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师徒情深 咩

玉鼎真人伸出手，示意颛顼停下，顿了半晌道，“此事是贫道一人所为，与颛顼帝无关，他并不知情。”他顿了顿，“或者说他知道，还劝阻过贫道，只是尚未成功，便被贫道封印了记忆强行投了胎。”玉鼎真人的声音有些嘶哑，听得颛顼也顾不上追究这些往事，紧张的看看玉鼎真人，又看看杨戬，只是这师徒二人的脸都似石头似的，半分表情也看不出。

撇清了颛顼的责任，玉鼎真人继续开口，方才的话是说给在场的三人听的，而此时明显只对杨戬一人而言，“这场戏的最后一幕，贫道重演了玉帝在封神台上对你的所作所为，在你全然苏醒之前，让你在无知无觉的情形下用刚拿回的法力粉碎了玉帝和刘沉香的幻相，这对本体自然没什么影响——”玉鼎真人还是忍不住为自己小小辩解了一下，“但是此番作为一来可以给天庭一个下马威，二来嘛，也算是为徒儿你重归三界造个声势，让那些道貌岸然的东西不敢轻易找你麻烦。”

颛顼更加紧张了，连带着狄奥尼索斯也跟着紧张起来，掩饰的清了清嗓，却什么也说不出口。玉鼎真人说话的过程中一直没看杨戬，直到说完又沉默了半晌后才抬起头，看向杨戬，表情里有些听凭发落的悲壮。杨戬却不看他，他没看任何人，抿着嘴唇不言不语，也瞧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颛顼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边期待的看着杨戬，一边又希望还是沉默下去的好。压迫着颛顼和狄奥尼索斯神经的寂静，被一个有些怯意的声音打破——“舅舅。”

杨戬闻声抬头，看到了沉香。四目相对，沉香看着杨戬那千年未变的温暖眼神，竟无语凝噎，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脑中闪现的全部是舅舅那双明眸温柔注视自己的画面——把幼小的自己从寄养的那户人家抱出来的时候，在湖边为自己扇扇的时候，将自己从地狱救出来的时候，在昆仑山下被自己用开天神斧猛劈的时候，在刘家村的小屋被走火入魔的自己用剑刺穿身体的时候，在黑水狱被自己用长钉刺穿臂骨的时候——沉香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泪如雨下，接着如捣蒜般将头向地面砸去，似乎这样就能纾解一分心中的难过。

杨戬急忙跳下舞台，跑到沉香面前，唤道，“沉香......”

沉香恍若未闻，依旧重重的磕着头，杨戬一把握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的动作。沉香挣扎了两下停下了动作，却没抬头，哽咽着，“舅舅，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可还是要和您说一句对不起。您恢复法力我是想进来帮忙的，可是真人不让我进，沉香无能，修为不够，破不了真人的结界，可是真人没有错，沉香确实没有资格进来......”

杨戬顿时了然，难怪撞着自己的那个沉香不认自己，原来是假的，八成是师父变来试探自己的吧。他扶起沉香，“没事了，别再想过去的事情了。”

“可是舅舅——”

“我猜小玉没能帮我保守住秘密吧。”杨戬打断他道。

沉香点点头，但有些不明所以，听语气舅舅并不生气，为何突然提起此事，杨戬看出他眼中的疑惑道，“那你应该知道我现在很好，好到不能再好，既然如此，又何必沉浸在往事里无法自拔呢。”

“舅舅......”沉香喃喃道，“那些事情沉香怎敢轻易忘掉，又怎能忘掉......”

“既然看到了那三千的过往，那你应该更加清楚舅舅的期盼了吧。就当为了舅舅，忘掉过去，放过自己，好吗？”杨戬逼视沉香，眼中发出真挚的光芒。

“可是......”沉香语中有些动摇，可心中的愧疚之情还是丝毫没有减弱，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做，他从未想象过能像现在这般和舅舅——和真正的舅舅面对面的说话。

“方才在舞台上，我用刚拿回来的法力击碎了你和玉帝的幻相。”杨戬道，看着沉香依旧愧疚的眼神又道，“在场所有神仙都看到了，那一击，权当是你给我赔罪了，更何况——你何罪之有？”

沉香懵懵懂懂的看着杨戬，最后一句话闻若未闻——舅舅击碎了自己的幻相？幻相而已，如何能赔罪，可若击碎的是真的自己，那受伤的终究还是舅舅吧。沉香眼神渐渐清明起来，刘沉香啊刘沉香，即便做了千年的司法天神，可见到舅舅的瞬间还是变回了那个十六岁的少年。在舅舅面前展现出来的愧疚，只会让舅舅更加愧疚，而现在的自己，还有什么理由让舅舅为自己担心呢？

沉香调整好了情绪，重重的点了点头，“嗯，舅舅。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杨戬赞赏的看着沉香，“好啦，你现在快回天庭吧，这会儿找你的人应该不少。”

沉香点了点头，转过身，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两步并作一步走到杨戬面前，狠狠抱住了杨戬，在杨戬耳边低声道，“舅舅，小玉许诺您的，沉香亏欠您的，一定会为您补回来。这个拥抱，应该是当年您带我去找峨眉山找回法力时就给您的，希望现在也为时未晚。”

杨戬闻言身体一震，眼角有些湿润，没有说话，抬起双臂抱住沉香作为回答，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表示安慰。

杨戬目送沉香上了三十三重天，扭过头往舞台跟前走去。一回头便看见舞台上那三个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移开视线，不禁想笑。用脚趾头都猜得出来，方才自己和沉香的那一番对话，肯定被那三人尽数偷听了去。

杨戬坐回到舞台上，气定神闲的将杯中葡萄酒饮尽，将酒杯递给狄奥尼索斯，示意他再斟一杯。狄奥尼索斯手忙脚乱的给他续上，不自然的道，“怎么样，他没有难为你吧，那个，你们都说什么了？”

“你们不是都听到了吗，何必再问。”杨戬毫不留情的拆穿，品酒，言辞间不经意的捎上了玉鼎真人和颛顼帝。

颛顼脸红到了耳梢，“小戬啊，我们这也是担心你啊，尤其是你师父......”

“坐在我旁边看戏的沉香是您变的吧。”杨戬冲玉鼎真人举杯，并不是在问他。

玉鼎真人脸上委屈兮兮的，话一出口却是强横，“徒儿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明显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方才徒儿和沉香的那一番说辞，清清楚楚表明是不怪自己的所作所为了，但还是忍不住想作一下。

“师父，谢谢您。便是徒儿自己，也没办法将沉香的事处理的更加合适了。师父所为，替徒儿免去了不少尴尬。”杨戬将酒杯举起，玉鼎真人一愣，呆呆的举起酒杯，却发现杯中无酒，狄奥尼索斯火速给他添满了酒杯，杨戬接着道，“徒儿让师父费心了。”

玉鼎真人端起酒杯，“这，这这这么说，你不怪为师了？”

杨戬道，“徒儿感谢师父都来不及，如何敢责备师父。若师父的这点苦心杨戬都瞧不出，又怎么配做您的徒弟？”

颛顼和狄奥尼索斯提了半天的心吊了半天的胆终于舒坦下来，玉鼎真人也彻底安下心来，和杨戬碰了杯，一饮而尽，脸上尽是欣慰之色，同时不忘立志今天一定要多蹭几口狄奥尼索斯的酒，庆祝演出圆满成功。相比起来颛顼的志向就伟大多了，他看着杨戬道，“小戬，你也不能总叫我颛顼帝吧，显得太生疏，换个称呼如何？”

“好啊。”杨戬应到。

“那你称我师叔怎样？”颛顼面无表情，心里却又紧张起来。不过没等到杨戬回答，玉鼎真人倒先开了口，“那可不行，你又不是师尊坐下弟子，你我又非同门师兄弟，你凭什么让戬儿唤你师叔？！”

“就凭我陪了戬儿八十一世，尤其这最后一世......”颛顼咬牙切齿的说完后四个字后成功的让玉鼎真人心虚的闭上了嘴。

“师叔。”杨戬道，虽只是一个简单的称呼，却唤的十分真挚，只使得颛顼几乎热泪盈眶起来，慌忙应道，“哎！”

杨戬与颛顼干杯，玉鼎真人一脸怨念的看着他们，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颛顼兄，明天你就和戬儿一道回家吧，我先回学校。”

“什——？！”颛顼口中的酒尚未全部咽下，听到这句话差点儿被呛道。

“之前八十世都是戬儿解开封印你们便一同死去，赶场似的投下一次胎，这次可不一样，我记得杨念顼曾亲口说过永远不会放弃现在的家庭的。”说到这玉鼎真人不禁暗自钦佩起自己的机智来，二人同上大学的时候自己探过杨念顼的口风，她很喜欢现在的家庭，也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那是杨念顼发的誓，与我有何关系？”颛顼黑着一张脸耍赖。

“你可不就是杨念顼嘛，念顼。”玉鼎真人贼笑道。

“不！我是绝对不会再变回女儿身了！”颛顼坚定道，玉鼎真人见状皱着眉头道，“你那不是变回女儿身，而是收了法力做回女儿身，什么事都要善始善终，最后一世了，好歹和戬儿做完这一世姐弟嘛。”

“没门！不是姐弟小戬也还是会唤我师叔的。”颛顼铁了心不会再上玉鼎真人的当。

“如果姐姐死了，爸妈会很伤心吧。”听着他们俩人逐渐陷入死循环的争辩，杨戬突然道，语气中有些淡淡的伤感。亲人的生离死别自己记忆犹新，知道那种刻骨的痛是何感觉。

“这——”颛顼突然犹豫了。与杨父杨母共处的二十年生活场景依依浮现在眼前，也感受到了一丝不舍。

“凡人的一世对于神仙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师叔何不成人之美，也算给这一世的父母一个交代。”杨戬淡淡道，不禁想起杨父杨母对自己的照顾。

“好吧。”许久之后颛顼终于妥协。玉鼎真人举起酒杯，“为戬儿的法力，颛顼兄的豁达，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