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无知已预先将家丁家将召集在一起,闻齐襄公已死,忙引兵打开城门,接应连、管二人进城。二人假传先君僖公之遗命,昏君已诛,拥公孙无知为齐国新君。
公孙无知为了报答连称、管至父拥立之功,即位之后,信守诺言,封连妃为夫人,任命连称为正卿,号为国舅,管至父为亚卿。
各位大臣虽然都勉强站班,但心中却是不服。惟雍廪大夫态度极为卑顺,出班稽首奏道:“主公,往日臣在后宫曾与主公争道,多有得罪,微臣这里向主公谢罪,望主公恕臣昔日不敬之罪。”
公孙无知初登君位,谋求朝中大臣的支持是他的第一要务,虽然他从心眼里痛恨雍廪,但此时还不是报复的时候,于是笑容可掬地回答:“昔日之事,时间太久,寡人已是不记得了,雍廪大夫不必放在心上,寡人赦你无罪。”
“谢主隆恩!”雍廪再稽首拜谢。
公孙无知接着说:“雍廪乃三朝老臣,于齐国有功无过,寡人登基后,你还是继续当你的大夫,他日若再有功,寡人一定会像赏赐连正卿、管亚卿一样,重重地赏你。”
正是:
心底本是仇恨深,却装笑脸慰老臣。
从来奸佞都如此,口蜜腹剑若两人。
公孙无知对诚心事己者一概以好言抚慰,而对于那些在言行上稍有抵触者,也都暂不予追究。高傒、国子费两位上卿称病不朝,公孙无知对其不但没有些许责备之词,反而还派人登门探视,慰其安心养病,朝中若有大事,必当遣人予报,有何建议,亦可随时书面告之,其敬老之情,表面上确非常人所能及。
齐国的众大臣,眼看国君为乱臣贼子所弑,谁心里都很难受,谁心里都在舐血,由于事情来得太突然,仓促之间,谁也没有应对良策,在连称、管至父的淫威之下,虽然没有公开抵抗公孙无知,但各自的心里,都在打着算盘。
雍廪大夫在朝堂上对公孙无知又是请罪,又是称臣,心里却在骂自己的三代祖宗。他在心里骂自己认贼作父,骂自己没有骨气,骂自己是一个软蛋。但是,理智又告诉他,为了齐国的未来,为了王室的振兴,自己必须忍辱负重,苟且偷生,若非如此,齐国之大权落在乱臣贼子之手,百姓则永无宁日。
这天午夜,齐国上卿高傒府上陆续来了不少人,粗一看,有十余位之多,其中最重要的一位是齐国的另一位上卿国子费。其余人有:雍廪、东郭牙、宾胥无等。
高傒、国子费两人,是周天子封到齐国的监国大臣,其地位与齐侯平起平坐,德高望重,国人无不敬仰。在齐国,除齐侯之外,此二人最具号召力。今天有他们二位在场,且又是在高傒府上,来客又多是朝中大夫级重臣,可见,众人的到来,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必当是受二人之邀无疑。
高傒待众人落座,指示家仆严守府邸大门,不许任何外人进出,然后语气沉重地对大家说:“今天召诸君至府,乃是商量国之大计,襄公为乱臣贼子所弑,事出仓促,我等难以阻止。今惨祸既已铸成,悲泣亦是无益,为今之计,就是要设法诛除乱臣贼子,迎奉流亡在外的齐国公子回国复位。”
国子费道:“夜长梦多,若等乱臣贼子的势力稳固下来,欲诛之则难度更大,兵贵神速,要动手,就要快。诛此弑君乱政的乱臣贼子,以叛贼之首告慰襄公在天之灵。”
“我赞成两位上卿的意见,诛杀公孙无知及其余党是当务之急,刻不容缓。乱臣贼子诛杀之后,派人至鲁国,迎奉避乱鲁国的公子纠回国主政。”雍廪大夫心情激动地说。
高傒道:“流亡在外的齐国公子并非公子纠一人,还有流亡在莒的公子小白。”
“上卿大人,襄公遇难后,公子纠乃长子,长幼有别,这是周天子所定之祖制,礼不可废呀!”东郭牙说。
高傒道:“今天不是讨论谁继承君位之事,而是商讨如何除贼,至于君位之继承,留待下一步再说,诸位以为如何?”
“高上卿言之有理,先商讨除贼之事。”国子费附和地说。
大家放下君位继承的话题,专门研究除贼之计,经过一番策划之后,各自分头散去。
高傒派人送出请柬,请正卿连称、亚卿管至父来府做客。刚被公孙无知任命为齐国正卿、亚卿的连称、管至父,正欲找机会与这位上卿套近乎,闻高傒亲自相邀赴府叙谈,喜不自胜,两人各备了一份厚礼,轻车简从赶往高府。
连称、管至父走进高府之后,高傒设盛宴款待二人,席间,高傒执爵对连称道:“襄公多有失德,老夫日虞齐国之成亡。今幸得大夫啊!不,正卿援立新君,老夫亦获守家庙。一直以来,老夫年老多病,不能上朝站班视事,蒙正卿、亚卿与主上体量,且还派人来府探视,甚是感激。今幸贱体稍康,特治一酌,以报私恩,兼以子孙为托。因是叙私交,未邀他人,仅你们二人与老夫而已。来,老夫敬你们一爵。”高傒率先喝干爵中酒,亮底以示。
连称亦谦让道:“承蒙高老抬举,鄙人不胜荣幸,尚有不到之处,还请多多指教。”
管至父亦举爵道:“下官谢过高老盛情,高老今后有何差遣,一定愿效犬马之劳。”
“正卿、亚卿别客气,老夫略备薄酒相邀,一来是想与二位交结私情,二来也是奉劝二位,新朝初立,齐国人心未定,天下还在动荡之中,二位一定要协助新君,想办法先稳定人心,人心稳,则社稷安。因此,诸事不可操之过急,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切不可乱了章法。”高傒说的都是正理,使人听了有推心置腹之感,二人格外受用。
三人推爵换盏,边饮边聊,似乎十分亲热。然而,三人此时的心情却是大不相同,两个欲诚心相交,言语间曲意奉承,一个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由于练达沉稳,表面上难以觉察罢了。
再说那东郭牙,预先带领一队人马埋伏在高府外,见连称、管至父进了高府,忙令随行人等封锁四周通道,严禁任何人出入,再令人守在高府门口,不许任何人出入,借以切断连称、管至父与外界的联系。
雍廪大夫身怀匕首直叩宫门,公孙无知正在同连夫人把酒言欢,见雍廪深夜进宫,吃惊地问道:“雍大夫深夜进宫,有何要事?”
雍廪奏道:“臣闻公子纠率领鲁兵,旦晚将至,深夜进宫,欲请主上早图应敌之计,以免到时仓促上阵,难以应敌。”
公孙无知道:“国舅何在?亚卿在哪里?快将他们两人找来,商量应敌之策。”
雍廪道:“国舅与管大夫郊饮未归,臣已派人叫去了,百官俱已集在朝门外,专候主公相召议事。”
公孙无知信以为真,忙别了连夫人,匆匆忙忙地随同雍廪赶往朝堂。进朝堂尚未坐定,众大夫一拥上前,雍廪乘公孙无知不备,拔出怀中锋利无比的匕首,猛然插进公孙无知的后背,匕首自背后刺入,直透其胸,公孙无知血流如注,顿时气绝而亡。
宾胥无见雍廪一举得手,叫人于朝外放起一股狼烟,烟透九霄。
高傒正在家中款待连称、管至父二人,突闻门外来报:“外厢举火。”高傒闻知,也不与连称、管至父打招呼,即刻起身,往内便走。连称、管至父正自诧异,欲待要问其缘故。
廊下预先埋伏的壮士,在东郭牙的带领下突然杀出,不由分说,将连称、管至父二人围住,一阵乱刀,将二人砍为数段。
雍廪与诸大夫,陆续来到高府,经商议,就在高府宅第之内设置齐襄公灵堂,将连称、管至父二贼心肝剖出,祭奠齐襄公。正是:
乱臣谋反弑君王,丧心病狂太嚣张。
岂料天理有报应,剐心摘肝又断肠。
以高傒、国子费、雍廪、东郭牙等为首的齐国重臣,经过周密的部署,一夜之间,一举平息了公孙无知、连称、管至父的叛乱。
天将黎明,大臣们也顾不上休息,一边指令禁卫军,清扫宫城和高府两处战场,一边又集聚朝堂,商议齐国善后。这善后的最大两件事,一是重新为齐襄公举丧,二是拥立齐国新的国君。
第一件事并未费多少周折,很快形成一致意见,遣人于姑棼离宫,取出齐襄公的尸体,重新入棺,以国君之礼入殡。
第二件事就是确定齐国新国君人选。
第二件事似乎没有第一件那么顺利。因为齐国国君的候选人有两个,一个是逃亡于鲁国之公子纠,一个是逃亡于莒国之公子小白。若按长幼之序,公子纠年长,名遵法古,理应是当然的人选,然而,有人却提出,公子纠生性懦弱,不学无术,少有主张,恐难掌管一国之政事,而公子小白自幼便聪颖过人,为人处世,待人接物,皆非同凡人,是一个合格的人选。
雍廪、郭东牙为首的一众大臣认为,按宗法礼制,长幼有序,公子纠年长,应为齐国之君。故一致同意拥立避难于鲁国的公子纠为齐国之新国君。
高傒、国子费两位上卿则提出了不同意见,他们认为,为齐国之千秋大业计,新君应该是胸有大志,能够率领齐国的文武百官和百姓,将齐国建成一个真正的强国,很显然,要达到这一目的,公子小白比公子纠更为合适。
第二种想法虽有道理,但有违礼法,在朝臣辩论之时,终因礼上有亏而居下风。于是,雍廪修书一封,派遣宾胥无直奔鲁国,迎请公子纠回国登基。
高傒、国子费二位上卿散了朝议之后,同至高府,继续着他们在朝议中没有结果的话题。国子费叹了口气说:“公子纠不学无术,东郭牙、宾胥无素与他交好,雍廪杀了公孙无知,也恐新君叛他个弑君之罪。所以,他们拼命地拥戴公子纠,名遵法古,实则各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如果公子纠即位,太公所创之大齐祖业,恐怕就要毁在他的手中。”
“国上卿之言正合老夫之意,想那公子小白,虽然较公子纠年青,但聪颖过人,知书达理,表面上虽然嘻嘻哈哈,但心里有数,不是个糊涂人。”高傒看国子费,言中似乎另有一番深意。
国子费叹了口气说:“这件事老夫也曾想过,公子小白确实强于公子纠,只是长幼有序,你我又奈何得了吗?”
高傒沉思一会儿后,颇为坚定地说:“若拥立平庸之辈为齐国新的国君,使太公所创之江山毁于一旦,岂不是更有辱于列祖列宗吗?祖宗也曾说过,唯贤良是举,今若放着贤良不用,而用平庸之人,也是有悖于礼法呀!”
“高上卿言之有理,国难当头,为齐国能长治久安,我们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不如我们拥立公子小白为齐国新的国君吧!”国子费果断地说。
高傒从怀中抽出早以修好的帛书,递给国子费,激动地说:“上卿一心为齐,可敬可佩,老夫已给公子小白修好帛书一封,请过目。”
国子费接过高傒修好的帛书,匆匆看了一遍,高兴地说:“原来高上卿早有打算,这就更好,我们立即遣心腹快马赶赴莒国,请小白速归,若天意属小白,则此事必能成。”正是:
弑君被弑国无君,拥戴新君有两人。
天降大任落谁家?先到为君后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