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武汉会战亲历记
- 全国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
- 4703字
- 2020-06-24 23:16:28
转战在阳新、大冶、通城各地
一九三八年六月,武汉会战揭开序幕。第五十四军担任江西瑞昌马头镇沿长江南岸的防御。第十八师担任马头镇西南沿长江南岸至富池口要塞的守御任务。部队到达指定地区后,立即日夜赶筑防御阵地,布置水域沉船,并在沿江岸边埋设地雷和木桩等多种障碍物。
当防御阵地大体完成后,集团军总司令孙桐萱来到马头镇附近视察防御阵地和兵力部署,在我营部吃了一餐中饭,对防御工事的构筑表示满意。
日军在突破马垱要塞后,其兵舰沿长江西进,陆军部队沿长江两岸推进。七月底,日军水陆两路进抵瑞昌县马头镇附近,当即展开激战。经三昼夜的战斗,第一线部队颇有伤亡,沿江防守,直接暴露在日军兵舰炮火之下。为了减少伤亡,我军决定转移到山地防御。第十四师派第七十九团第一营为掩护部队,第十八师派我营为掩护部队,在原阵地及西南山地坚持防守三天,掩护全军占领新阵地,待命归还建制。第十四师的一营由我掩护归还建制,参加湖北阳新县的守备。令我营再坚持三天,待师阵地加强后再归还。坚持到第七天,撤到师的主阵地带,守备富池口要塞东南高地第一线防御阵地。
富池口是长江马垱要塞后的第二个要塞区,长江到此江面狭隘弯曲,富池口东、南、西三面有环形山地层层屏障,北面为长江,西面还有一个大湖(网湖),湖口有河直通长江,江北岸是田家镇,亦系兵家战守重地。要守住富池口,必须守住东、南、西三面的高地,如山地不守,要塞区就失去了屏障,无法守御。
第五十四军转移新阵地后,第十四师守备湖北阳新及洲之线,第十八师守备富池口要塞区,两师均为两旅四团。日军沿九江、瑞昌、马头镇,经富池口东南公路向阳新县城推进,我站在富池口东南山头阵地上,望见日军步、骑兵向我东南阵地进犯,若无远射程炮兵,不能给敌以杀伤,也不能阻止其展开前进。只能等待敌人来到阵前,在近距离内拼杀。由于日军是沿瑞阳公路进攻,我第十四、第十八两师就被分开。
八月上旬某日凌晨,日军开始向我第一线猛攻,经一昼夜激战,左邻第三营伤亡惨重,我第五连坚守高地与敌拼杀,受敌优势炮火轰击,全连均壮烈牺牲(当时我曾在湖南《国民日报》撰文表彰其事)。第二日下午,我第一线阵地被敌突破,左翼第三营阵地的高地被敌占领,敌居高临下,我军被迫守第二线阵地,加强工事坚守。经两日的激战,敌军终未能突破我阵地。
八月下旬,敌军集中优势炮火,以主力逐步攻占我左邻部队主阵地的数层高地,渐渐迫近要塞区。师长李芳郴派中校参谋郭某来我营,并带有书面命令,对我说:“师长命你即率全营到要塞区东北面占领阵地,掩护师指挥所和要塞,现在只有你这个有力的营,无论如何要坚守。”我把阵地布置好,即去师指挥所面见师长李芳郴。李焦急万分,在房内来回走着。他说:“情况很危急,兵团又无部队增援,还要限令坚守三天。”他要我不怕牺牲坚守下去。当时第二兵团司令部设在大冶县城西南山上,沿公路派有督战部队。张发奎说,没有命令,撤退下来要枪毙。苦撑了三天,除我守的阵地外,其余高地均逐步失守。要塞区已全部暴露,无法再坚守。师长请示张发奎,如无部队增援要求撤退。张指示还要再守三天。师长李芳郴坐一小划子渡网湖,向阳新城方向逃走。师长已逃,兵无主将,顿形慌乱。坚持到晚上九时,我掩护要塞炮兵迅速撤退,要塞主要设施于晚间由工兵营予以破坏,至午夜即行撤退。全部撤退完毕,工兵营将网湖口通长江小河浮桥拆除。从此,富池口要塞陷入敌手。
第十八师由富池口撤出后,经大冶到保安附近整编,派第十四师第四十二旅旅长罗广文任第十八师师长。罗广文到该师后,晚上派人找我到师部了解该师在富池口作战情况和现状。他最后说,把所有部队整编为一个团,由袁楠山任团长,我任第一营营长,在前方继续作战,由第二兵团司令张发奎直接指挥,其余官兵到后方整理补充。
九月上旬,第十八师部队在保安整编后大约一星期,张发奎命令部队即开大冶县城,仍归兵团部直接指挥。为此,团长袁楠山慌了,即找我到团部商量。他说,部队刚整编完,士气不高,人员又不整齐,他想把全团精壮编成一个加强营,四个步兵连、一个重机枪连、一个通讯排、一个卫生队,共八百多人,由我率领到大冶总部报到,并说他自己有病。我十分不满袁楠山这种做法,表示拒绝。经他絮絮不休的诉说,基于民族抗日大义,于第二日清晨,我率领加强营出发,下午六点到达大冶县城。部队在城外沿公路两侧宿营,我即带两个警卫人员到大冶城西南江右兵团司令部向张发奎报到。张发奎详细询问有关部队人员、武器装备等情况,我都作了答复。
张发奎对我说,你率一个加强营单独出来作战,要小心注意。当时,他在桌上摆开作战地图,讲明当面敌我情况。他说,敌人沿公路前进,已快接近大冶,总部现无其他部队,只有你这个营,决定在两三天内转移,把部队布置担任大冶县城及两侧正面约五十华里的守御重任,掩护总部转移。他又要陈参谋长将敌我双方的详细情况及兵力部署等作了介绍说明。那天下雨,我去总部时未骑马,徒步走去,路上泥泞,跌了一跤,张发奎总司令要警卫员打水给我洗脸洗脚,又招待了一顿晚餐。把一切办妥后,我即辞出回营。第二天一早即布置大冶的防守。
大冶城,东南临湖,县城在湖的西北面,有两条公路由南向北在城西交叉,湖西有两座公路桥连接通向县城,在两条公路交会处有一高地。我在小高地上部署步兵一个连(每个连一百五十多人),构筑阵地据守。高地东西两侧各配置重机枪一挺,封锁两条公路。并加派步兵一个排作该连预备队,容后占领掩护阵地。又将两座公路桥破坏,在北面我方设置坚固障碍物,阻敌通过。另以步兵一个连部署在县城东北面,并派步兵一个班占领县城南面突出部,以机枪火力封锁湖面,并向县城东西两侧侧射。再派步兵一个连,附重机枪一挺,占领大冶城西北一带(约二十五华里)择要固守,封锁由东向西的公路,并将离县城西面约二十五华里的大道木桥拆掉,防敌迂回包围我右侧翼。其余步兵两个排,重机枪两挺,在大冶城北,横断公路南向占领阵地。营指挥所设在城北公路附近。总计全营阵地正面约五十华里,只作重点防御,择要守备。这样,大冶城中就空无守兵。
我完成防御部署后,下午六时许,张发奎偕参谋长等人来我营部,我将防御部署及兵力配备向他汇报后,张表示满意。即向我指示说:“兵团总部转移到通城、平江,你营归第六军军长甘丽初指挥。第六军军部在大冶城北二十五华里公路左侧村庄里(地名忘记),你可与他联系。大冶城看情况可以坚守。”说完,由陈参谋长交给我书面命令。
翌晨我即至第六军指挥所,会见了军长甘丽初、参谋长黄湘,并将兵团总司令张发奎的指示和大冶的防御部署作了汇报。甘表示满意,并说“要坚守大冶”。
第三天,日军先头部队进抵大冶城南,曾数次沿公路冲到我阵地前沿,因公路桥已被破坏,又有坚固障碍物,加之被我猛烈火力阻击,未能突破,只隔湖炮击。敌飞机每天轮番轰炸大冶县城,因城中无兵,所以没有伤亡。我军每日不断加强工事,一直坚守到第五日,日军终未能突破我阵地。第七天上午,据报有敌千余人,由大冶东南沿公路向西前进,企图迂回到我后翼,切断我后方退路。同时我在电话里听到第六军第九十三师第三五九旅旅长彭佐熙向军长甘丽初报告战况,说黄石港、石灰窑、铁山之敌,已攻占扬五山,逐步进迫黄石,向我左侧后取包围态势,彭旅失守扬五山后要向后撤。我听到这一情况,预感敌因无法突破我大冶阵地,将取两翼包围态势,围歼我军。又听到甘丽初向彭佐熙指示,第六军准备今晚向保安、金牛方向突围后撤,要彭旅掩护。我即以电话向甘丽初报告大冶情况,询问第六军战况,并请示行动。甘说你现在归第三五九旅彭旅长指挥,可向彭联系请示。我即用电话向彭佐熙联系,他只说坚守,其他均未作详告。我知道彭佐熙一定会要我守到最后,掩护第六军安全撤退。
这时彭佐熙的两个团在附近占领掩护阵地,第六军都在做后撤准备。我即派一个武装班去第二连(距离营主力二十五里),命令他们根据战况的发展,逐步向营主力靠拢,在黄昏前到离大冶城北二十华里的大道和公路交叉处占领掩护阵地,等待营主力的到来,必须坚决做到。并派人通知第四连(左翼距营指挥所十五里),在黄昏前撤到营指挥所附近公路上集合,用电话通知第一、三两连和重机枪连做好撤退准备,听命令行动。命令副官携带大行李及重兵器等,待彭旅后撤时,沿公路到西南大道与公路交叉处等待第二连的到来。派传令班长李光耀带传令兵两名,到彭旅联系,并观察其行动,立即报告。但彭旅后撤时,没有通知我,更未作任何行动指示。
我判断敌军在公路上及其附近必定布置重兵,切断我退路,突围比较困难,我决定离开公路沿西南大道突围到保安。黄昏后,在彭旅后撤时,我即同时行动。到晚上十时左右,闻东北方公路上枪炮声甚急,一定是第六军在与敌军作战,企图突出包围圈。我即把部队集合,作了简要的指示,在地图上研究了突围路线。这时第六军战车防御炮连请求援助突围,我即予同意。一面做好冲杀准备,一面找回向导,并规定遇敌向我射击,不要还击,只走大道秘密向保安方向隐蔽前进,部队密切联络,勇往直前。途中虽有两次敌人向我开枪开炮,我均未理睬。拂晓前突出了敌军包围,到达保安附近,布置部队休息吃早饭。饭后不久,敌向保安附近炮击。我立即向金牛方向行进,在途中找到到甘丽初,报告大冶后撤突围经过,并说已把第六军战防炮连带出来,甘非常高兴。我问他第六军后撤时,为什么不通知我,甘只是称赞说:“你很机警,有作战经验,到金牛休息待命。”
在金牛附近休息数天后,闻方天的第一八五师已到金牛,我在上午到方天师部去看他和参谋长石祖黄。他们原都是第十四师的团长,在淞沪战役时,我们是上下级关系。方天的第一八五师是武汉警备旅扩编成的,官兵家属均在武汉,开离市区参战时,官兵大部已逃亡,减员严重,已无战斗力。他二人见到我非常高兴,问明情况后,以我作为他的主力部队,要我归他指挥,我即表示同意。
我归第一八五师方天指挥后,即率部队向粤汉铁路沿线的贺胜桥、咸宁东北地区前进,占领贺胜桥制高点,阻止敌军向南前进。并向方天报告已到达指定地点,目前尚未发现日军,每天只有日机低空侦察扫射。第三天,接到方天电话:“第一八五师奉命到湖北宜昌附近整理补充,你营仍为第六军军长甘丽初指挥。”我经通山、崇阳撤至通城大沙坪附近向第六军报到。
经过三天的行军,在一个黄昏前到达大沙坪,在公路上见到甘丽初和黄湘,第六军已准备出发,我向甘报到。甘、黄即交给我书面命令:“我军奉命到长沙以东永安附近整补,该营行动如何,直接请示总司令汤可也。”我连夜带部队到通城,找到汤恩伯,向汤报告请示。汤恩伯告诉我,第六十军卢汉部现在通城东北金塘之线与敌作战,要我即率部队向通城东北方前进,掩护第六十军。
第二天一早,我率部队前进,在沙堆附近遇到第六十军通信营营长陈实吾等人,告诉我:“第六十军已全部后撤,你不要前进了。敌人大部队已向我通城方面猛进,你再前进恐怕会被敌人吃掉。”我就在沙堆附近占领阵地,派副营长杨礼宾到通城向汤恩伯报告情况,说第六十军已后撤,我一营人前进有什么用?怎么能够抵得住?汤恩伯说还是要前进。副营长回来将汤的指示告知我,即在沙堆附近搜索警戒。日军进至通城以北,沿公路两侧东西之线升起气球多枚,指挥炮兵、飞机向通城轰击。汤恩伯命我率领部队向通城增援,在通城西南面公路两侧占领阵地,掩护汤军团总部转移。
我军在沿幕阜山脉以及界上、九岭之线占领防御阵地,与日军形成相峙。随后我营奉命归还第十八师建制,到益阳附近整补。我经平江、长沙时,路过黄花市,张发奎江右兵团在此,我去看了一下。经过长沙市时,正值长沙大火后的第三天,我由东屯渡、小吴门、中山路到湘江边汽车轻渡过江,市区余火未熄,城中空无一人,我带领这一营人,向湘西归还建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