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午后,湛蓝天空中腾起朵朵白云,不时变换着姿态,将天空点缀的煞是美丽;一群群飞翔的白鹭,划过秋日天空,将灵动展现到极致。泛黄的树叶,收获的秋粮,一个多彩华夏,甚是动人。秋色之美,美在天然,美在和谐。
王玄策牵着马,漫步在通往长安城的官道上,被如画的风景吸引,欣赏着沿途恬静的秋景,不知不觉夕阳将沉。看离下一个集镇,还有一段距离,随即策马扬鞭,朝孟津渡赶来。
孟津渡自古以来就是重要渡口。远望孟津渡,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一船船货物在码头装了又卸,卸了又装。一个个精壮背夫,肩扛担挑,将货物送上一辆辆驴车、牛车、马车等运输工具。
远处阡陌之间,百姓们正在辛勤劳作;一队送亲完毕的人,抬着轿子带着醉意,一摇一晃从远处走来;几简房舍已经升起袅袅炊烟,门口的几棵歪脖子老树,也使生活显得安静与坦然。随着天色渐晚,时不时赶集出城的人,已经加快了归家的脚步,远远望去,好一幅夕阳西下图。
望着川流不息,熙熙攘攘的人群,王玄策牵着马,往镇子走去。街道两旁,人来人往煞是热闹;随着天色渐晚,有的商铺已经张起了油灯,让渡口又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百姓的生活,伴随着不绝于耳的吆喝声,叫卖声,显得错落有致,井然有序。
说话间,他就来到了连升客栈。在孟津渡的人都知道,这是一家老字号客栈,南来北往的客商大部分都在这里打尖。在这里能听得八方信息,能见到四方客人,随着口口相传,名声也日渐响亮,上到达官贵人,下至三教九流,贩夫走卒,都会在这里落脚住店。
李小三,店里的老伙计儿,是个机灵鬼,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对中原大地的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为人活套,客气,所以他的人缘,在店里也是响当当头一号。一身灰布粗衣装扮,在肩膀上耷一白手巾,这就是他寻常的形象。
随着日落,打尖住店的也多了起来。李小三已经从白天斜依在门框上的姿态,转换成了热情在门口招呼客人。离老远他就揣摩着王玄策:一身白衣,一匹看起来不错的突厥马,一把宝剑悬于马上,带着无尽的好奇之感,东瞧瞧,西瞅瞅,再加上他这个年纪,定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没有什么社会阅历,更别提老练与成熟了;说白了这种客官最好招呼。于是,他赶忙迎了上去,用浓重的中原口音招呼:“客官,天马上就黑了,来咱连升店歇歇脚吧,咱这可是全孟津渡最好的客栈,包客官休息的得劲儿!”
王玄策也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小伙计,面容和善,还算老实;又抬起头瞅了瞅这个客栈,只见连升客栈四个鎏金楷体大字工整有力,再看看这两层楼的设计,看上去还是蛮气派的,就决定了下来:“好嘞,先用上好的草料,给马喂饱,再给我安排一个房间。”
跟着李小三上了二楼,推开安排好的客房。房间不大,但还算干净,出门在外这样的环境已经很是不错,表示满意后,他就吩咐李小三退下。躺在床上,细思量,一股对师父的思念之情有心而起。这些年,每日和师父形影不离,外加师父对自己又关怀备至,也不知离别这些时日,师父怎么样了。这种思念一方面是对亲人的怀念,另一方面是对初次离开长辈的不舍。
望着空无一物的房顶,王玄策似乎也明白了师父的用意,正如其以前教诲,人这一生不可能一辈子跟着师父;当然,孩子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只靠父母。这一切都是师父为了自己好,毕竟自己已经长大成人,该干出一番事业了;一方面不能辜负师父所托,另一方面也得承担起应有的责任。
不经意间,他就摸到了身旁的招文袋,掏出那两封书信。瞬间让其诧异,师父以前到底是什么人?能和当朝的朝散大夫魏征通上关系,还能牵扯到当今圣上。想到这些,再想到自己的前途,他略感欣慰,毕竟可以成就一番大事,干出一番大的事业;当然了,更可以一步登天。揣摩完这两封事关自己前途的书信,王玄策工工整整的将其放入招文袋内。稍事梳洗,就准备下去用膳,以便养足精神好好赶路,以求尽快赶到,京城繁华之地,展示自己的抱负与才华。
刚推开房门,他就听李小三在楼下,给准备用膳的食客解释:“各位南来北往的客官,到了咱孟津渡,就应该尝一尝咱们的面食。中原人对面食情有独钟,一份小麦,经过石磨碾压,一过筛,就成了精细的面粉,说起这面粉,在中原人手中更能呈现出万千花样,吃上这么一年,天天不重样,都吃不下来。中原人常常这样说:华夏中部是中原,繁花似锦彩云间;饮食文化几千年,特色面食说不完。河南面食想品完?尝遍至少要一年,孟津的卤肉,洛阳的席,南阳的板面天下传……”一段通俗易懂的顺口溜,瞬间引得众食客哄堂大笑!
满屋子的笑声,让李小三又激动地解释:“各位客官别笑,今天咱们店里推荐的特色美食,自然离不开羊肉烩面和孟津卤肉……”
正好到了饭点,李小三这一段精彩吆喝,不大一会,楼下就坐满了嘈杂着各地方言的食客。当然,在这里吃饭,自然离不开刚才李小三推荐的两样美食,二两孟津烧酒,配上一份卤肉,外加一碗醇香浓郁的羊肉烩面。也不贵,十五文开元通宝,实惠,美味!
王玄策也点了这样一份标配食材。用着美味,听着南来北往的口音,突然发现这里还真就是一片江湖。
只听一山东口音的人说道:“这几年光景好,老百姓都有吃的了,我们这些跑江湖的才可以这样顺顺当当。”
紧接着,一并州口音的人接话:这是你们关内,我们并州那边可不太太平;突厥人他奶奶的,三天两头骚扰,不是抢都是杀,弄得人心惶惶!”
“其实吧,主要还是北边鞑子穷呀,他们除了牛羊,啥也没得了;没东西了就自然要到关内抢劫,头疼。”与其相随的一个伙计也随口说。
……
王玄策,静静听着他们谈话,多多少少也算得到了一些信息。看着听得入迷,吃得欢喜的王玄策,李小三特意跑过来问:“兄弟,对我们孟津渡的美食,可否满意,这可是咱们这里的地方特色。”
“满意满意,好久没吃到这样的东西了,这面吃起来软软的,配上羊肉汤很是鲜美;这卤肉,一看都很到火候,入口即化,一定是炖制了不下三个时辰吧。这酒也够劲,顺滑而不上头。”
李小三瞬间感觉到,这可是一美食行家呀,就说:“有您这话我就放心了,实不相瞒,这烩面可是前朝的御厨,逃难到咱们孟津渡流传下来的方子;这卤肉,也是在咱们孟津渡兴盛了几百年了,都是原汁原味;要说这烧酒,就更不得了,这是我们老掌柜祖传的秘方,叫烧锅酿,温和而不上头……”
李小三这番长篇大论,让王玄策有点招架不住,不曾想,这话题一开李小三就打不住头儿。王玄策虽然无奈,但看时间尚早,为不失礼数,便礼让李小三坐下聊聊。李小三,一看王玄策这样可亲,二话不说,用白手巾擦了擦凳子,麻利利地坐了下来。
“客官您这是要去哪个方向呀,这轻车简从的,可不像个生意人;但是也不像个富家公子,看起来倒像个书生,不过也和书生有一丝差别”李小三用疑问的眼神,注视着王玄策,殷切地等着他的回答。
初出茅庐的王玄策,被他一连串提问,轰炸地乱了头绪。王玄策其实很想让他称呼自己为书生,因为毕竟自己喜欢舞文弄墨;故而就笑着反问:“你怎么看我不像一个书生?”
“客官,书生见得多了去了,很多都是文质彬彬;而您虽然看起来文雅,但是骨子里又充满了一股侠气,莫非您是一名走江湖且通文墨的侠客”李小三反问道。
王玄策想了想也对;这些年,师父不仅教会了自己学文,更教会了习武、论武功,也是小有成就,论才学也不输读书人;瞬间感觉,这个李小三看人还是挺准,便会心一笑:“你的眼睛可真够毒!”
听其这么一说,李小三瞬间乐了起来。
王玄策又问:“不知此去长安,还得多久路程?”
“呦,客官,您这是要去长安呀。这个大概还得个十来天,过了孟津就是洛阳了,沿着洛阳的官道,一直往西,过了潼关,就是长安了;客官这是去应功名呀还是投亲戚呢?”
王玄策被李小三数不完的反问,弄得有点应付不过来,只能说:“这,都不是。不过,多谢了,时间不早了,我得早点回去休息了,明早还得赶路。”
说罢,便起身离开,走到楼梯口的一刹那,一道黑影,从身前一闪而过。瞬间让其感到,这人好身手。随之一愣,不过也没太在意,毕竟人家暂时没有干出什么出格的事。
当其走到房门口时,猛然发现下去时落的锁,怎么开着。赶忙推开房门,发现屋内乱七八糟,顿时脑海中“嗡”的一声,赶紧走向床头一看,竟失了招文袋;翻箱倒柜依旧寻不到它的踪影。王玄策正在焦急万分之际,突然听得门外乱哄哄一片;忙出了门,发现楼下人头攒动;只见李小三,正在安抚这些客官。
原来,大家伙的东西,都在用餐那一会,悉数失了窃。有的是金银玉器,有的是珍珠玛瑙,有的是行路的盘缠,也有的是不值钱的东西。熙熙攘攘一片,纷纷扰扰不断。一些情绪激动的客官,直骂这是一家黑店,弄得李小三也没了脾气。看着招架不住的李小三,老掌柜也连连道歉:“让大家伙遭受了损失,很是不对;也非常过意不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报官,有官府派人来查。”一行人感觉这也是唯一的办法,故而老掌柜就赶快指派李小三速去报官。
不大一会,一队兵丁,跟随一捕头到来,问明缘由,登记好失物清单后,又带着兵丁转身离开。临走时仅撂下一句:“请大家伙放心,官府定会全力缉拿盗匪。”
看着一个个霜打的茄子,王玄策也感觉到很是无助;要明白那两封书信,可是师父对自己的重托,失了书信,这可如何是好。焦躁,失落,瞬间涌上了心头。而众人,虽然带着火气,但是也无可奈何,只能等待官府结果。
回到房间的王玄策,躺在床上也冷静了一些。经过详细思考,谨慎判断,他决定找李小三这个万能的机灵鬼,好好聊聊。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应该是内鬼。于是就一轱辘起来,去往楼下,拉住李小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兄弟,这事我们也很冤枉,你说我们开这么大一家客栈;这都多少年了,从来没发生失窃的事。可是,一顿饭的功夫,这么多客官都失窃了,唉……我们也是好生无奈呀,太对不住客官了。”李小三带着无尽的歉意解释着。
一个人往往在遇到事的时候,方能呈现出他的大度,智慧与魄力。王玄策静静思考后,给焦躁的李小三分析道:“第一:就一顿饭功夫,进了这么多人的房门,说明这人功夫了得;第二:他是看见什么都拿,说明他是为了钱财而来,而唯独我丢失的是一个招文袋,说明他似乎没有细看。第三:在我上楼的一刹那,看见那个黑影,大概七尺有余,身轻如燕,可以肯定就是此人;第四:通过部分常驻客商失窃场景看,似乎又像是事先踩好点的。不知,这两日你可曾注意到这样的陌生人出现。”
李小三眼珠子一转,说:“兄弟,您要说陌生人呀,到处都是;我们这店,南来北往的,每天来的都是陌生人;身高七尺的也到处都是,如何判断的了”王玄策此刻也很是无语。不过机灵的脑子说转就转,又问他:“这几天客店里,有没有听到异常的消息,见到异常的客商?”
经他这一提醒与分析;李小三咕噜噜的眼睛,再一次溜溜溜转了一圈,还真想到一丝线索。于是,急躁的心情瞬间也平复不少:“前几日,还真有一个七尺来高的汉子,带着一柄大刀前来住店;当时来住店时,他就东瞧瞧西望望,我也感觉到一些可疑;后来其又在二楼的回廊,踅摸来踅摸去。我就迎了上去,打了一声招呼,问他干嘛不回房歇着和需要来点什么?只听他说屋里太闷了,就在回廊里随便走走。第二天他就退房了,也没见什么异样呀。”
“这都走了好几天了,欸,对了”李小三瞬间机灵起来:“在他走的第二天,有一伙人看着像是官府模样的捕快,一看都不是本地捕快,因为他们是一身便服打扮,素里素气;在吃饭时说是要捉拿江洋大盗张鹞子。”
“张鹞子,他是什么个来路?”王玄策忙问。
“我也没见过,就听说这人啥事都干,惹得官府到处通缉。”
话至此处,李小三和王玄策同时机灵了,八成就是张鹞子无异。经过这么一分析,估计也就是这贼子,又回过头来,杀了一个回马枪。可是,面对行踪不定的张鹞子,王玄策一时也没有好的对策。只能让李小三将分析的案情,尽快呈报给官府,以求可以速速捉拿真凶。
这一夜,躺在床上的王玄策,辗转反侧,没想到才刚刚出来,就弄丢了师父的重托。自己的前途原本寄托在这两封书信上,可是此刻竟丢了依靠,丢了寄托;失落中,多了一丝失望,产生了一份悲凉。这一夜,他想了很多,回忆了很多;睡梦中,他梦到了娘亲,只见娘亲正拿着棍子驱赶他,告诉他不管遇到任何事情,一定要坚强,要自立,紧接着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随着一声“娘”的叫喊,将王玄策从梦乡中拉回现实。
是呀,娘亲说的对;即使没有举荐信,难道还不能出人头地?要明白,事在人为,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闯荡来的。
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星星,时不时眨着眼睛,好像在心中默默地和自己对话。人生在世,就是这样,有时候不经意间遇到很多挫折与失败,突然间发生的一些事情;就会改变一个人的心性与心境。当然这要看你如何应对,应对恰当,就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应对失策,可能就会变得更加低沉。
路永远是自己选择的,走对了,固然很好;走错了,回过头再来。王玄策明白,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击倒他,击倒他的永远是自己的心性。即使没有了推荐信,他想命运一定会给他一个更加恰当的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