在廊下,手中捧着那封陈演的绝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