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听到楚皓的名字,心脏都会不受控制地痛,我想说话,想活动,可身体毫无知觉,我挫败地睁大眼睛,护颈圈让我连头都不能扭一下。
“贺成,你是不是约了林先生谈并购案的事?我上来时恰巧碰到他,他说他会一直在大厅等你。”
“哦,看我这记性,差点把这给忘记了,我去一下,那你……”
“我坐一下,不用管我!”
“那好,我尽快解决完就回来。”
渐行渐远的足音逐渐消失在我的世界里,我的疑问还没有得到解答,他为什么就走了?这个男人,任何时候,都是这样吊着别人的胃口,我恨他!
尔后,病房的门被推开,我闭上眼睛装睡,有人在我床前站了一会,我听到一声叹息,下一秒,那个人在我床边坐下,缓缓开口:“江南,我知道你醒了,我们的对话,是不是你全听进去了?”
他的声音就像一把钥匙,缓缓开启我的紧闭的双眼,我不再装睡,接触到光亮的那一霎那,瞳孔刺痛地鼓着,只能看清楚天花板,连偏头都做不到。
我微张着嘴,良久,才艰难出声,听到自己的声音破碎不堪:“什么意思,你能告诉我吗?”
“江南,贺成是不是让你感到可怕?”他顾左右而言它。
“我说告诉我真相!”我的声音焦急而破碎。
他看了我一眼,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我,良久才开口:“楚霸天已经去了,你知道吗?”
我脑海里闪现出楚皓如个孩子般埋在我掌心里绝望饮泣的那一幕,心脏像一块被摔在地上的饼干,碎的四分五裂——我是罪魁祸首。
他依旧背对着我,我不知道这是白天还是黑夜,病房的光线很好,窗帘是半开着的,但我躺着,看不到外面的景色,他继续:“江南,别把自己当成罪魁祸首,你不过是碰巧遇上了而已,任何企业荣久必败,富不过三代,这话,我想你应该听说过,到楚霸天跟楚皓这里已经是第五代了,是该有人取代它们的时候了,时代在发展,而楚氏药业的管理跟生产设备却落后,毫无新意,想吞掉楚氏药业的,不是只有贺成一个,他不过是击败了这些人,夺得头筹而已。”
“你跟贺成认识以前,他的计划就已经是十拿九稳了,只要时机成熟,就可以直捣楚氏药业的老巢,因为楚氏的资金链已经出现赤字,一直是在硬撑,当然,我承认,贺成在这中间是动过手脚的。他年初就想拿下楚氏了,但谁料到,楚氏兄弟突然起了内讧,这让他不得不再观望观望。”
“怎么样?如此厉害的一个人,是不是让你感到可怕?最起码,在生意场上,我是畏他三分的,至于他的私人生活,我并不十分了解,除了你,就是他的前妻,那是年轻时的他做过最冲动的一件事,但这也掩盖不了他的商业天赋,即便在国外,他依旧混得风生水起,贺家在国内的产业营业额在他走后,遭遇滑铁卢,甚至到了倒闭的境地,后来他离婚了,他父亲拉下面子,请他回来管理,才起死回生。至于楚氏,他一开始不过是想用联姻得到一些好处,并不想完全吞并,他对小楚也很看好,但事不随人愿,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他转过身,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睁大眼睛,心里发出冷笑,整个人像是灵魂出窍了一样,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我想到一个成语——瓮中捉鳖。
我跟楚皓,就是那两只可笑的鳖,被贺成放出的瓮牢牢套住,他仿佛隔着屏幕在看我们表演一场滑稽的演出,落幕的那一刻,他发出了胜利者的嘲笑。
“江南?江南?”我出窍的灵魂被朱伟的声音拉了回来,他走回我的床边。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安静地呆会儿!”
一切都是白忙一场,我是,楚皓也是,连楚家都是。不管他们家族最后会走向何种命运,只要不是因为我,我也不至于自责,但是现在,就因为我这个扫把星,毁了所有的一切。
如果没有那次飞机上的偶遇该有多好?楚皓跟他命运里的人结婚,过着正常的生活,他的事业,他的家族,即便不会兴荣万年,起码不是现在这种状态,即便他没跟惠子成婚,只要有人支撑他,他也绝对不会像现在一样,一无所有。
如今说什么,都为时已晚,覆水难再收,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黯淡无光,毫无生气,只剩苟延残喘的挣扎。
“江南,我知道你心疼小楚,怨恨贺成,可是没办法,适者生存,任何一个行业都是一样的。但这不影响贺成对你的感情,他依然爱你,只要你愿意,他可以把你宠成一个公主。至于楚家,你就接受现实吧,弱肉强食,即便不是贺成,也会有其它人来取代它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地位,做生意是要与时俱进的,是楚霸天没看透这一点,才会连带着把小楚也连累了,所以,你大可不必自责,凡事都有它既定的命运,你该好好想想以后的生活,为自己做打算才是。”
我闭上眼睛,虚弱地出声:“朱先生,我倦了,恕不远送!”
我感受到了那双眼睛仍旧停留在我的脸上,但我不予理会,沉浸在痛苦的黑暗里,就这样死去,也好啊!我没出息地想着。
朱伟在我的沉默下,出了病房,我听见门被带上的轻俏声。我睁开双眼,再也控制不住,无声地淌着泪,心里一遍遍叫着楚皓的名字。
我向来睡眠就差,又出了这样的事,根本就睡不沉,紧闭双眼,不过是不想面对这一切罢了,贺成始终陪着我,连江女士也被他从A市接了过来。
温暖粗糙的手掌拂过我的脸庞,我知道那是妈妈的手,能闻到她身上常年在机场工作的那种空调味道,但我不想说话,只是闭眼躺着,盼望这一切能快速结束。
妈妈一直守在我的床边,她喃喃低语,说她必须先回家,孩子是托人照顾的,她只请了两天假,她还说,医生说我无大碍,养几天就能出院取下护颈了,还有那个贺成,他帮你请了看护,你身体好后,要好好谢谢他,我先回去了。
我闭着眼睛没回答,妈妈知道我在听,我是她养大的,我任何一个动作她都能理解明白,她的话温柔而低沉,像在讲故事。
临别前,她久违的,在我额头深深一吻,泪水滴落在我脸颊,滚烫灼热,又极具力量,像小时候我无数次的摔倒跟受到挫折后,那样的亲吻我,带给我力量。
我在她的亲吻跟安慰中渐渐睡了过去,再醒来,是什么时候,我全然不知。
但是唯一的区别就是,除了脖子不能活动自如,身体已经不再脆弱的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我恍惚睁眼,喉咙像是吞了沙一样难受。看护是位中年女士,她见我醒来,温柔地问我,要不要喝水,我点点头,她把插好吸管的温水递到我嘴边,我喝了大半杯,她看着我笑,问我饿不饿,还有没有其它需要,我摇头,她礼貌地褪了出去。
房间里顿时静谧下来,我呆呆地睁着眼睛,想着楚皓,我想见他,哪怕注定要一别两宽,我也想再见他一面,跟他说声珍重,或者对不起。
门又被推开,我以为是贺成或者护士,心里一阵烦躁,闭上眼睛装睡。
门被带上,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来到我的床边,突然,我的眼睛一凉,有一双手覆住了它,我慌忙睁开眼睛,手的主人感觉到了,把手从我眼睛上拿开。
映入眼帘的,是我牵肠挂肚的那张脸,是楚皓,是他!
可是,他站着,表情绝望而呆滞,不再是我熟悉的那个大男孩。
我凝视着他,鼻头像是被重物砸了一下,泪水不受控制地滑出眼眶流进我的耳朵里,我困难地唤他:“楚皓,你怎么来了?”
我想说,我很想你,很担心你,但我不能说。
他看住我,俯低身子,那么近,近到我能看清楚他眼睫毛下面的阴影,他闭上眼睛,气息吐在我的脸上,却是长而压抑的,手指轻轻抚着我脸上的泪渍,良久,温热的唇落在我额头上,微微颤抖。
“不要这样,楚皓!”
我闭上眼睛,艰难地出声,想叫他不要那么痛苦不安,我真的不想看到他这样,他的吻一路向下,眼睛,眉毛,眉心,鼻子,最后,落在我的唇上,唇齿相依的那一刻,他滚烫的泪水滴在我脸上,他绝望而痛苦地出声:“江南,我们如果不用分开该有多好,对不起,江南,对不起!”
我为什么要听到这句话?我不想听到这句话,因为对不起的另外一个意思就是我不能再爱你了,或者,我仍然爱你,但必须离开你。
无论哪种,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都是一种酷刑,因为爱得太深,所以连分别都是那样的有着切肤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