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荒郊野外之地,也只能以地为床,以天为被。深秋的塞外夜晚,已经有了很深凉意。不过天色还好,一轮明月高挂夜空,数不完的星星点缀深邃的苍穹;时不时划过的一颗流星,又给颇有情趣的夜,增加上了一份神秘。不大一会,一堆堆篝火已经笼起,静静的夜空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火苗声,将夜景点缀的温暖而又不失平静。后半晌,李景恒在尾随她们的路上,打下了几只野兔,也就成了篝火上的绝色美味。
一行人围坐在篝火旁边,兄妹二人相见,别有一番亲情诉说。说话之间雪雁就调皮地扑到了大哥怀里。李景恒端详着雪雁说:“来来来,让我看看这几年没见的妹子!祖母这几日天天在家唠叨:按理也应该到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见到个影儿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呢?就让我多方打听你的…的归期;不曾想今日,咱们兄妹二人竟在战场上相遇。唉……”
李景恒话锋一转,麻利地推开雪雁,说:“好你个李雪雁,看看你唱的这出好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花花肠子。”
雪雁装作不知,嘟囔着小嘴委屈道:“什么花花肠子呀,都快被吓死了,谁能想这帮人竟翻脸不认人,我应该谢谢大哥,要不是你,今天我都死在他们的刀下了”。
“切,吓死,鬼才信你的话。你既然能和这帮突厥兵在一起,他们就不可能害你,要不是你他们岂能活着出去?好一番周瑜打黄盖。”
雪雁惊讶地看了看李景恒,用粉嫩的小手试了试他的额头,调皮道:“大哥,几年不见,你咋变聪明了呢?”
王玄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景恒看着野兔已经烤熟,递给雪雁说:“你大哥我一直都不笨,你这点小聪明还能瞒得过我,快吃吧你。”
雪雁一边开心地吃着香喷喷的野兔,一边给李景恒说:“其实吧,突厥人也并不都是坏人,他们既没有烧杀抢掠,又不曾打家劫舍,干嘛要赶尽杀绝呢。你要有一颗仁慈之心。”
“你一小姑娘家,你懂啥。亏你们还在一块,你都没细看看他们这次主要采购的是啥?大部分都是铁器,这是要回去锻造成兵器的明白吗!边境严禁通商,乃是我大唐国策。没通都已经如此了,要是通了,我大唐的兵器,还不都跑到他们突厥了。这铁器可是宝贵的战争资源,以后别自作小聪明了。”李景恒训诫道。
听其这一番话语,王玄策似乎才明白,朝廷禁止通商原意在此。可是,治国戍边在乎的是教化民心,疏永远要比堵恰当。只可惜自己就一白丁。想着这些,望着熊熊燃烧的篝火,竟然忘了转动野兔;随着部分兔肉烤的焦糊,肥嫩的油脂滴在篝火之上,激起滋滋啦啦的声响,才把王玄策从发呆的神情中给拉了回来,赶忙翻动着野兔。
不大一会,又一只野兔已经烤好,王玄策用刀将其分开,递了一半给了李景恒。
“你就是救雪雁之人,功夫不错嘛?”因为昨日的一番争斗,明面上虽然李景恒占了上风,但是暗地里还是感觉和她相去甚远。接过兔子的李景恒,眼神之中则带着一份傲慢与不服。
王玄策虽然洞穿了一切,但依旧带着笑意点了点头。
雪雁赶忙给李景恒说:“这位壮士呢,名唤王玄策,三番两次救我性命,一路上多亏他照料。”这一通夸奖倒让王玄策有些不好意思。
接着她又对王玄策说:“这是我大哥,从小都和我抢东西,到现在了还不让我。”说着就是一个鬼脸。王玄策趁势拱手给李景恒施了一礼说:“昨日一见,兄台果然器宇不凡,一条银色蛇矛耍的滴水不漏,小弟佩服。”李景恒一边拿着兔肉,一边敷衍地回了一礼。
他颇为奇怪,小丫头这一路到底发生了什么?
雪雁就将这一路的离奇故事给李景恒详细道来。从侍卫的死走逃亡伤,说到了车夫的反常,又讲到了黑衣人的刺杀。李景恒听得颇为认真,不过面对了无头绪的问题,也很是无奈,只能按下不表。
虽然只是一些拉家常的谈话,李景恒给予王玄策的感觉就是,傲慢无礼,这可能就是生活在官宦人家子弟的通病吧。
李景恒一双奸邪双眼,总是带着有色眼镜看人。总感觉王玄策对宝贝妹子图谋不轨,再加上昨日那一仗,面对争强好胜的李景恒,永远都是如鲠在喉。他想,好在明日就到了晋阳,打发点银两,让他赶快离开就好。
不知不觉一夜过去了,这一夜对有的人来说睡得很香,因为终于不用瓢泼流浪,比方说雪雁。对有人人来说似乎更有一份安全感了,比方说王玄策。而对李景恒来说,这一切似乎可以给祖母给父亲一个满意的交代了。
第二日,天气看起来还不错,蓝蓝的天,白云朵朵。虽说塞外的草色也已泛黄,但是迎着日出奔跑的野兔,时不时划过天空的飞鸟,让深秋的塞外又多了一些灵动。
早早起来的雪雁,心情很是激动,马上就要见到日思夜想的祖母。王玄策也感觉是到该离开的时候了,自己送雪雁的使命,既已完成,也该前往长安。
一路上几个人说说笑笑,不到半日光影,就到了晋阳。晋阳城墙厚城坚,方圆三十来里;因为是龙兴之地,历来为高祖和贞观皇帝重视,所以更显得庄严肃穆;外加上是关内重镇,繁华度丝毫不亚于洛阳和长安。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晋阳城。只见任城王府坐落在城中心偏西位置,面积相当可观,百十来亩,颇有一番皇家气派;一大早,老太太已经听说雪雁即将回府,早已让门子将庭院打扫干净。收拾好房间,准备好饭菜,静候宝贝孙女归来。
进了晋阳城的雪雁,心情也分外高兴,从小长到大的地方依旧是如此熟悉;不知道祖母身体可好?牙口还硬朗否?行动还灵活吗?
也就一盏茶时间,众人已到达任城王府。老太太早已不顾及礼数,在侍女搀扶下出了大门,迎接宝贝孙女。古人常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当心情好的时候,看起来就年轻了几许。老太太七十来岁,头发已经花白,梳着贵妇独有的美人髻,穿金戴银,打扮得体而不失华丽。一件亮色的绸缎装扮,外加右手拄起的御赐龙头拐杖,看起来别样精神。
雪雁连忙下马,快步走了过去,带着激动的泪水,拉着布满皱纹的双手说:“奶奶,你怎么能出府迎接我呢,太折煞孙女了。”
只听老太太说:“在咱们家呀,就别管啥礼数了,要论礼数呀,就数你最没礼数。快来让我看看我的小孙孙,瘦了没有呀”说着就东看看,西望望,上下端详着亲孙女。接着又说:“这一走呀,可是四年喽,还记得当时,你还是一个长不大娃娃,如今都这么高了。看着小身板,颇有我李家姑娘的秀气呀。”几句话说得雪雁更加小鸟依人。
望着亲密无间的祖孙二人,王玄策和李景恒也早已下马,走到了老太太跟前。在王玄策眼中,老太太慈母善目,和蔼可亲,一看就是一个通情达理的邻家老妪。于是跟随李景恒的步伐,也给老太太道了个万福。老太太赶忙让他们快快起来,目光也从李景恒身上转移向了王玄策跟前,问起雪雁:“这位是?”
雪雁经奶奶一提醒,忙给其介绍,就是救了自己多次,护送自己一路而来的后生壮士,姓王,名玄策。
老太太带忙答谢道:“多亏了壮士,你是我李家的恩人”说着,就将龙头拐杖交于一旁的侍从,一手拉着雪雁,一手牵着王玄策。将二人迎入府内。
老太太端坐于正厅的素面红木太师椅上;分宾主落座之后,又一次详细的端详着雪雁,时而问东,时而问西,拉着家常,也颇有一番温馨。而雪雁看着愈发硬朗的奶奶也很是欣慰,人们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而她则深感奶奶就是家中最大的宝贝。这时候,肚子咕噜噜叫着的雪雁,带着些许商量的调皮口吻,给老太太讲:“奶奶我肚子饿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开始吃饭了……”说完之后就嘟囔着小嘴,看着老太太。
这么一说,也让上了年纪的老太太顿时豁然开朗,带着心疼的口吻说:“对对对,看给我的小孙孙饿的,快,快,传膳……”不大一会,侍从们就将好吃好喝的,摆了满满一大桌。雪雁不曾想奶奶竟然对自己这么上心,上的菜全都是自己打小就喜欢吃的,顿时让人口咽三尺,食欲大增……
第一道菜:就是莜面栲栳栳,第二道菜则是:过油肉,第三道菜则是:荞面灌肠,依次接下来则是,羊肉蒸饺,百花稍梅,晋阳老豆腐,豌豆糕,外加鸡蛋醪糟等。看着已经摆放齐整的膳食,老太太赶忙招呼众人落座。既然有肉,又有特色美食,就不能没有特色佳酿,杏花村汾酒,看着已经落座的各位,侍从们斟满了他们面前的酒杯。于是一场欢乐祥和的宴会拉开了帷幕……
一顿美食过后,各位的肚子也都悉数填饱。老太太因为太喜欢小孙女,又拉着她聊了一会。后半晌,雪雁闲来无事,就招呼着王玄策一起去晋阳城逛逛……
正在雪雁准备迈出王府大门时,一不留神,就被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撞了一个满怀。雪雁准备训斥其一番时,定睛一眼,原来竟是小翠。
小翠不是别人,是雪雁四年前的丫鬟,原本当时要跟随雪雁前去任城,最后因为母亲的离世,只能在晋阳守孝三年。这不,前几日领了老太太的钧旨出去置办些东西,不曾想今日回来竟能遇到主子。相隔多年不见的主仆二人在此一见,分外亲热,于是小翠回了老太太钧旨,就随他们一起出了王府大门。
晋阳城地处北方边境,到处都是各色商贩,同时充斥着塞北风情,果然与中原大地有太多不同。雪雁时不时问问小翠这些年的境况,小翠也打听打听雪雁这一路而来的遭遇;并排而行的三人有说有笑,欣赏街头的繁华与热闹,很是惬意。
走过一个拐角,只见前方围了一圈人,打骂之声骤起。三个人顺道也围了上去。只见在人群中央,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正在用一柳树枝条教训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一次次抽下,打得孩子哇哇只哭;而妇人边打边怒骂:“看你这小兔崽子以后还敢不敢……”
王玄策自幼失去双亲,观此一幕,也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妇人高高扬起的柳枝,理直气壮的说:“小孩子能够犯多大的错呢,稍微教训一下,回家说上几句就好了,都已经打了这么久了,还是算了吧。”雪雁在这说话的间隙,也凑了上来,替孩子说了几句体己的公道话。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妇人看了看神态坚定的王玄策,望了望言辞恳切的李雪雁,哇的一声哭诉道:“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心头肉,打起来怎能够不心疼呢。还不是这个兔崽子作孽太多,实在没辙了也只能如此,也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雪雁就好奇地问:这样的孩子,能做错什么事呢?
妇人又伤感道:“我和掌柜的都是勤勤恳恳的手艺人。掌柜的原本想把手艺传授给他,可是他不好好学不说,还时不时的用他爹爹的名义招摇撞骗。只因我们夫妻二人都是实在人,乡亲们也都不好明面上说起。后来不经意知道这些事情,我们也五次三番教育他,可是丝毫起不到作用。今个晌午,又用他爹爹的名义骗了隔壁王大娘家十个铜板。父母的终归是父母的,孩子脚踏实地走出来的才是孩子的,拿着父母的信誉到处招摇撞骗,这样能好吗?怎能不让做父母的心寒.”
王玄策略有所感,缓缓扶起孩子,拍拍他身上尘土,看着沁出血的伤口,语重心长地对其说:“孩子,你这样是不对的,看把你娘亲给气的,快给娘亲赔个不是。”
经过这一顿训斥,这个孩子似乎懂得了什么。走到娘亲面前,用稚嫩的小手拭去娘亲的眼泪,说:“娘,这都是我的错,以后我肯定不敢了,还望娘亲赎罪。”
当妇人看到孩子温顺的一幕,立马将其搂入怀中,又一次大哭起来:“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呀”,在王玄策和雪雁等人的再三劝说之下,妇人领着孩子回家了,围观的人群也渐渐的散去……
人生最重要的就是亲情。奶奶对孙子的爱,兄长对妹妹的爱,家人对子女的爱,这个世界唯有爱是永恒且珍贵的,也只有亲人对自己的奉献才是无私无畏。人生唯有珍惜这份亲情,才是对父母,对家人最大的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