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颜走后没有多久,烽火便从边疆传到汴京。顾凯到来的前一两个月里,城里开始流传歌谣,无非是改朝换代之类的传说而已。酒店茶馆照常营业,扎染店铺暗自替别家制作这奇装异服,逢到个节日,街面依旧是繁盛无比,说说笑笑。信男信女约会的现象也是不稀奇。多年前流传过一个词作可以用来形容: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相对比的是,皇帝还在恍如木偶戏的生活中填词作画,派去攻打辽兵的人差点战败,却是报喜不报忧,觥筹交错,大炫我朝威武。闲了指点一下这个月季花花这里的枝叶要密,白鹤要怎么伸腿休憩之类的事情。却不记得,李煜那首春花秋月歌写得是多么凄凉哀转。
虽然大家对顾颜的离开都有些介怀,但是看着沈志没有丝毫要留她之意,也不好说些什么。毕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蹴鞠场上结识的那些朋友,来自各个地方,从事的行业也各不相同。甚至也有街面上摆个小摊子,算卦邀茶水之类的,谱棋盘等对峙的,卖烧饼的人等等,只是因为喜好这个蹴鞠偶然聚在一起的。有这样一句话:“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见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二十三四岁的年纪,真是热血时候,目睹过人情冷暖,却怀揣这炽热之心,亦是难得。
这些时候,沈志已经忘记了那次见到的那个道士。许久没有了联系。顾颜的一句唐突的话端,让子行心神不安。看见顾颜女儿装的样子动了些私心,但是只是慰藉心头的郁结罢了。宋辽金的情形日渐明显,子行终于压抑不住。他也曾经给微之写过几封信,但是消息通往太慢也就作罢了。至于内容,也不明。某日夜里,竟独自跨着马儿不知所踪。
留下的人还要继续处理后事。沈志知道这事以后立即封锁了消息,对外只是推脱病了。其实这个时候走掉的人不在少数,但是当官的走了毕竟会引起动乱。外面所谓有志之士互相结识,自立为王,而对沈志而言现在能做的不是再加一味火,而是少添两分盐。在这是非的秤砣之上,个人自有各人的选择罢了。前面说过:若是起义,若是投降,若是自立门户又不是不可以,只是因为兄弟二字。沈志的家没有了,现在去哪里都是自己的家,不在乎许多的。不过是眼见了自己贫贫富富的遭遇,眼见了汴京的上流下流不入流各态生活,都淡然了。
子行不是武官,不过是一个文官而已。虽然在北宋,重文轻武,地位不算低。但是这时候决定实力的是兵马有多少。子行虽然练习过射箭,那不过是一时的爱好,以及那次对沈志的威吓而已。私操兵马,被发现了,不拉出去砍头才怪。不过还有一句话说得明白:“鸟择良木而栖”子行离开以后,很多和沈志有同样抱负的人还是选择留了下来,也推荐了一些自己认识的朋友。缘分是什么?子行一直以为沈志在自立门户,此人是不能不除,但是自己能力有限,又不能不用。可是沈志的“自立门户,拉帮结派”正是因为子行的种种担心以及暗自离开促成的。这便是另一种逻辑缘分的诠释了。很讽刺。
门户一事,便好比是大家同喜欢一个戏台,你邀请我,我邀请你一同去看。座位有限,又常常是露天的,没有座位。大家像一窝蜂的堵在戏场旁边。你嚷嚷,我说说。固然是英雄所见略同,或者是不打不相识之类的套路。当时可能是有些分歧,但是这场戏大家都喜欢才选择看得,出来以后照例是朋友,或者多认识几个朋友。但是问题在于,没有秩序。沈志自然被扣上这个领头的帽子,原因当然不在于他能力强,而是枪打出头鸟。很现实的,也很残酷。
韩信带兵,多多益善。也是说说而已。大家齐心,力度是不是能用在一起,也要看时间机遇之类。首要难题都不是在人员,装备上面,而是语言沟通上面。怎样让表达出来的意思,和大家理解的是一样,怎样统筹人心,怎样把不同水平的人发挥各自优点,都是要解决的问题。这样一来,以后动员百姓作出自己的反抗,也是有些帮助的。
兵甲之类,沈志毕竟人言轻微,又没有后台,自然是没有。起义的兵马,以及朝廷上下养的闲兵之类,既是有钱,又是有权。自然不缺。但是沈志能做的,只有先帮大家树立一个信念。以已微薄之力,保护那些没有反抗能力的人。
费了几番功夫,沈志才联系到一些木匠铁匠工匠,凭着自己的记忆画出一些图纸来,帮忙制造。由于武器制作到这时荒废了许多,保密工作做得又很好,自己来制作质量自然不算上成,所谓临阵磨枪是也。到这番地步之时,回想草船借箭这些事情确实不是奸邪小人的行为。毕竟关系到的是生命,讲不得的几分道理。孙子兵法里讲到,出兵之前,各种费用是要求算清楚的。兵器磨损,维修诸多方面也要考虑在内。沈志并没有想过要做一番大事业,不过只是守护一方百姓而已。但也要考虑这些。推脱子行是病了,加上自己有些许权利,朝廷的俸禄照收不误。加之朋友的各种收入。虽然徭役还在,但是上有政策,下还是有对策的。自耕自熟,粮食方面借起来方便。
前期的筹备只有这些了。了解的也只有沈志几个特别要好的朋友。原本可以自己战胜辽兵的,居然借了金兵的力量。朝廷上下感激不尽,不断送钱送地,表示感谢。金兵看出宋朝的龟缩和兵力上的不足,终于决定讨伐宋朝,进军汴京。
前面说了,太祖设计的汴京防御能力还是很强的,运输粮物也是方便。不过比不上他的后人把这各种心思用在玩乐身上。拆墙设景,运石养花。没用多长时间,金兵便打了进来。
这一天,沈志依旧在操练自己为数不多的“兵马”。来找沈志的人很多,杂七杂八的。人数上面,随便凑凑也好说。只是不能耽误时间。所以沈志选择的人分了两种。一部分是参加过兵役的,有实战经验,或者有些武艺,身强力壮的。一类是,敢死敢拼,家业不大,不需要对家庭有些担忧的,当然如果重头学起,要不实干,要不悟性高。
不过不知道是他心慈手软,还是另有目的。后来也收留了一部分比较弱势的群体。操戈时间上,按照的休务的时间,十天一整体规划。不过是自发的防御战线,所以没有什么官职约束。至于后来的分开也是形式问题吧。
伙食供应,都是自家提供。附近的百姓知道以后十分支持,都把自己过年的粮食拿出来。另有炊事人员等等。至于富家子弟,游乐烟花,十分扎眼,沈志也在权宜之便上略加处理了一下。还是权微。
某日,一个呆头土脑的人前来报告,想在这里给他留一个位置。沈志问:“你可会武艺?”那人使劲摇头。“那么,家中父母呢?”答曰:“尚在”。这两点都不符合要求,沈志挥了挥手,让他离开。那人却说,我知道可能不会被留下,但是哪怕给沈志牵马也可以。或着照顾日常,或着做做笔录,或着……沈志看了看他的眼神十分诚恳,于是答应了。但是每天除了这些小事必须随着练习体力。他同意了。
虽然不是夏天,但是整日里不是跑步就是站着左转右转,看着旗子挥几下做什么动作是相当累,以及枯燥的。天气有时冷,有时燥,有时寒。鞋子是统一发配的。由于随着沈志的人大都并不是生活所迫,所以能穿上好鞋子人还是很多的。但是这些人穿得都是草鞋子,不耐冷。必须要不断活动。
最难熬的就是这个完全不符合标准的二愣子了。他长得比较瘦小,身板子本来就有些虚弱。行动力也差,跑步爬山都很费力。鞋子底薄,所以有时候经常踩石子脚疼。平日里还要照顾一匹马。沈志从家里带来的。当时牛车比较多,马是很少的。早晚还要帮写写字,不过是个左撇子。没有名字,大家都叫他固郎。固执的固。固郎很憨,别人取笑他的时候总是傻笑,有时候会说一句:“全仗沈兄。”原本无趣的战争被他弄得有几分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