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禮政四學校(2)

重學校

侯方域

今與古之相反。名與實之不相副。未有如學校之甚者也。古之學校。所以養才。而今以收不才。名徇其舊似甚貴。而實失其據則甚辱。久之穢濫而無可別。并其名亦不足貴。則何以興天下之學。而成天下之材也。天下之學不興。天下之材不成。雖聖人無以致治。欲反其道。必自重學校始。夫設學校於此。必其才者入。不才者不得入。是以才者有以自見。而不才者無所容。倘其雜然并進。是才與不才混也。才與不才混。而天下之才者少。不才者多。是才無以勝不才也。才無以勝不才。其勢必盡化為不才而後止。嗚呼。舉天下之學校。盡化為不才。 朝廷猶曰吾養士於此。而他日將有大用之也。豈不誤哉。然則重學校者。必清其非學校者而後可也。清其非學校者。必嚴其督學校者而後可也。往者士之游於校者。十年五年之積累視其學。而其一日之短長視其文。進之者慎。而退之者嚴。有公卿之子弟。望泮宮而不得入。既入而不免於黜革者矣。今之游於校。亦視其積累與其短長。然而昔之所積者才。而今之所積者財也。昔之短長。才有一定之優劣。而今之短長。財有適然之厚薄也。才茂於人。謂之茂才。才秀於人。謂之秀才。古之制也。今則謂之請託熟於人。賄賂先於人而已。自明之中葉。而督學者患在請託。明之末季。患在賄賂。苟有其為之之具。則以卿大夫之奴。郡縣之隸。為之而無以禁。且既為之。而猶不除役也。牙狙市獪之徒。戎卒之伍。為之而無以禁。且既為之而猶不徙業也。然以其非此數者。而指而擯之。而彼有所不服何也。以為我之所不能者。爾亦不能。而爾之所為有其具者。我亦得而有之也。嗚呼。學校之積輕。至不可以盡言。而猶欲以姑息為有恩。寬假為有禮。則是天下之穢者。終無時而清。天下之濫者。終無時而裁也。故慎之而又慎。所以明異也。嚴之而又嚴。所以示尊也。盡去天下之不才而後真才見。雖得一真才。而不以為不足也。雖去數百千之不才。而不以為過也。今者大縣之弟子。殆不下二千人。中小縣亦各千餘人。此可為者也。且也有進而無退。其進也。無論試士與不試士。寸檄尺符。隨手而下。其退也無幾。又不終朝。提掇而復之。攀附夤緣。浹歲不絕。彼督學者。非不知也。因循之見狃於前。而貪利之心橫於後。前人之教後人。若貽以規矩。後人之守前人。若奉為律令。吁。其所由來者漸矣。然則必何如而後可也。曰。舉明臣張居正之舊令而力行之。其進也有制。大縣必四十人。中縣必二十五人。小縣必十五人。其退也有制。百人不稱。則退百人。千人不稱。則退千人。無容偽。容偽者褫不旋踵。無姑徇。姑徇者罰不移刻。以作養之意。而寓澄汰之權。以文章之事。而行軍旅之法。庶乎其可也。而其要則尤在勿以文藝為浮華。而以德行為借口。蓋其所可飾者行也。而其所不可飾者文也。今使恃其才力以亂其名實。而使人保而舉之曰。此德行者也。則督學者。必俟論定於歲月。而無由一旦以知其然否。設使人保而舉之曰。此文章者也。取而試之。閱其數語。不終卷而瞭然矣。夫然後察之曰。之子也。得無佻達者乎。而士行亦可以飭矣。故舍文而論其行者。奔競之端也。既論文而後察其行者。齊一之術也。天下固有文學而無德行者。未聞不文不學而有德行者。道德發聞之謂德。百行卓越之謂行。是文學之所不及也。非謂其遺文學也。且有人於此。策之以經而不對。考之以文而不能。問之以字而不識。無論其實不長者。即果然矣。亦不過市井之愿。耰鋤之老耳。朔望讀法。舉而旌之。里正之事。邑宰之職也。而奈何冒之以學校之名也。或曰。學校所以養士也。居正刻覈之法。非先王寬大之澤。夫士苟才而賢。即居之以夏屋。而享之以大烹。古之人不以為泰。不然育才之地而今沿以為惠濟之局。豈不亦羞 朝廷而輕當世之士也哉。

制科策上

魏禧

古者取士之途廣。迨後則專出於制科。而其法尤未善。八股之法。一在於摹聖人之言。不敢稱引三代以下事。不敢出本題以下之文。一在於排比有定式。夫題之義理。有博衍數十端。然後足以盡者。有舉其一端。扼要而無遺者。今必勒為排比。則是多端者不可盡。而得其一說而畢者。必將強為一說以對之。其對之。又必摹其出比之語。斤斤然櫛句比字而不敢或亂。六朝之文。俳儷為工。雖雜施於游箋記。而後人尚譏其陋。今以長對俳儷而譯經傳。其陋抑可知矣。聖賢之理適用為本。故言理不徵事則迂。疏古人之言不徵後世之得失。則言之富且精者不得見。今必以為不可毫髮有所損益。則是古人所一言者。吾從而再言。所短言者。吾從而長言。言之毫髮逮聖人無益。況必不逮耶。明世黜雜學。尊孔子。勒四書五經為題目。法視前代為獨正。販夫豎子。莫不知仁義道德之名。然才略迂疏。不逮漢唐遠甚。及其後。則遂欲求為東晉南宋而有不可得者。天下奇才異能。非八股不得進。自童年至老死。惟此之務。於是有身登甲第年期耄。不識古今傳國之世次。不知當世州郡之名。兵馬財賦之數者。而其才俊者。則於入官之始而後學。故居今以救制科之敗。愚則以為莫若廢八股。而勒之以論策。故曰。八股之為經濟者。施於論則腐矣。論施於策則迂。策施於奏議則疏。何者。言禮者易偽。而覈事者難欺。是故法未有久而不敝。然其立法之始。則不可不盡善。論策之制。其敝也必有勦襲靡衍。夸而不適用。而天下之人。則勢不得不取古今治亂之書而讀之。而講求天下兵馬財賦關阨險阻時務利害之事。今夫采魚者必張網於大澤。獵獸者必設罝於深山。夫固有不得魚獸者。顧涉澤以求獸。而越山以問魚。是所謂索燧人以三淩之冰。縶騏驥之足而責千里者也。或曰。聖人之學。不明於天下。而較事功。則刑名功利之說起。求其治必亂。答曰。吾之說非舍四書五經而別求之也。四書五經命題以正其本。變八股。制論策。使人得盡其才。適於實用以救其敗。請言其法。凡童子試小學論一道。科經書白文三。四書一易書詩禮所占經一春秋傳一令自某處起默書至某處止兼唐人考字宋人帖括之意弟子員試四書一道。所占經一道。策一道。鄉試策一道。春秋一道。判一道。四書一道。所占經一道。會試策二道。判六道。皆一試。凡小學四書經為論。無定體。無長短格。及稱引秦漢以下得失。當代時務諸禁。凡命題毋割裂章句以巧文。如虛縮巧搭枯難題之類毋而不經。如鑽穴踰牆殺雞攘羊之類凡判必依律去對偶。如讞獄之語。或設事造題。使議其罪。假立一事令議甲乙所犯據律例應得何罪凡試策。試州縣者策以其州縣之利害。或問地方現在何事作何區處或泛問利弊鄉試策以其鄉。會試策以天下之利害。會試之策。概論國勢治道。或古人當國事業者一。分吏戶禮兵刑工六職命題者一。自為弟子員。各使占其所能。如習吏則書一吏字於卷面同占經例專才者對一科。通才者對數問。中進士廷試。則使雜陳其所見。而考難之。以定其官。人有平日識出有司命題之外者故令雜陳所見而相考難或天子自試或公卿雜試之參用虞廷敷奏周官論辨之意於是以通才者署郡縣選。專某職者。就某部觀政。授某部官。既受官。以奏疏。疏之體必簡而直。簡無繁文。直無隱事。天子一日萬幾。文繁則目眩騖虛而失要。事隱則不足知事之利害。與人之賢否。奏某事。曰某臣奏為某事。若何則利。否則害。言者能行。則曰臣所見如此。臣實堪 朝廷試而用之。否則曰。臣能言。臣不能行。以臣所察。某臣能堪臣言。 朝廷試而用之。又否則曰。臣所言。臣與僚友不能堪。 朝廷懸其言於朝。以待能者。

或謂所言事廷臣舉無能者言之何益不知吾所知之人雖皆不能天下或有能人而吾不知如一時無其人有必不可不存此論者如漢武帝下詔募使絕域雖非當務其法可倣也愚謂 國家有大難事竟當另設一科懸格以募異人儲材以備急用事畢即罷其科不為定制可耳乙酉自記

制科策下

魏禧

童子何以試小學。天下之亂由風俗壞。風俗壞由小學廢。是故使之孝親敬長。奉法守禮。童而習之。外柔其筋骨。而內植其心。故孔子曰。少成若天性。習慣成自然。今之人幼習章句。稍長治文藝。童子能時文。則泰然以為成人。於是有身登甲第。年強壯。不能隨行後長之禮者。何以不兼試四書。四書之旨。深而博。兼則麤。專則精。兼則四書重。小學必廢。何以離春秋於四經。董子曰。不學春秋。處經事不知宜。處變事不知權也。是故人君不能辭首惡之名。而人臣不能免亂賊之誅。故不人習戶曉。則匹夫不能治一家。何以鄉會試首策也。中式者必得官。故以練事為先也。鄉試之策。何以不分六職。守一職者。必兼知六職之故。故官欲其專。學欲其通也。會試則今日中式。而明日授官爾。何以鄉會一試。能者一而足。不能者十試之以百篇無益。專才者何以授部官。將使之死於其職已矣。官祿以能遷而職不變。終身習其事不去。則勢便而智力出。唐虞三代。未之能易也。朝刑暮禮。則起皋契而生之必不能。通才之能大。郡縣之選卑。曰吾將以是為宰相。古者宰相必歷試州郡。使知民情。書曰。其在高宗。舊勞於外。爰暨小人。夫天子不可坐而理。而宰相專用翰林。蓋後世所以無相業者以此。然則治小學。何以不治孝經。曰此非聖人之言。膚已甚。於小學孝經之美存焉而去其膚。漢儒偽作無疑也。春秋合題可乎。曰。或事反而理同。或理同義相表裏於四書於他經。則可擬而行也。合傳則不可。春秋之文簡。又去其弒逆崩卒為不釋。故不得不取傳割裂而牽附之以多其目。若射覆然。勞心殫智而無用。且夫武王卜洛曰。有德易興。無德易亡。弒逆崩卒。聞之者足以戒焉。安在其為不祥也。雖然於禮於詩於小學則又有說。禮出小戴。其書多尨雜而叛道。不可不釐正也。否則不得尊於經。鄭衛之詩。紫陽以為淫風者十七八。然則聖人何以不刪。曰示戒也。示戒則宜存。新臺鶉奔。男女贈答穢之詞何以錄。考乎古傳得之矣。小學精可為聖人。麤之不失常人。然而有古禮不適時者。有闕略當補次者。有義精深不可喻童子者。則必考定焉。勒為不刊之書。

吾變法三策惟制科法雖擾攘之時中才之主無不可行然其法與學校官制相為表裏革奄宦則君必聖賢而後能蓋非減宮嬪之數定時見臣之制寡欲勤政未易言也限田則與保甲相表裏及篇中先事數款故曰法必相輔而後行古人制度有此一事為盡善而此一事所以盡善處實不專在此一事也三策作於乙酉五月其後稍損益之云癸卯自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