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四签名

〔英〕阿瑟·柯南·道尔◎著

导读

1889年8月30日，在伦敦朗姆酒店的晚宴上，美国《利平科特月刊》主编邀请一些文学爱好者共同出版一部作品，其中就有柯南道尔。因为之前看过《血字的研究》，所以这位主编希望柯南道尔能够继续写一部关于福尔摩斯的小说。这便促成了《四签名》的问世。

《四签名》，也称《四个签名》，发表于1890年2月期的《利平科特月刊》。当时这本杂志英国版的售价为25美分，而现在即使尚存的副本，也已经卖到了数千美元。

故事发生于1887年7月，当时福尔摩斯正闲得发慌，整天沉溺在酒精中。这天晚上，一位梅丽·摩斯坦小姐来拜访福尔摩斯，寻求帮助。原来，她的母亲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去世，父亲是驻印度的英军军官，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父亲。大约十年前，她收到父亲发来的一封电报，说他已经请假返回伦敦，要梅丽到电报上所提到的一家旅馆见面。但当梅丽赶到那家旅馆时，却被告知父亲在前一天已经离开。梅丽来到父亲的好友舒尔托少校家里打听消息，对方却说一无所知。从此，她再也没见过父亲。

六年前，舒尔托少校去世，之后梅丽·摩斯坦小姐便收到一份神秘礼物——一颗耀眼的大珍珠。从那时起，每年如此。可今年有些奇怪，梅丽除了收到珍珠外，还收到一封信。信中写道：您受委屈了。今天晚上请到大剧院外面等我。可以带朋友，不要带警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封神秘的信是谁写来的？梅丽还能见到父亲吗？福尔摩斯又将怎么解开这些疑团？

《四签名》是柯南道尔的第二部中篇侦探小说，如果说《血字的研究》是初试啼声，那么《四签名》无疑是成功的开始。

【奇怪的来信】

最近没有什么事儿发生，福尔摩斯也整天闷在家里。我觉得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一旦没事儿可干，就不太高兴。

这天下午，我从外面回来，看见福尔摩斯舒服地坐在椅子上，正在抽烟。他看到我，吐出了一股浓浓的烟，说：“你去了邮局，发了电报，是吗？”

这个家伙，好像是跟着我一样。我真不明白，他怎么一看就知道我干了什么！他看到我吃惊的样子，说：“这个不难啊！你的鞋上有一小块红泥，那是邮局附近的路上才有的。今天我没见你写信，你的桌子上也有不少邮票和明信片，那你去邮局肯定是发电报了！”福尔摩斯真是神奇！

“咚咚咚”，门响了，房东走了进来，说：“梅丽·摩斯坦小姐要见您。”福尔摩斯说：“我不认识她，请她进来吧！”

摩斯坦小姐走了进来。她长着浅颜色的头发，蓝色的大眼睛，十分可爱。戴着深颜色的帽子，上面插着一根白色的羽毛，穿着朴素的衣服，看起来不是很有钱。她坐下的时候，嘴唇轻轻地打战，手也微微地抖动，好像很紧张。

摩斯坦小姐说：“福尔摩斯先生，以前您帮过我女主人的忙，我见过您。今天我也有一个很难的问题，要麻烦您了。”

听到这里，福尔摩斯两眼放光，马上来了精神。

她接着说：“我妈妈早就死了。爸爸摩斯坦是个军官，在印度工作。我很小就回了英国，也没有亲戚，就在爱丁堡一个可以住校的学校读书，一直到了十七岁。1878年，我爸爸请假回到伦敦，拍电报说让我去找他。我赶到他住的旅馆时发现他出去了。我等了整整一天，他也没回来。我报了案，登了寻人启事，到现在都十年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他在伦敦有一个朋友，是和他同一个团的舒尔托少校，现在已经退伍了，他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她哭了起来。停了一会儿，她又说：“大约六年前，1882年5月4日，有人在报纸上登广告找梅丽·摩斯坦，我就在上面说了我住的地址。那天就有人寄给了我一个小纸盒，里面装着一颗很值钱的珍珠。以后每年都是这样，现在我都有六颗珍珠了。”

“还有其他情况吗？”福尔摩斯问。

“有啊。今天早上我收到了一封信。您看看。”

摩斯坦小姐把信和装珠子的小盒子都给了他。福尔摩斯读道：“‘您受委屈了。今天晚上请到大剧院外面等我。可以带朋友，不要带警察。’小姐，小盒子和信上的字是同一个人写的。这和您爸爸的字不一样吧？”

“肯定不一样。”

“那晚上咱们一起去，还有华生。”

摩斯坦小姐说了声再见，拿起珠宝，走了。

【塞笛厄斯的故事】

摩斯坦小姐走后，福尔摩斯也出去了，一直到五点半才回来。他很高兴，好像问题已经解决了。

福尔摩斯喝了一杯水，说：“1878年，老摩斯坦回伦敦后肯定要找舒尔托，可舒尔托却说不知道。我刚刚从旧报纸上看到，老摩斯坦失踪的四年后，1882年4月28日，舒尔托去世了。他死后不到一个星期，1882年5月4日，摩斯坦小姐就收到了一个珠子，以后每年都是这样。现在这封信又说她受了委屈，当然是说她找不到自己的爸爸了。你说，为什么舒尔托刚死就有人开始寄珠宝？是不是他家里的人觉得他有罪，要用珠宝为他赎罪？”

我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但还是有点儿想不通，就问：“那为什么六年前不写信呢？要等到现在才写？”

他摇了摇头，说：“是啊，有点儿奇怪。看看晚上有没有什么事儿吧。摩斯坦小姐来了，我们出去吧。”

我拿了一根手杖，福尔摩斯带上手枪，上了马车。摩斯坦小姐拿出了一张纸，说：“我爸爸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福尔摩斯用放大镜仔细地看了一下，说：“这是印度纸。画的好像是一所大房子的一部分，有很多房间、走道。左上角有四个连在一块的十字形，旁边写着四个签名：斯茂、辛格、爱勃德勒、阿克勃尔。可能很重要。摩斯坦小姐，好好儿地放起来吧。”

我们刚到大剧院，一个马车夫走过来问：“是摩斯坦小姐和她的朋友吗？如果是，坐我的车走吧！”说着他领我们上了另外一辆马车，快速往前跑去。

我想安慰摩斯坦小姐一下，就给她讲了个故事。但我也有点儿害怕，结果说成了：“一天夜里，我的一只小老虎打死了钻到帐篷里的一支枪。”真丢人！

最后我们到了一片新房子前面，有些看上去还没有人住。车子停在了第三个门前，我们敲了敲门，一个身穿白衣服、系着黄带子、头戴黄帽子的仆人开了门，说：“主人正等你们呢，进来吧。”

我们走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进了一间屋子。里面挂着漂亮的窗帘，铺着美丽的地毯，走在上面就好像是走在草地上。屋子中间挂着一盏银白色的灯，下面站着一个矮矮的秃顶人，牙齿黄黄的，长得很难看。他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发愁，很奇怪。

我们做了自我介绍。他说：“我是塞笛厄斯·舒尔托，是约翰·舒尔托少校的儿子。摩斯坦小姐，唉，您爸爸要是不那么着急，心脏也就没事了，说不定现在还活着呢。”

一听这话，我可气坏了，真想打他一拳！这样的事情，怎么能突然就说出来呢？摩斯坦小姐坐了下来，面色苍白，慢慢地说：“我就知道爸爸已经去世了。”

塞笛厄斯接着说：“我要把事情都告诉你们，不管我哥哥巴索洛谬说什么，不过有些事儿我也不懂。不能告诉警察。”我们都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塞笛厄斯点上一根烟，坐在我们中间，说：“我给您写信的时候，本来想给您说说我住的地方，又怕您带警察来，所以才这样做的。待会儿咱们要到诺伍德去找我哥哥。我们俩老吵架，他生气时很厉害，不过咱们三个可就不怕他了！

“我爸爸过去在印度，退休后就到诺伍德的樱沼别墅住了。他在印度发了财，回来后买了房子，还有了仆人。我从报纸上看到了摩斯坦上尉失踪的事儿，还和爸爸说过呢，因为他们是好朋友。可没想到他和这个事儿有关。

“不过我们也知道爸爸好像很怕什么。他找了两个很厉害的人看门，还很讨厌装木腿的英国人。1882年春天，爸爸收到了一封印度来的信，看完信他就吓坏了，差点摔倒。他身体本来就不好，那以后更不行了，四月底时他就很虚弱了。

“那天他让我们到他的房间里去，说要说最后几句话。他说了老摩斯坦是怎么死的。原来在印度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得到了很多宝贝，我爸爸带回了英国。老摩斯坦回来后就来找他。因为他们俩都想多要一点，就吵了起来。老摩斯坦很生气，心脏病犯了，摔了一跤，头撞在了箱子上，死了。我爸爸很害怕。他没有杀人，可要是警察知道了，就会认为他杀了人。没办法，他就把老摩斯坦给埋了。”

听到这里，摩斯坦小姐都快晕倒了，我赶紧让她喝了一杯水，她才好了一点儿。

塞笛厄斯抽了一口烟，接着说：“爸爸说摩斯坦小姐很可怜，本来应该得到宝贝的，让我们以后把宝贝分给她。他正要说藏宝贝的地方，突然叫了起来：‘把他赶走！’我们回头一看，窗户外面有一张丑陋的脸，长了很多胡子。我们赶快冲出去，可那个人早跑了。再回来时，我爸爸已经死了。

“晚上我俩到处寻找宝贝，可怎么也找不到。第二天早晨，我们看见爸爸房间的窗户大开着，里面很乱，看来那个坏蛋晚上偷偷进去了，肯定也是找宝贝的。怪不得爸爸以前那么害怕，可能和那个人有关。我们还在箱子上看见了一张破纸，上面写着四个签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我们又找了好几个月，还是没有找到宝贝。后来我搬出去住了。我们本来就很有钱，我就每年给摩斯坦小姐寄去一颗珠子。这样过了几年，昨天我才知道，宝贝找到了。原来那个房间的天花板和房顶之间是空的，装宝贝的箱子就在里面。所以我就给摩斯坦小姐写了信，让她来分宝贝。现在咱们一起去找我哥哥吧。”

我们坐上马车，向樱沼别墅奔去。

【巴索洛谬之死】

到了那里，我们敲了敲门，看门人走了出来，提着灯笼，说：“先生们，请进来吧！”

院子里黑漆漆的，还有很多老鼠跑来跑去，很吓人。塞笛厄斯也有点儿害怕。走到一所小楼房边，他朝上看了看说：“怎么搞的，我哥哥连灯也不点。”

“啊——”突然，房子里传出了一声可怕的声音。

塞笛厄斯叫道：“这是女管家的声音。怎么了？我去看看。”说着他走进了房间，我们在外面等着。

一会儿，房门突然打开了，塞笛厄斯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喊道：“我哥哥一定出事了，吓死我了！快进来！”

我们走进屋子，看到一个老太太正在发抖，摩斯坦小姐赶快去安慰她。

老太太说：“主人待在房间里一整天了，没一点儿动静。刚才我怕出事，上楼去从钥匙孔往里面偷偷看了看，哎呀，他的脸太吓人了！”

福尔摩斯让摩斯坦小姐和女管家在下面等着，我们三个提着灯笼向楼上走去。福尔摩斯一边走，一边用放大镜看楼梯上的脚印。

走到了塞笛厄斯哥哥住的房间，福尔摩斯用力地敲门。门从里面锁着，但没人开门。

福尔摩斯从钥匙孔往里看了看，倒吸了一大口气，好像吃了一惊，说：“华生，你看看。”

我往里一看，吓得都快叫出来了。月光照进屋里，我看到一张可怕的脸，一点儿血色也没有，还龇牙咧嘴的。

福尔摩斯说：“把门撞开！”我们一起撞了上去，门“砰”的一声开了。

屋里乱七八糟的，墙角的一个瓶子破了，流出一股黑色的水，有一股柏油味。屋里还有一副梯子，天花板上有一个洞，下面有一根长长的绳子放在地上。桌子上放着一张破纸，上边潦草地写着“四个签名”。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已经僵硬了，看来死了很久了。

福尔摩斯弯下腰看了看说：“是谋杀！你看！”

我看见尸体的耳朵上有一根黑色的木刺，好像还有毒。我小心地把它拔了出来。福尔摩斯说：“我快明白了。”

这时塞笛厄斯一直站在门口，吓得直哆嗦。忽然，他生气地尖叫起来：“他们把宝贝全拿走了！昨天晚上十点多钟，我和哥哥一块儿从那个洞口里拿出来的，然后我就回家了。现在警察会不会怀疑我啊？哎呀，天哪！我可什么也没干啊！”他乱蹦乱跳，都快哭了。

【聪明的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说：“华生，时间不多了。这个案子看着简单，但也还有一些问题。”简单？事情够乱了，可他却觉得简单。

福尔摩斯像老师讲课那样对我说：“屋门从昨天晚上一直没开过。看看窗户，是从里面关紧的，旁边没有东西可以顺着爬上来，可是上面却有一个脚印，旁边还有一根木棍的印迹。”

“这肯定是那个装有木腿的人。”我想起了塞笛厄斯说过他爸爸很讨厌装木腿的英国人。

“对。不过还有另外一个人。你看，咱们离地面这么高，从下面可不容易爬上来。可要是你的朋友先进屋，把那根绳子拴在柱子上，打开窗户，把绳子的另一头扔下去，就算你装着木腿，也能爬上来。下去时也可以这样。然后你的朋友再把绳子拉上来，从柱子上解下来。然后关紧窗户，再从进来的路逃走。就是这样。”

我问：“谁是那个人的朋友呢？门关着，窗户太高，烟囱又太窄，他是怎么先进来的呢？”

福尔摩斯说：“是啊，怎么进来的呢？哦，肯定是从天花板上的洞里进来的。咱们上去看看！”

我们提着灯，顺着梯子爬进了屋顶的小房间。里面空空的，地上有很多土。福尔摩斯指了指一边的墙，用力一推，说：“看，这里有一个暗门。第一个人就是从这里进来的。这个人很灵活，他爬上了房子，从这里钻了进来。”

他又把灯往地板上照了照，我看到地上有很多光脚的脚印，可是很小，只有一般人脚的一半大。我问：“难道是一个小孩子？”

福尔摩斯说：“有可能啊！走吧，下去！”

到了下面，福尔摩斯又拿着放大镜在地面上看来看去，有时还闻一闻地板。突然，他高兴地叫了起来：“木馏油旁边有那个小脚印，他踩在了这上面。这种油汽味很浓，找一只好的猎犬就能找到他。你摸一摸尸体的胳膊，感觉怎么样？”

“硬得像木头。”

“是啊，这是中了很厉害的毒。刚才那根刺是从天花板的洞里射进来的，但这可不是长在英国的木刺。”

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和谈话的声音。一个穿灰色衣服的胖侦探走了进来，他脸色发红，长着两只小眼睛。后面跟着塞笛厄斯和一个警官。

胖侦探喊道：“怎么这么乱！哦，福尔摩斯先生，您好！门是锁着的，东西却丢了。窗户怎么样？”

“琼斯先生，是关着的，不过窗台上有脚印。”

“啊，那样的话，脚印就没什么用了。警官先生，塞笛厄斯，你们先出去好了。福尔摩斯先生，我认为是塞笛厄斯杀死了他哥哥，然后拿走了珠宝。你看他那么紧张，对不对？”

“可是死人会把门反锁上吗？”

“那倒不会。啊！这个房顶上有一个洞。”

胖侦探琼斯费了好大劲才从梯子爬进了上面的小房间，接着他叫道：“这里有个小暗门，凶手就是从这里跑的。”福尔摩斯说：“这里还有荆棘和一张写有字的纸呢，怎么回事？”

胖侦探琼斯神气地说：“塞笛厄斯可以用荆棘杀人啊！纸是用来骗咱们呢！塞笛厄斯，你进来。我现在要逮捕你。”

塞笛厄斯可怜巴巴地走了进来。福尔摩斯说：“别急，塞笛厄斯，你早晚会没事的。琼斯先生，我可以告诉你，凶手中的一个人名叫斯茂。他个头不高，人很灵活。右腿装了一只木腿。皮肤很黑，以前是个囚犯。另一个以后再告诉你。”

说完，福尔摩斯把我叫出去，说：“你先把摩斯坦小姐送回家。然后再到品琴里三号找谢尔曼，向他借小狗透比用一用。”

【小狗透比】

我用马车把摩斯坦小姐送回了家，然后往谢尔曼家赶去。我脑子里乱糟糟的。现在我知道了摩斯坦上尉是怎么死的，报上的广告是谁登的，珠子和信是谁寄来的。可是，摩斯坦小姐找到的那张图画的是什么？塞笛厄斯的爸爸死的时候出现的那个人是谁？谁杀了巴索洛谬，偷走了宝贝？那些奇怪的脚印是谁的？那些纸上的“四个签名”是什么意思？这些问题真难啊！

到了品琴里三号，我找到谢尔曼，借出了小狗透比。透比的耳朵耷拉着，黄白色的毛很长，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我喂了它一块糖，它立刻对我亲热起来。

我带着透比回到樱沼别墅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胖侦探琼斯回去了，抓走了塞笛厄斯、守门人、女管家，听说还有一个我们刚才没见到的印度仆人拉奥。福尔摩斯正站在台阶上，他一见我和透比，很高兴，说：“好，宝贝儿透比，你来了。华生，让透比先歇会儿，咱们在院子里看看。”

我们举着灯，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在房子后面的一个木桶旁边，我们找到了一个用草编成的小口袋，里边装着六个黑色的木刺，木刺一头是尖的，一头是圆的，和杀死巴索洛谬的一模一样。福尔摩斯说：“那家伙从这儿跑过去时木刺掉了。这儿一定有木馏油的味道。”

福尔摩斯叫过透比，在它脖子上系了一根结实的绳子。然后找了一条毛巾，蘸了点儿木馏油，让它闻了闻。我们把透比牵到木桶旁边，它马上大声叫了起来，尾巴晃来晃去，跟着气味向前跑去。我们拉着绳子，紧跟在后面。

这时天快亮了。透比跑到了围墙下面，我看见较低的地方有爬过的印儿，上面还有一只手印。我们抱着透比爬了过去，走到了马路上。透比嗅着地，一摇一摆地往前跑着。

福尔摩斯一边走一边说：“给你说说我的想法吧。有两个看守犯人的军官，老摩斯坦和舒尔托，听几个犯人给他俩说了一个宝贝的秘密，犯人还给他们画了一张图，并签上了名字。还记得摩斯坦小姐的那张图吗？上面有四个名字：斯茂、辛格、爱勃德勒、阿克勃尔，这就是‘四个签名’。犯人开始是想让他俩找到宝贝，再和他们平分的。舒尔托找到了宝贝，带回了英国。不过那些犯人可没有得到宝贝，因为他们是犯人，出不了监狱。他们受了骗，肯定很生气。

“舒尔托少校回到伦敦后，先是老摩斯坦去找他，俩人吵了一架，老摩斯坦后来死了。然后舒尔托过了几年舒服日子，可有一天他接到了一封印度来的信，就吓坏了，为什么呢？因为一个犯人说自己逃了出来，要来找他要宝贝。塞笛厄斯说舒尔托很害怕装木腿的英国人，那么逃出来的犯人肯定装着木腿。木腿人是英国人，四个签名中只有斯茂是英国人的名字，看来装木腿的人就是斯茂。

“斯茂找到了舒尔托住的地方，还可能收买了他的一个叫拉奥的仆人，听说拉奥名声很坏。舒尔托的宝贝藏得很好，斯茂根本找不到。这天斯茂听说舒尔托快死了，就跑到了他的窗前偷听宝贝的下落，但被他们发现了。后来他又偷偷地跑到舒尔托的屋里，可还是什么也没找到。他就留下了一张写着四个签名的纸条。

“斯茂以后就留心着塞笛厄斯兄弟俩。他俩一找到宝贝，斯茂就知道了，看来塞笛厄斯家里有人给他报了信。斯茂装着木腿，自己爬不上塞笛厄斯哥哥家的楼，就带了一个同伴，让他先爬上去，再把他拉上去。他的同伴踩着了木馏油，这样我就找来了小狗透比找他们。

“杀人的是那个小脚印的主人。我在屋里看到很多斯茂跺脚的脚印，可能他并不愿意杀人，只是想拿走宝贝。但人死了，谁也没办法，他只好留下纸条就跑了。

“他的样子嘛，他在印度关了很多年，那里很热，所以肯定晒得很黑。他走路步子不大，个子当然也不高。他的同伴是小脚印，肯定是个小个子，不穿鞋。那种杀人用的木刺，是只能用吹管向外吹的。按照我看过的一本书，这个小个子肯定来自印度附近的安达曼岛。斯茂以前可能被关在这个小岛上，所以他认识了这个小个子。”

透比一边“汪汪”地叫着，一边不停地往前走。到了一个路口，它停了一下，转了几圈，向右边的路走去。到了一个大院子里，透比跳上一只木桶，对着我们摇头摆尾，好像找到了目标。

唉，这里虽然也有木馏油味，不过是工人们用的，可不是小脚印留下的。我和福尔摩斯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福尔摩斯把透比从桶上抱下来，说：“刚才透比在那个路口停了一下，咱们回去，让透比再闻闻。”

我们回到那里，透比闻了闻，就向左边跑去。

到了小河边，透比停住了，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福尔摩斯说：“小脚印和斯茂从这儿坐船跑了。”小河边有一个小房子，上面挂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斯密司船只出租。”可是四周并没有船。

这时屋里出来了一个胖胖的女人，福尔摩斯上去说：“夫人，我找斯密司先生，要租汽船。”

胖女人说：“哎呀，有人租了汽船，是一个装有木腿的家伙租的。他老是来，长得那么难看，我讨厌他。昨天凌晨大约三点钟我听见他叫我丈夫。他的声音我一听就知道，我还听见木腿走在石头上的声音。我丈夫开船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都急坏了。”

福尔摩斯说：“就那个人自己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先生。”

福尔摩斯接着问：“您的汽船叫……”

“叫‘阳光’，新刷的油漆，黑色，船上画着两条红线，黑烟囱上画着白线。”

离开了小河，福尔摩斯说：“你还记得侯波故事里的泥孩子吗？现在又用得着维金斯他们了。”我们到邮局给维金斯发了封电报，让他赶快来，又顺便把透比送了回去。

回到住的地方，已经是早上八九点钟了。忙了一夜，我饿坏了，赶快去吃东西。还没吃完，外面就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接着走进来了那群泥孩子。他们站成了一排，维金斯站在最前面，看上去十分神气。

福尔摩斯说：“现在你们要找一只叫‘阳光’的汽船，主人叫斯密司。你们一个人在他家等着，要是船回来了赶快告诉我。其他的人沿着小河找。”

福尔摩斯给他们仔细地描述了船的样子，给了他们一人一枚钱币，这群泥孩子就跑了出去。

【抓住凶手】

我很累，美美地睡了一觉，直到下午才醒来。福尔摩斯正在看书，看上去有点儿不高兴。见我醒了，说：“小泥孩维金斯刚才来了，说汽船还没找到。咱们现在只能等消息，也不能出去找，真着急啊！”

又等了一天，还是没有找到“阳光”号。我俩急坏了，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香。

第二天早上我一睁眼，就看见福尔摩斯站在床前，穿着水手服，外面套着一件短大衣，脖子上还围着一条红围巾。他说：“华生，我要亲自出去找。只能这样了。你在家里等消息。”

吃早饭的时候，我看见报纸上说，这个案子很复杂，现在证明塞笛厄斯和女管家、看门人没有杀人，已经放了。可仆人拉奥还没有放。不过我已经放了心，塞笛厄斯总算没事了。

下午三点钟的时候，胖侦探琼斯来了。他说：“有人说，塞笛厄斯离开他哥哥后就待在家里，哪也没去，看来不是他杀的人。唉，真复杂。早上我接到了福尔摩斯的电报，说是有了新的发现，让我来这里。他还没有回来吗？那我等一会儿。”

这时我听到外面有重重的脚步声和喘气声，然后有人按门铃。我开门一看，是一个老头儿，穿着水手服，弯着腰，不停地咳嗽。他拄着一根棍子，眉毛、胡子和头发都白了，眼睛眨啊眨的。

他问：“福尔摩斯先生在吗？”

我说：“他不在。有什么话您可以跟我说。”

“我知道汽船和宝贝在哪里。福尔摩斯不在，你们俩长得都不好看，我不想说。我回去了。”

说着，他就要走，可是琼斯上去拦住了他。老头用棍子敲着地喊：“你们真没礼貌。”

可他也没办法，只好进了屋，坐在那里。突然，他把头发、胡子、眉毛都摘掉了，原来是假的。我一看，啊，这不是福尔摩斯吗！这个老头是福尔摩斯假扮的。他装得真像，我们俩都被他骗了。

福尔摩斯说：“我怕坏蛋们认出来，就装成了这个样子。琼斯，你得帮帮我。你找一只警察局的船，晚上开到西敏士特码头，我有用。再找两个有劲儿的警察。”

“那里正好就有一只船。”

福尔摩斯接着说：“抓住坏蛋，就能找到宝贝，那个箱子要让摩斯坦小姐自己打开，然后再让警察们检验。另外，我想让木腿人斯茂先到我这儿，听他讲一讲自己的故事，好不好？”琼斯虽然不大情愿，可也都答应了。

福尔摩斯很高兴，说：“好了，现在吃晚饭吧。我有一只鸡，咱们喝几杯酒。”

吃完饭，我们三个人带上手枪，坐车到了西敏士特码头。上了船，福尔摩斯说：“开到杰克勃森修船厂对面。”

我们的船开得飞一样快，后面激起了很大的水花。福尔摩斯说：“华生，那只船已经找到了。”

我问：“在杰克勃森修船厂？”

“对。我想斯茂在这里待了好几年，他肯定有不少东西，不会一下子就走掉的。另外，斯密司家的那个胖太太说他们凌晨三点钟上的船，那么再有一两个小时天就亮了，斯茂和他的同伴长得那么怪，是不敢走得太远的。所以他们肯定是和斯密司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然后想再找一个夜里逃跑。

“我想他藏的地方也不会太远。小泥孩们到处找不到‘阳光’号，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们把船开进修船厂里修理。这样就不好找了，还可以说走就走。我问了很多修船厂，都说没有。到杰克勃森时才听说有一个装木腿的人把‘阳光’号送了进去。当时正好一个醉鬼走了过来，说晚上八点钟‘阳光’号就要开走，让工人们准备好。那个人就是斯密司。我找了一个小泥孩，让他藏在附近，盯住汽船。要是‘阳光’号开出修船厂，他就挥白手巾，咱们就冲上去抓住斯茂和小个子。”

到了杰克勃森修船厂附近，我们停了下来。这时月亮升了起来。福尔摩斯用望远镜向岸上看了看，说：“我看见了那个小泥孩，不过他还没有挥白手巾。”

又过了一会儿，福尔摩斯突然说：“手巾动了。”我一看，远处有个白色的东西在晃动。一条船也开了出来，跑得很快。

我们的船马上开动了。船头划开河水，发出“哗哗”的声音。我们慢慢接近了“阳光”号，就在这时，一只讨厌的大船横着开了过来，差点儿撞在一起。我们拐了个弯，急忙又追了上去。

穿过了一座大桥，两只船只剩下几十步了。琼斯用探照灯照了过去。只见一个人开着船，应该是斯密司。一个人坐在船尾，屁股下面是一个黑糊糊的东西，旁边还有一个人趴在那里。

两只船越来越近了，我们叫着让他们停下。坐着的那个人站了起来，生气地骂着人，我看见他的右大腿下面只是根木棍儿，正是斯茂。旁边的人也站了起来，原来是一个小个子，头很大，头发乱糟糟的，长得非常难看。

福尔摩斯悄悄地对我说：“只要小个子一抬手，咱们就开枪。”果然，那个小个子掏出了一个圆圆的小筒，放在了嘴边。我们赶快开枪，小个子两手晃了晃就掉到河里了。

这时“阳光”号靠近了南岸，那里水太浅，船停在了那里。斯茂跳到了岸上，可那里全是泥，他的木腿陷了进去，走不了了。我们从船上扔了一条绳子过去，把他拉上了船。斯密司也只好来到了我们船上。

那只船上放着一个大箱子，里面装的肯定是宝贝，我们把它搬了过来。福尔摩斯问斯茂：“钥匙呢？”

他哼了一声说：“扔河里了。”

我们将“阳光”号拖在后面，开始往回开。我们不停地用探照灯向河里照，可是连小个子的影子也没有，看来是死在河里了。

忽然，福尔摩斯指着舱口说：“看！”我一看，我们开始站的地方插着一支木刺。原来我们开枪的时候小矮人的木刺也射了出来，幸好没有打中，真吓人。

到了一座大桥附近，我和一个警察带着那个箱子下去了，要让摩斯坦小姐先看看宝贝，然后再带到我们住的地方去，福尔摩斯、胖侦探和斯茂都会在那里等着。

到了那里，女主人不在家，摩斯坦小姐自己坐在客厅里。看到我带着箱子，她问：“怎么找到的啊？”

我把怎么找“阳光”号，怎么杀死小个子，怎么抓斯茂的事都给她讲了一遍。她听说我们差点儿被毒刺杀死的时候，简直吓坏了。我说：“幸好没事，现在看看箱子吧。”她答应了。

因为没有钥匙，我用铁棍把箱子撬开了。可往里一看，我们都惊呆了：箱子是空的！

【斯茂的奇特故事】

回到贝克街号，我把空箱子让他们一看，琼斯气坏了，叫道：“斯茂，宝贝呢？”

斯茂哈哈大笑：“我一个一个扔到河里去了。我受了那么多苦，宝贝不能让别人得到。我都扔了，这不对吗？”

福尔摩斯说：“你的事我们都不知道，不明白你做得对不对。”

斯茂说：“好吧，我来讲讲我的故事吧！”

他喝了口水，说：“我18岁就去印度当了兵。可有一天我到河里游泳，被鳄鱼咬掉了右小腿，只好装上了一个木腿。我当不成兵了，只好到一个果园里做监工。

“不久，印度就发生了暴乱，我的主人被杀死了。我没办法，虽然装着木腿，但只好参加了英国的军队。不过里面也有些印度人。我们都躲在阿格拉城。这个城太大了，我们的人很分散。

“我带领着两个印度人，爱勃德勒和辛格，在一个古堡里站岗。一天晚上，大约两点钟，我把枪放下，正要抽烟，他们扑了上来，一个抢走了我的枪，一个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开始，我以为他们是英国军队的敌人，后来才明白不是。

“原来，那里有一个富翁，他认识爱勃德勒的表弟阿克勃尔。因为情况太乱，就通过阿克勃尔找到爱勃德勒，想把自己的财宝藏到这个古堡里。那个晚上富翁派了一个人偷偷来古堡，已经快到了。爱勃德勒、辛格和阿克勃尔想把那个人杀了，把宝贝夺走。他们怕英国人发现，那样宝贝就要上交了，所以问我干不干。我要不干，他们就要杀了我；要是干，宝贝就分给我一份。我当然干了。

“我站在门口，他们两个人在屋里。一会儿，来了一个印度人，是阿克勃尔，他的胡子很长。后面跟着一个胖胖的家伙，长着小眼睛，手里提着一个箱子。我让他们进去了。过了一会儿，里面就响起了打架的声音。然后胖子满脸是血地冲了出来，我赶紧用枪把他砸倒了，然后我们一块儿把他杀死了。”

他停了停，接着说：“我们把他埋了。回来打开箱子一看，里面有很多珠宝，我们都很高兴。我们找了一个秘密的地方把宝贝藏了进去，准备等动乱过去就平分。第二天我画了四张藏宝贝的地图，每人一张，下面都签上了我们四个人的名字。

“可是后来动乱过去了，我们却被抓了起来，因为尸体被发现了。当时那个富翁已经死了，所以没有人知道宝贝的事。可我们得一辈子都蹲在监狱里，有钱却拿不到，我都急死了。

“我们几个被关到了安达曼岛。我在那里好好儿干活，军官们对我很好，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小茅屋。我天天想逃跑，可是没机会。

“那些军官们喜欢赌钱。我有时候也去看看。我发现舒尔托少校和摩斯坦上尉牌打得不好，老是输钱，整天很发愁。我找了个机会，和他们说了宝贝的事。我又画了两张藏宝图，签上我和伙伴们的名字，他俩一人一张。我们说好，舒尔托先请假去印度找宝贝。如果找到，他先不能动，要回来帮我们逃走。然后由摩斯坦上尉请假去和我们拿宝贝，包括舒尔托的那份。

“谁知道舒尔托去印度后再也没回来。后来我们知道，他拿走了宝贝，退伍回了英国。他把我们都骗了。我气坏了，心想早晚要杀了他。

“有一次，岛上的一个小个子得了病，我救了他。他很感激我，天天和我在一块儿。他叫童格，有一只独木船，我们就找了个机会坐船逃跑了。在海上漂了几天，后来被一个大轮船救了。我们到处流浪，几年前才回到伦敦。

“我找到了舒尔托住的地方。收买了他的仆人拉奥，知道了那些宝贝还在他家里。我想报仇，可是他有两个儿子和一个仆人，还有两个很厉害的人保护。那天我听说他快死了，就跑到他家，可被他们发现了。后来他死了。晚上我又偷偷地进了他的屋子，不过什么也没找到，就在纸上写下了我和同伴的四个名字，警告他的儿子。

“又过了几年，一天拉奥跟我说宝贝找到了。我和童格去了樱沼别墅。我把绳子系在童格的腰上，让他爬上房子，然后把绳子扔下来，我再爬上去。没想到我上去的时候，童格已经把巴索洛谬杀了。要是老舒尔托在那里，我肯定要杀了他。

我并不想杀塞笛厄斯的哥哥。我们进去的时候，一般他要下去吃东西的。都怪小个子童格，用毒刺杀了他。

“我骂了童格一顿，留下了一张纸条。然后用绳子把箱子吊下去，我也顺着绳子下去了。童格把绳子收起来，关上窗户，再爬了下来，赶快跑了，结果连木棒和毒刺也丢在了那里。不过开船的斯密司什么也不知道。我的故事讲完了。”

福尔摩斯问：“童格的毒刺不是全丢了吗？怎么他在船上射出了一支呢？”

斯茂说：“那是吹管里剩下的最后一支。”

天已经很晚了。胖侦探带着斯茂回了警察局。

福尔摩斯对我说：“仆人拉奥确实应该被抓起来。好了，宝贝找到了，现在该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