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国古代社会调查故事
- 水延凯主编
- 8字
- 2020-08-29 23:19:24
第二部分 秦汉时期
晁错论贵粟
【故事来源】
本故事取材于班固编撰的《汉书》。
《汉书》,又称《前汉书》,是中国第一部纪传体断代史,记述了汉高祖元年至王莽地皇四年(前206—23),计二百三十年的史事。全书包括纪十二篇,表八篇,志十篇,传七十篇,共一百篇,后人划分为一百二十卷,约八十万字。《汉书》是“二十四史”之一,它是继《史记》之后我国古代又一部重要史书,与《史记》《后汉书》《三国志》并称为“前四史”。
班固(32—92),字孟坚,扶风安陵(今陕西咸阳)人,东汉著名史学家、文学家。他出身儒学世家,父班彪为著名学者。班固9岁能属文,诵诗赋,16岁入太学,精通儒家经典及历史。建武三十年(54)班彪过世,班固开始在其《史记后传》基础上撰写《汉书》,前后历时二十余年,于建初(76—83)中基本修成。后受窦宪案株连,死于狱中,时年61岁。
【故事概述】
晁错画像
西汉初年,经济萧条,民不聊生,到处一片荒凉。汉高祖、文帝、景帝相继实行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政策,农业、手工业和商业迅速恢复,社会经济稳步发展,出现了文景之治。文景二帝善用人才,他们身旁有几位为治国兴邦出谋划策的良臣。别的暂且不表,单说那才华出众且又务实的政治家晁错。
晁错何许人也?晁错(前200—前154),颍川(今河南禹州)人,少时学习法家思想,后来接受儒家教育,先后任太子舍人、门大夫、太子家令等职,被景帝尊为“智囊”。他为人刚正,直言敢谏,先后上书建议充实边塞、备御匈奴,重农贵粟、重本抑末,削弱诸侯、更定法令,招致权贵忌恨。公元前154年,以吴王刘濞为首的七诸侯国以“诛晁错,清君侧”为名发动叛乱,晁错被景帝处死。
看今说古 警醒国忧
文帝当朝期间,曾多次下诏劝课农桑,鼓励农民发展生产,开辟财源,百姓有吃有穿,解决了温饱问题。但是,社会还有什么问题呢?晁错带着随从走出京城,遍访各地城乡,发现百姓吃穿虽然不愁,但整个社会粮食依然匮乏,农民照样贫困,而商贾却逐渐暴富。这是什么原因呢?晁错通过调查发现,主要是粮食价格过低,京城一个富商一天的开销,几乎等于某些农民一年的收入;一个五口之家农户全年的粮食收入折合约八千五百钱,而他的开销,包括田税、算赋、口赋、兵役和徭役的代役及日常生活开支,远远超过了收入(参见《汉书·食货志》)。农民少余粮,国家无库存,令人担忧。晁错向文帝建议:当今治理国家首要是提高粮价,鼓励农民多生产粮食,国家要大量储备粮物,以备天有不测风云。“国家大本,食足为先”,粮食储备,是关系治国安邦的大事啊!
晁错还查阅了大量史书,回顾和研究了夏商周至今历朝历代的成败与兴衰,然后向文帝进言道:“尧帝、禹帝有九年的水灾,商汤有七年的旱灾,但国家没有因饥饿而死的人。这是何故?这是国家事先早已做好了准备,贮藏积蓄了大量粮食。”“秦代则有专门的《仓律》,违者处以极刑,这说明秦代极为重视粮食储备。”接着,晁错深感忧虑地说:“然而,我们缺乏足够的粮食储备,一旦灾害来临,便会措手不及。”他查阅地方志的记载,发现渭河泛滥,国家因无粮物赈灾,冻死饿死灾民成百上千,许多人流离失所,灾民损失惨重。陇西的蝗灾伴随旱灾,造成赤地千里,饿殍遍野,朝廷抽不出粮物解救灾民,只好望灾兴叹。
查看了这些资料,晁错对文帝说:“圣君开拓江山,形势一片大好。皇上提倡节俭,减少皇宫开支,减轻百姓税赋,大力劝课农桑,全国人口和垦田面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增长,短短几十年,人口已达两千五百多万,增长了一倍多。这是重视农业生产的结果。但是,国家粮食储备不足,一遇严重灾害,百姓无法生存,就会发生动乱,那时国将不保。此外,社会还有许多现象不能让人高枕无忧啊。”
文帝警觉地问道:“还有哪些现象令人担忧?不妨说来听听。”
力陈时弊 剖析根源
晁错说:“社会时弊已露端倪,只要仔细观察,便可知晓。我可略举一二:当今社会是官吏、商人、豪强三位一体,控制着局面。商人不择手段牟取暴利,迅速崛起,有的以金钱买得一官半职,成了势力更大的商吏。东城几个商吏开设的金银首饰店,垄断了一条街,几乎控制着京城经济命脉。那珍奇的珠玉金银,既不能充饥又不能御寒,为何人们如此看重它?这是因为君主需要它的缘故。它轻便小巧,容易收藏携带,在全国随时随地可以兑换银两购买衣食杂物,而不受饥寒威胁。金玉贵重,臣子有了金玉而背弃君主;谷贱伤农,百姓为了生存而远去他乡。金玉虽小,大家相互争夺,必然引起盗贼四起,犯法频繁,社会不得安宁,这难道不令人担忧吗?而粟米和布帛是人们生活的必需品,这些东西一天得不到,人就要挨饿受冻。因其生长有季节,搬运不方便,即便奸邪之人也不会动盗窃之心。因此,贤明君主应当重五谷而轻金玉。要想百姓务农,必须贵粟!”
文帝欣然采纳了晁错的建议,重视农业,鼓励农民生产粮食,对能够提供粮食者实行奖励,鼓励有钱人家购买农民的粮食,捐献给国家。对于能捐献粮食并运送到边境粮库的,国家按照捐献数额的不同赐予不同爵位,还可以赎罪。如此一来,农民的收入得到了保障,负担减轻了,国家的储备也充足了。晁错高兴地对文帝说:“皇上依顺了百姓心愿,有如下三个好处,一是君主的需要可以满足,二是百姓的赋税可以减少,最显著的第三个好处是,受到鼓励的农业生产可以得到快速发展。”
时光如梭,转眼到了后元七年(前157),文帝去世,太子刘启即位,这就是景帝。景帝立即升任晁错为内史(京师长安的行政长官)。晁错多次单独觐见景帝,议论国家大事,景帝对他言听计从,对其宠信程度超过了九卿。一向注重观察社会状况的晁错依旧对景帝畅论国家大事。他对景帝说:“不知皇上是否了解当今农民为何大量流亡在外,而商人却富得流油?”
景帝答非所问地说:“农业发达、商贸繁荣难道不是欣欣向荣的景象吗?”晁错摇了摇头叹息道:“您看到的只是表面现象,据我深入调查,现在农夫一年四季辛勤耕作,一个五口之家,不少于二人出力,耕种土地百亩,收成不过百石。他们还得砍柴服役,修理官府房舍,抚养孤老,养育幼儿,吊唁死者,看望病人,这些都是不小的开销。他们春顶风尘,夏受暑热,秋遭阴雨,冬忍寒冻,可谓苦不堪言。若遭受水旱灾害,官府又要急征暴敛,随时摊派。有粮的半价卖粮交赋税,无粮的卖田卖地卖儿男。他们劳累终年却食不果腹,衣不遮体。而那些商人们,小则欺行霸市,抬高物价;大则囤积居奇,牟取暴利。他们不务农田耕耘,不事养蚕织布,却每餐鱼肉,全身绫罗。他们财大气粗,接交王侯,势力超过官吏;兼并土地,欺压农民,斥资相互倾轧。这便是农民外流的根源所在。”
景帝恍然大悟,道:“依晁卿所见,朝廷该如何扭转局势呢?”
献贵粟策 重农抑商
晁错胸有成竹地说:“当务之急是贵粟而重农抑商。国家粮食充足,才无后顾之忧,神农氏曾说过:‘有七八丈高的石砌城墙,有百步之宽贮满水的护城河,有百万全副武装的兵士,然而没有粮食,那是守不住的。’只有粮食才是君王最需要的资财,才是国家最根本的政务。”因此,“方今之务,莫若使民务农而已矣。欲民务农,在于贵粟;贵粟之道,在于使民以粟为赏罚”。“凭粮食能够封爵与赎罪,是人们十分向往的。假如天下百姓都献纳粮食,用于边塞,以此换取爵位或赎罪,那么不用三年,边地粮食必定会多起来。”
一席话说得景帝眉开眼笑,于是采纳晁错建议,在全国实施“以粟为赏罚”的政策,并大力推行各种重农抑商措施,从而使农业生产,特别是粮食生产有了较大较快的发展,朝廷的粮食储备也大幅增加。
建言削藩 反遭诛杀
此后,晁错发现地方势力不断扩大,深感危机来临,就向景帝进言:“据我调查,各地诸侯王都有封地,形成经济上的地方性和封闭性,这必然产生政治上的割据性,形成独立小王国。他们一旦闹事,朝廷的统一江山将会四分五裂,皇权将有崩溃的危险。这不是危言耸听啊!依我所见,朝廷必须‘削藩’,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这样便可防患于未然,也只有如此才能巩固皇权。”
景帝深思后采纳了晁错“削藩”的主张。不料,以吴王刘濞为首的七诸侯国以“诛晁错,清君侧”为名发动叛乱。曾做过吴国丞相的袁盎,建议景帝诛杀晁错,以换取七国罢兵。景帝被迫接受了这一建议,将晁错处死在长安东市街头。那天乌云蔽日,北风悲咽,学贯儒法的政治家晁错,从此如星辰般陨落。
之后,景帝深知误杀晁错之过,悔恨不已。
【故事评析】
晁错的《论贵粟疏》,是中国古代一篇著名的策论。它摆事实,讲道理,说理透辟,逻辑严密,全面论述了粮食的重要性,提出了“以粟为赏罚”、重农抑商等一系列主张,在当时具有重要现实意义和可操作性。它的突出特点是:
首先,善于借鉴历史经验,阐述“国家大本,食足为先”的思想。晁错借鉴唐尧、夏禹九年水灾,商汤七年旱灾而没有饿死人的历史经验,说明了粮食储备的重要性。他还引用神农的话说,即使有高的城墙、宽的护城河和百万兵士,没有粮食仍然守不住。这说明,粮食是君王最需要的资财,是国家最根本的政务。
其次,敢于揭露现实矛盾,剖析社会矛盾激化和农民流亡的根源。晁错在《论贵粟疏》中,揭露了地主、商人兼并土地、聚敛财物,官府“急政暴虐、赋敛不时”与农民日益贫困的尖锐矛盾;指出当今法律虽轻商重农,实际上却是商富农贫,这是造成农民流离失所、到处流亡的根本原因。
最后,精于寻求应对之策,提出“以粟为赏罚”的贵粟重农之道。朝廷用政治上“封爵”和刑律上“赎罪”的办法来换取百姓手中的粮食,就可促进粮食价格提高和农业生产发展。这种办法,几乎无需经济成本,却可促进提高粮价,推动粮食生产和充实朝廷粮库,有利于备战备荒,真可谓切合当时实际的应对之策。
借鉴历史经验,离不开文献调查;揭露现实矛盾,离不开实地调查;寻求应对之策,离不开对社情民意的深入分析和研究。从这个视角看,《论贵粟疏》实是晁错长期调查研究的产物。
【原文和注释】
汉书·食货志上(节选)
……方今之务,莫若使民务农而已矣。欲民务农,在于贵粟;贵粟之道,在于使民以粟为赏罚。今募天下入粟县官(1),得以拜爵(2),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农民有钱,粟有所渫(3)。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余者也。取于有余,以供上用,则贫民之赋可损(4),所谓损有余、补不足,令出而民利者也。顺于民心,所补者三:一曰主用足,二曰民赋少,三曰劝农功。今令民有车骑马(5)一匹者,复卒三人。车骑者,天下武备也,故为复卒。神农之教曰:“有石城十仞(6),汤池百步,带甲百万,而无粟,弗能守也。”以是观之,粟者,王者大用(7),政之本务。令民入粟受爵,至五大夫(8)以上,乃复一人耳,此其与骑马之功相去远矣。爵者,上之所擅(9),出于口而亡穷;粟者,民之所种,生于地而不乏。夫得高爵也免罪,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人入粟于边,以受爵免罪,不过三岁,塞下之粟必多矣。
注释:(1)县官:汉代对官府的通称。 (2)拜爵:封爵位。 (3)渫(xiè):散出。 (4)损:减少。 (5)车骑马:指战马。 (6)仞:古代长度单位。一仞,周制八尺,汉制七尺。 (7)大用:最需要的东西。 (8)五大夫:汉代的一种爵位,在侯以下二十级中属第九级。凡纳粟四千石,即可封赐。 (9)擅:专有。
撰稿人:梅长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