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威震鄯善

经过一个严冬的沉寂,百灵鸟又出现在浩浩蓝天和广袤的戈壁。

班超、郭恂等一行三十六人,出酒泉,过玉门,经阳关,来到鄯善已是四月天气。

鄯善国,本名楼兰国。汉昭帝元凤四年,因楼兰国受匈奴指使屡杀汉使,大将军霍光就派平乐监傅介子刺杀楼兰国王。傅介子率领一帮勇敢之士,携带了大量珍宝和金币,到楼兰假称给国王送礼。国王欢喜异常,设宴招待傅介子一行。酒酣间,傅介子拉国王到帐幕里说悄悄话,两个壮士突然出现,瞬间就把国王杀掉了。昭帝另立楼兰国在汉朝当质子的尉屠耆为国王,从此改国名为鄯善国,国都也从原来的扜泥城(今新疆尉犁东、罗布泊西北、孔雀河北岸)迁到了伊循城(今新疆若羌米兰)。昭帝还赐宫女给新国王尉屠耆做夫人,派人刻制了鄯善国的印章。

古时的鄯善与今日的鄯善,地理位置和地理环境都有很大差别。今之鄯善在吐鲁番以东(火焰山的东端),哈密以西;古鄯善却在火焰山南千里以外的罗布泊一带,与现在的鄯善相距甚远(现今的地图上,还标有楼兰遗址,是为佐证)。今之鄯善多是戈壁、沙丘和山地,地面干旱缺水;古时的鄯善则多是沼泽地,地面潮湿多水。两千年来,生态环境变化极大,往昔的鄯善早处在干旱缺水的荒漠之上了;但在当年,这里种植五谷杂粮、放养牲畜,水源相当充足,喜水的柽柳、白草到处可见,还长有无边无际的芦苇呢!

西域本有三十六国,在汉哀、平两个皇帝时分成了五十五国,都在匈奴之西南,乌孙的东南,东西六千多里,南北一千多里。鄯善距阳关一千六百里,距长安六千一百里,班超出使西域选定这里作为第一个落脚之地,一是它东连汉地,距离较近;更重要的一点则是出于战略考虑。自鄯善翻越葱岭有南北两道:顺着南山北麓沿河西行,可抵莎车,这是南道;南道西越葱岭就可到大月氏、安息国。经车师前王庭顺北山沿河西行可达疏勒,这是北道;北道西过葱岭,就可达大宛、康居、奄蔡诸国。鄯善地处南北二道的要冲,班超自然要先到这里落脚了。

自汉武帝派张骞打通西域后,经王莽篡权,西域有不少国家又归附了匈奴。光武帝中兴以后,因忙于对内拨乱反正,顾不上对外事务,也没能扭转这种局面。鄯善的情况怎样?此行前程是吉是凶?班超心里没底。

在离伊循城十里的地方,班超命令一行人马停住,派姚光和甘英进城打探情况,酌情向鄯善王禀报他们的到来。

出乎班超意料,没过多长时间,鄯善王广便亲自随同姚光和甘英前来迎接。

当时西域既无秦砖,更无汉瓦,所有房屋都用土坯建成,国王的宫殿也不例外。尽管如此,宫殿还是雄伟壮观的。

鄯善王广把班超全体成员接进了宫廷大殿。殿堂里,早已摆好十张大桌,各种各样的点心、葡萄干、哈密瓜干、奶茶,都已备好;满朝文武大臣都在恭候,为班超一行接风。

鄯善王广这般礼数甚备、隆重接待,不是没有缘由的。汉军全面反击北匈奴的消息早已传来,他听说汉军在折罗汉山和蒲类海大破呼衍王以后,深感汉军强大,势不可当。他想竭力讨好汉军,所以一听说班超一行到来,一丝儿也不敢怠慢,亲自出城迎接,让满朝大臣一起招待班超及其随行人员。

落座后,鄯善王广以极为热情的讲话对班超一行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话语中充满了友好的言辞。

班超端然而坐,神态严肃。鄯善王请他讲话时,他先用两只明亮的眼睛环视了一下整个殿堂,然后朗朗说道:

“尊敬的鄯善王陛下,诸位大臣,各位朋友们!我们是来交朋友的!”

从鄯善王到各大臣,对班超一行的到来,都认为是非常之举,对汉朝派遣使者的意图都十分关注。班超讲话时,殿里鸦雀无声,大家都在洗耳恭听。只听班超接着说道:

“各位早已知道,前不久我们出兵向北匈奴发起了全面反击,这完全是因为北匈奴长期侵扰所致。我们是不愿挥动干戈的。为了保土安邦,我们不得不以战去战,我们是在为和平而战。我们虽然是个大国,但和许多国家一样,都希望安居乐业,过太平日子。可是,北匈奴野蛮好战,不单对我们大肆骚扰,还对西域各国实行高压政策,政治上要服从他们,经济上要被敲诈勒索。对此,我们坚决反对,我们应当为共同的利益站在一起,共同战斗。我们到贵地是为和平而来,但愿我们和睦相处,世代友好,共享国泰民安之福。”

他的讲话得到了满堂喝彩,热烈欢迎。

鄯善王广听了这一席话,显得异常高兴,情不自禁站起来说道:

“班司马是一位崇高的使者,是最值得我们尊敬的贵宾。尽管我们不像大汉那样辽阔广大、物产丰富,尽管我们国小人少,没有燕窝海鲜,但我们要以最高的礼节拿出我们最好的东西,盛情款待我们的贵宾。”

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客人一到先以茶点瓜果相待,这在宴席中是不算数的;茶点之后,才是真正设宴。说话间,已是日落西山时分,宴会正式开始了。只见一群身穿彩裙的漂亮姑娘,端茶的端茶,提酒的提酒,顷刻间,每张桌上烤全羊、烤肉串、烤山鸡、烧牛肉、手抓肉……各种菜肴应有尽有。鄯善王广亲自把盏斟酒,和班超一连干了三大杯。他还招来一个长相出众的年轻姑娘专门侍候班超。而后,又满杯到各桌祝酒。

专门侍候班超的姑娘最多不过十七八岁,皮肤白嫩,白里微红;秀美的脸上,不时现出两个诱人的酒窝;一双水灵灵的杏眼,黑黑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着实妩媚动人。她不言不语,时而给班超割肉,时而给班超布菜,时而给班超斟酒,招待十分殷勤。

班超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姑娘,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不知道。”

姑娘文静如常,一丝不笑,照样给班超添这添那,斟酒倒水。

“哦?你叫‘布织刀’?是把裁布用的剪刀?”班超故意打趣。

他的问话引起姑娘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姑娘随即掩口止笑,郑重其事地又答: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好了,俺知道了,以后就叫你‘布织刀’就是了。”

姑娘又发出一阵笑声,止住笑后问班超:

“你会跳舞吗?”

“俺不会跳五,会跳六。”班超故意打岔。

“会跳六也行,一会儿咱们先跳跳舞吧!”

“俺不会。”

“我教你。”

“俺怕踩你脚。”

姑娘欲笑又止,说:

“我是铁脚,不怕你踩,一会儿试试吧!”

酒意正浓之际,果然有乐师奏起了欢快的音乐。

乐声一起,侍候班超的姑娘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头,落落大方地翩翩起舞,直向殿堂中央,尽情地跳了起来。

在她的带动下,一群姑娘相继登场,踏着明快的音乐节拍跳起舞来。她们那优美的舞姿、迷人的笑靥,格外令人陶醉。

姑娘们各自展现身姿,纵情舞蹈一阵以后,分头去邀男人为伴。许多大臣乃至鄯善王广,也纷纷加入了舞蹈的行列,与姑娘们同舞。乐声中,只见侍候班超的姑娘直向着班超舞来,边舞边唱道:

为睹你顶天立地英雄貌,

消除我情火的苦苦煎熬,

也免却我爱恋的痛苦,

我要乞讨治疗相思的灵药。

我愿拥入你博大的胸怀,

探索你海阔心底的珍宝。

若问我为什么起舞歌唱?

我呀,是为英雄而倾倒。

看见你,便一见钟情;

不见你,便神魂颠倒。

英雄啊,请备好金樽,

你我共饮圣爱之酒永远相好。

这歌舞,优美中有狂放,狂放中有柔情,时快时缓,高潮迭起,欢快动人,令人沉醉。

班超眼望着在他面前边舞边唱的姑娘,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这姑娘是在为他而舞,为他而唱。

姑娘们载歌载舞,还在不停地邀请舞伴儿。侍候班超的“布织刀”,在班超面前唱着,跳着,以舞蹈的手势向班超发出邀请了。班超不好回绝,只好起身应邀,比比画画地跟着跳起来。姚光、田虑、甘英、王强也都被姑娘们邀上场来,与姑娘同舞。他们或边学边舞,或纵情乱舞。也认真投入角色,在竭力模仿着,跳得十分卖力,身材胖胖的姚光,两眼紧盯着姑娘的舞姿,全神贯注效法舞动,那架势跟摔跤似的。王强边学边舞,怎么也学不像,后来竟练起了拳脚。田虑、甘英则瞎跳乱蹦,神情却严肃认真。他们的憨态在人群中引起了阵阵欢声笑语,气氛反倒愈加热烈。

这宴席,这歌舞,直至月挂南天,方尽兴而散。

鄯善王广要把班超安排在宫院里住,班超执意不肯,要和随从人员一起到城外自搭帐篷住。鄯善王也执意不从,提出班超、郭恂各单住一处,让其他三十四人去住卫士营房。两人又争执一番,最后班超折中了两人意见,不再去搭帐篷,他和郭恂、警卫王强同住一处,姚光、田虑、甘英各带十人住鄯善士卒让出的营房。

第二天一早,“布织刀”姑娘就和两个侍卫来到班超的住处,又是打水,又是扫地,又是备饭,忙这忙那。

班超起床后,一见“布织刀”姑娘就风趣地问道:

“‘布织刀’姑娘,可是又来邀俺跳舞?”

“布织刀”姑娘深深一躬,回道:

“不,是我哥派……不,不,我是和侍卫一起来侍候你的。”

“你的舞跳得真好,一定是宫里的舞女了?”班超又问道。

“不……不……是……是……随你怎么说好了。只不过以后不要叫我‘布织刀’为好,这名字太难听,再说……我也不是把刀子。”姑娘竟一时腼腆起来,又这样回道。

“谁让你故意瞒俺,你叫什么,现在该告诉俺了吧?”

“我叫月,月亮的月。”

“这名字真好,原来你是一轮明亮的月亮。”

“班司马,你真风趣。咱先别打趣了,有什么事您吩咐,照料好您的生活是我们的职责。”说着,就指了指两个侍卫。

“她是头儿,是管我俩的。”一侍卫介绍说。

“她是国王的妹妹,是国王让她带我俩来的。”另一侍卫介绍说。

班超听后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从昨晚宴席间就开始照料他的人竟是国王的妹妹,可见鄯善王对他一行人的到来是多么重视、多么情深意笃了。他很后悔自己把月叫成“布织刀”,把她看成宫里的舞女。为了不再发生这类笑话,他指着两个侍卫,问月道:

“他俩叫什么名字?”

“一个叫山,一个叫川。”月回道。

班超听了十分喜悦,高兴地说:

“山、川,合起来就是山川;外加一个月,这真是月亮照山川了。名字美,意境美,太妙了。”

早饭后,鄯善王广带领辅国侯、却胡侯、译长等官员,陪同班超、郭恂、姚光、田虑、甘英、王强去鄯善旧都扜泥城,一去就游览了好几天,第四天日落方归。往后一连数日,北游孔雀河,南登南山顶,走访了广大农村、牧区。所到之处,备受欢迎,每日归来,都受到热情款待。

在不外出游览参观之日,鄯善王广便来班超住处,与班超、郭恂把酒叙谈;他不能亲至,也要派人前来看望。

热情的接待,洋溢着主人的盛情;隆重的礼仪,表达着主人的厚意。这对能审时度势的班超来说,能不心知肚明吗?

然而,好景不长,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每日三餐的伙食标准大大降低了,照料他们的侍卫不像过去那样热情了,常来常往的鄯善王广和大臣们再不登门露面,月那银铃般的笑声也同时消失了。

一种难耐的冷落感,每日里都在袭击着班超一行人的心。春天的大自然是温暖人心的,班超一行人的内心却冷若冰霜。

这是怎么回事?班超陷入了深沉的思索中。

这一天,班超把王强叫到他屋里,问:

“这些天,鄯善王广待咱们大不如以往了,你琢磨这是怎么回事?”

“反正……反正是不好了,怎么回事俺说不清。”王强也感到迷茫。

二人正说着,田虑走进屋来,劈头盖脸地说:

“来而不往非礼也,谁待咱好,咱善待;谁敢怠慢咱,咱就给谁点颜色看看。”

“你这是所答非所问,俺问的是鄯善王为什么态度大变?”班超以为田虑没听清问话,又重复问了一遍。

“你的问话俺听到了,这还不清楚?咱吃着人家,喝着人家,日子长了谁也不行,这不明摆的事吗?”

班超听了,连连摇头。

“依你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王强心急地问道。

“俺看准是北匈奴派人来了。”班超毫不含糊地说道。

“这……这可能吗?”王强天真地问道。

“你还年轻,看事不透啊!”班超解释道,“没有北匈奴插手,鄯善王自然待咱好;一有北匈奴人介入,他心里有顾忌,待咱态度也就变了。”

“你说咱该怎么办?”田虑问道。

“明智者,看问题都看在事情的萌发阶段。从鄯善王广的态度就可看出事发阶段的迹象,”班超分析道,“现在,鄯善王广待咱虽有很大变化,但他心里还在犹豫,不知何去何从。”

“干脆,咱找鄯善王挑明,看他究竟站在哪一边好了。”王强按捺不住说道。

“事情没那么简单。”班超接道,“俺说北匈奴来了人,仅仅是判断。要真正确定怎么办,还得先把情况搞明。”

说到这儿,他如此这般向田虑、王强交代一番。田虑、王强连连点头,向外走去。

没过多大一会儿,田虑、王强将山、川两个侍卫带了进来。山、川自知近来待班超不好,心下慌乱;又见班超怒目而视,更加惶惶不安了。

“班大人,小人……照顾不周,实……实在迫……迫不得已,请……请……恕……罪。”山两腿打战说。

“班……班大人,有事您……您吩咐,小……小人照……照办就是。”川浑身发抖说。

“啪”的一声,班超将桌一拍,厉声问道:

“北匈奴派来使者,已经数日,你们老实交代,他们现在何处?”

山、川都被吓蒙了,全身立时哆嗦起来。

“班……班……大人,北……北匈奴使……使者住……住在孔雀河……河边帐篷里。”山回道。

“共来多少人?”班超又问。

“有……一百三……三十多人。”山又回道。

“来使首领是谁?”班超追问道。

“叫、叫什么……对了,首领叫屋赖带,还有一个副使叫比离支,别的什么,我……我实在……实在记不清了。”川答道。

“他们可曾见过鄯善王广?”班超又追问。

“见……见过,见……过。”川又回答。

“啪——”又是一声,班超拍桌问道,“你们的话当真?”

“当真……当真。”山赶忙回道。

“全……全是真话。”川应和道。

“先委屈你们了。”班超对山、川两人说完,向田虑、王强下令道,“把他俩先关起来!”

田虑、王强立时将山、川捆绑起来,用手巾堵住两人的嘴,将他们关押在班超后院的一间小屋里。

把山、川两个侍卫关押起来以后,班超在屋里来回踱步,他想到了张骞出使西域被匈奴监禁十三年的情景,想到了他们一行三十六人面临的危险处境。他想着想着,不由得计从心来,紧紧叮嘱田虑、王强不要走漏北匈奴派来使者的消息。“田虑、王强!”班超叫道。

“有!”二人齐声应道。

“你们上街买酒去,要买十坛好酒。”

“买酒做什么?”

“酒能尽兴,咱全体人员聚餐用。”

田虑、王强听说要聚餐,高兴极了,一蹦一跳地上街买酒去了。

这天晚饭时间,班超没在自己住所吃饭,特意深入到营房与大伙儿聚餐。郭恂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仍像往日一样在住所吃饭,班超也没去惊动他。

大伙儿见班超来营房聚餐,都十分高兴。他们得知班超让田虑、王强拿来好酒,深切感到班超礼贤下士,对部下深切关怀,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待随从人员全部落座以后,班超暗暗点了人数,只缺了个郭恂,连他自己三十五人,个个在座,单等开餐。

“今晚咱先好好喝上一回,乐和乐和。”班超向大家说道。

大伙儿一听兴高采烈,齐声叫好。

“这顿饭要吃得饱饱的,酒要喝得好好的。可有一条,谁也不能喝醉。”班超又嘱咐大家道。

又是一片齐声叫好的声音。

自打来到鄯善,除了最初几天受鄯善王广的招待喝过几次酒,班超规定平日不准饮酒。大伙儿见今晚司马破例备酒,都喜出望外,格外高兴。班超发话后,满堂人边吃边喝,说说笑笑,心神爽快。班超和他们同吃同饮,妙语连珠,兴致盎然。

一坛,两坛,三坛……十坛好酒很快就喝光了。有的人脸色早已发红,脸不红的也带有八分酒意。班超趁着酒兴猛地站起来,高声说道:

“现在,我告诉大家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

人们立时静了下来,只听班超说道:

“北匈奴派的使者,已经来了好几天了。打头的叫屋赖带,副使叫比离支,他们共来一百三十多人,人数是咱们的好几倍。”这个消息就像个炸雷,满堂人不禁大吃一惊,都放下碗筷,全神贯注听班超继续讲道,“这些天来,鄯善王广对咱们的态度发生了很大变化,他很有可能把咱们交给人多势众的北匈奴人,到那时,咱们谁也免不了死无葬身之地。”

说到这里,班超见人们都在聚精会神、提心吊胆听他讲话,突然把话顿了顿,提高声音一字一字道,“咱们都已经身处绝境,大伙看看该怎么办吧?”

班超的讲话使大家立时激愤起来,人们再也控制不住亢奋的情绪,满腔热血沸腾起来,七嘴八舌高声嚷道:

“拼死也不能让鄯善王把咱们交给北匈奴!”

“咱们豁出去了,拼死一个够本儿,拼死两个赚一个!”

“咱生和司马在一起,死也要和司马在一起!”

“对,咱一切听司马的!”

班超见群情激愤,把大手一挥,说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当今之计,唯有在今夜火攻虏使。他们不知咱有多少人,咱给他来个出其不意,大杀一气,他们必然惊乱,咱们趁此机会一举全歼北匈奴人马。有此一举,鄯善王广定会吓破胆,死心塌地跟咱们站在一起,咱们来鄯善也就大功告成了。”

大伙都拥护班超的主张。

也有人提醒班超说:

“郭从事不在,这事是不是得和他商量一下?”

班超斩钉截铁地说:

“郭恂是个文官,优柔寡断,找他必会延误时间。成败决于今夜,倘若拖延,走漏风声,那就要坏大事了。”

“对,就这么办,你就吩咐吧!”众人齐道。

班超见众人齐心协力,便发布命令道:“姚光!你带领十人拿大鼓隐蔽在北匈奴营后,以火为号,见有火燃就猛烈击鼓,虚张声势,让敌人不知咱多少人马。”

“遵命!”

“田虑!你带领十个人提上油桶,多备些干柴,顺风放火!”

“是!”

“甘英!其余人马全由你带,备好弓箭,全副武装埋伏在北虏营前。”

“坚决照办!”

“王强!你跟俺行动,听俺指挥!”

“是!”

“速速分头准备,子时集合出发!”

“是!”

姚光、甘英很快召集自己所带的人走了,田虑却犹犹豫豫、疑惑不定地站在班超面前,不肯离去。

“田虑,你怎么还不带人去做准备?”

“俺……俺怕完不成任务。”

“为什么?”

“火攻凭借风力,你看现在哪有风呀?”

班超笑了,一手搭在田虑肩上,说:

“你就放心地去吧!完不成任务责任在俺,不会拿你是问的。”

田虑虽内心不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无奈地带上人,按班超的吩咐去做准备了。

夜幕早已沉沉降临了。

一支人马神不知鬼不觉,悄悄摸到了北匈奴营帐的四周。

在动身之前,田虑十分担心完不成火攻任务,那时星空灿烂,看不出一丝刮风的迹象。出得城来,小风习习;及至走在戈壁滩上,风越刮越大,他的心稍稍放宽,但对能不能出色地完成任务,心里还是七上八下,没有底数。

一赶到北匈奴营帐,田虑可高兴了。这时,大风骤起,直刮得飞沙走石。飞沙打在脸上,麻辣辣的,疼痛难忍。尘土呛人心肺,即使用衣裳遮着嘴和鼻子,呼吸也十分困难。田虑和其他人一样受着大风的折磨,可是心里却喜滋滋的。他有十二分的把握,能出色完成火攻任务了。

这大风,给班超布兵计划带来了保障。刮风前,北匈奴营门和四周都有岗哨,大风一起,风吹石打,连站都站不稳,谁不躲进营帐安然入睡呢!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死神将伴着大风,降临到他们头上。

大风呼啸着。班超知道北匈奴人沉沉睡着,心中大喜。“天助我也!”他这样想着,迅即来到田虑一伙人跟前,指着浇上油的干柴,下令点火。田虑立即带领他那伙儿人行动起来。你一dd把我一捆的,将点燃的干柴向一座座帐篷掷去。北匈奴每座帐篷周围,原有不少柴草,在大风中立即熊熊燃起,变成一片火海。

姚光见火燃起,立即带人紧擂战鼓。鼓声大作,杀声连连,有如千军万马,气势浩大。

北匈奴营帐门前,甘英所带人马早已夹门而待。大火起处,他们趁着火势影影绰绰看见一些北匈奴官兵惊恐地滚爬出帐,慌乱冲撞。

“放箭!”甘英一声令下,“嗖嗖嗖……”弦响箭出,雨点般射向惊恐慌乱的人群。北匈奴的喊声、尖叫声、破口大骂声不时传来。伴随着四处鼓声,杀声连天,声震四野。燃烧的大火,和着呼叫的大风,顷刻间烈焰冲天,亮如白昼。

一阵乱箭之后,眼见北匈奴官兵倒下一半,剩下的仍在争相撞着,四处逃命。

“冲啊——!”甘英手握长戟,带领人马杀将进来。

“杀呀——!”姚光、田虑两拨人马也从两面围拢过来,大杀大砍。

班超手持长剑,威武异常,纵入敌群,亲手格杀三人。

王强紧随班超,挥舞大刀,也连砍两人。

班超各拨人马,见他身体力行,带头冲锋陷阵,于是人人争先,个个奋勇,你一刀,他一枪,这一戟,那一槊,直杀得北匈奴人鬼哭狼嚎,连连倒地,没半个时辰,全部被歼,结束了战斗。

班超借着火光查点人马,三十五人个个健在,真可谓大获全胜。

战场渐渐沉寂起来。大火还在熊熊燃烧着。火光照耀下,北匈奴被乱箭射死的,被各种武器杀死的,横七竖八,躺满一地。尸体中,有两个头戴虎皮帽、身穿裘皮衣的,俨然一派首领模样。班超指着这两具尸体,向王强下令说:

“这两人准是首领屋赖带,副使比离支,把他们的头割下来,带回去给鄯善王广送个礼。”

风,由大变小,还在刮着;冲天大火,也由猛转弱,还在燃着。

田虑一下跳到班超面前,竖起大拇指夸道:

“司马大人神机妙算,今夜这风可帮大忙了。在你安排火攻的时候,一点风没有,你是怎么知道会有大风的呢?”

“神机妙算呗!”班超幽默地笑着,回道,“其实你们细心想想也会知道,这里一年要刮一百多次风,风期即在四、五两月间,凭这常识不用神机妙算,也能推算出来的。”

众人听后,心悦诚服。火光中,看得见人人都流露出胜利的欢欣,个个都展现了一副快乐的笑脸……

“嗵”的一声,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在地上,把郭恂吓了一大跳。

班超带领人马回到城里天已大亮,郭恂刚好起床。

郭恂见王强甩出的是人头,大惊问道:“昨晚你们一夜没回来,去杀人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杀人,要看杀的是什么人,不能单说去杀人了。”王强不满地回道。

“你们杀的是什么人?”郭恂指着地上的人头问道。

“是北匈奴派来的使者。”王强又回道。

郭恂见班超、王强一夜不归,心里就直犯嘀咕,听了王强的回话,又见二人两眼通红,身上血迹斑斑,不免转向班超,嗔道:

“这么大的事儿怎不告诉俺,跟俺商量商量?”

班超见问,就把昨天如何关押山、川二侍卫,情况如何紧急,原原本本讲了出来。郭恂不听则已,听后脸色大变,浑身上下好不自在。

班超对郭恂知根知底,知道他计较功名,肯定会心生抱怨,便解释道:

“郭兄,小弟无意独揽大功,全歼北虏,你虽没去,功劳也有你一份。昨晚情况实在紧急,闹不好,今天你我很可能被豺狼食之矣!”

郭恂听班超这样一说,心里平静多了,也出谋说道:“侍卫关押时间长了,也会走漏风声,须及早放掉。老弟你干得好,为咱除了一大祸害,俺心里高兴。”

“请兄放心,功劳簿上,一定会有尊兄大名。”班超有意重复这样一句,接道,“老兄莫急,有你干的事儿。一会儿咱一道儿会见鄯善王广,给他送上一份厚礼。”

“送礼?什么礼?”郭恂不解地问道。

“北匈奴使者的脑袋!”班超答得非常干脆。

郭恂两眼一转,立时明白了班超的意图,连连说道:

“对,对,这样做好,他不找咱咱找他,是得给他送礼去。”

“不是去送,咱要把他召到这儿来。”班超纠正说。

“好,好,就这么办。”郭恂应和说道。

说话间,姚光、田虑、甘英走了进来。

“咱什么时候去见鄯善王?”姚光代表三人问道。

“不是咱去见他,而是把他叫到咱这儿来。”郭恂抢先回道。

“见鄯善王的事有俺、郭从事和王强就行了,你们回去安排一下,让大伙儿好好洗洗,换换衣裳,足足睡上一觉。睡完觉派人上街买酒,这回买上二十坛,让大家放开喝,喝醉了也不要紧,咱要隆重庆祝胜利。”班超吩咐道,“你们先把关押的山、川放掉,要向他们讲清为什么这样做,以免造成误会。”

“坚决执行命令!”姚光、田虑、甘英齐声应道。

“王强,你换换衣裳把鄯善王广叫来,就说有礼赠他。”班超又向王强吩咐道。

“是,俺一定照办!”王强回道。

班超布置完这一切,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疲惫不堪,他真想倒在床上蒙头大睡,可是,想到一会儿要和郭恂一起会见鄯善王广,他只好强打精神,支撑着疲惫的身子换衣洗脸,竭力使自己振作起来。

北匈奴使者一到鄯善,鄯善王广便十分惶恐。

为首的使者是屋赖带,副使比离支。这两人在他面前都很傲慢,盛气凌人。

这些天来,屋赖带的声音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我军在与汉军交战中,虽然两次失利,但锐气不减,几十万大军仍可在广阔的地域任意驰骋。西域是我们的势力范围,我等来此意图明确:一是明白相告,我军正伺机向汉军发动进攻;二是让西域诸国不要受汉人诱惑,同我们一道与汉军作战,否则,对你们将大大不利……”

“北匈奴得罪不得呀!”鄯善王广暗中想道。

“汉军连连取胜,已屯驻伊吾,更不可作对。”他转过来又这样想道。

“两国都派来使者,谁也得罪不得,我该怎么办呢?他们双方人马又近在咫尺,如何处置是好?”他左右为难,实在不知何去何从。

鄯善王广在左右为难时,对汉使的热情冷却下来,不再像班超初到时那样礼数甚备了。他也不敢和班超会面叙谈、密切联系,竟把班超一伙人马置于遗忘的角落。

“北匈奴使者人多势众,盛气凌人,十分难惹。汉使人少力单,还好应付,要不然……”慑于北匈奴使者的高压政策,他曾有过这样的闪念:把班超三十六人交给北匈奴人,反正汉朝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样,北匈奴人就好打发了。他几次想这样出卖班超一伙儿,可转念一想:不可,汉军一旦到来,自己定遭灭顶之灾。他还想到前汉大将军霍光派平乐监傅介子来刺杀当时的楼兰王,就是因为楼兰王(鄯善前王)受匈奴指使,屡杀汉使的缘故。再说,鄯善与汉世代友好,源远流长,出卖汉使,算不上大逆不道,也算破坏两国的关系。所以,在如何处置北匈奴使者和班超一伙人这个问题上,他总是举棋不定,犹豫不决。

今天,他准备一上朝就召集各位大臣从长计议,拿出对待两国使者的决策。他万万没有想到,王强捷足先登,一大早就找上门来。

“班大人有请大王,有要事相商。”王强进殿说道。

去还是不去?正犹豫间,只听王强又道:

“还给您准备了一份厚礼呢!务请大王亲自取回。”

鄯善王广本不想与班超会面,听王强一说,看这架势,觉得很有来头,不得不答应跟王强走一遭。

他跟王强一到班超住处,班超便彬彬有礼迎上前来。

“大王光临,我等不胜荣幸,特备厚礼一份。”班超双拳一抱,躬身施礼道。

鄯善王广自知冷落了班超一伙人,连忙歉意地说道:

“这些天我等对你们照顾实有不周,敬请谅解为盼。”

班超对这话似没听见一般,向王强一挥手,发话道:

“上礼!”

王强闻声,很快就提来一个包袱,直奔鄯善王广。只见他把包袱往地上一扔,立时滚出两颗人头来。鄯善王大为震怖,差一点吓倒在地。

“这是北匈奴使者屋赖带、副使比离支的脑袋,他们的人马,已被我等尽数歼灭。”班超向鄯善王广说道。

鄯善王广惊恐万状。他一向胆小,好长时间方缓过点劲儿来,强打精神,连说: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班超正颜说道:

“北匈奴人一向专横暴虐,不可一世。我知他等到来,使大王百般作难。我等深知,我不吃他,他必食我,与其被人吃掉,不如先下手为强。让大王受惊了,多蒙见谅才是。”

鄯善王广已渐渐从惊恐状态中镇静下来,说道:

“你们灭掉北匈奴使者也为我们消除了祸根,我也高兴。班司马还有什么话尽可直言,我们能够做的,一定全力去做。”

班超见鄯善王广态度已有转变,便以诚相见,进一步解释道:

“我等除掉北匈奴使者,不单考虑自身安危,也是为了鄯善和西域各国的利益。俺想请大王把我等消灭北虏的消息公布于众,昭示全国,并表明我汉朝与鄯善及西域诸国永结友好的愿望。”

鄯善王广即刻答应班超的要求,说道:

“你们的胜利,也是我们的胜利,我要以更盛大的宴会招待你们全体成员,共同隆重庆祝消灭北匈奴使者的胜利。”

班超笑了。他一步向前紧紧拉住鄯善王的手,握着,握着,紧紧地握着,最后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当天中午,鄯善王广就和满朝文武大臣举办盛大宴会,隆重庆祝班超一行人马取得的重大胜利,并发布公告,昭示全国。

公告一公布,一传十,十传百,班超的名字和全歼北匈奴使者的消息,很快就家喻户晓,人人皆知。鄯善共有一千五百七十户、一万四千一百人,在他们心目中,班超成了名震全国的盖世大英雄。班超的事迹广泛传颂,许多传说简直就像神话一样,可神奇了。

鄯善王广在同汉和北匈奴两国使者的交往中,早已感到班超待人平等、讲究礼义、坦诚友善,与北匈奴使者的居高临下、野蛮粗暴、专横跋扈相比较,迥然不同,值得敬重。

在北匈奴使者及其人马被全歼以后,鄯善王对班超更加敬重了,对班超一行人的饮食起居重新做了安排,照顾得比以前更加精心、周到了。

月的笑声再次响在班超的耳际;她那欢声笑语,使班超住所的气氛又变得欢快起来。

在月重新到来的那天,班超问月:

“前些天,你哥冷落俺们,你怎么也不露面了?”

“不是我不来,是我哥不让来。我很愿和你在一起。”月说。

“这也不能全怪你哥哥,北匈奴使者作祟,他也左右为难。”班超说。

“若是我,才不管那些呢,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可惜,我不是国王。”

“你要是处在你哥的王位上,敢和北匈奴作对?”班超问道。

“怎么不敢?谁来犯我,我就犯谁,绝不委曲求全。”月回道。

“看来,你还够英雄的。”班超夸道。

“比你差得远呢,你才是真正的大英雄。”月反过来夸道。

“俺也算不上什么大英雄,你要被逼到那分儿上,也会做得出来。”班超谦虚道。

“我不行,得拜你为师,好好向你学。”

“拜俺为师?向俺学什么?”

“学武艺,学汉文。”

“这倒行。话得事先说清楚,俺可严哩,拜俺为师得正式举行拜师仪式。”

“怎么个拜法儿?”

“跪在地上连磕仨响头。”

班超的话刚落音,月“扑通”跪在地上,“嘣!嘣!嘣!”接连磕起头来,磕得毕恭毕敬,十分虔诚。

班超慌忙上前,拉起月来,笑道:

“俺说磕头,是玩笑话,谁知你竟当起真来!”

“是得当真,学生对待老师应该当真。我已拜你为师,以后我一定好好学,你要当真教我才是。”月认真说道。

“好,好,俺收下你这女弟子,当真教你。”班超也认真回道。

从这一天起,月搬进了班超住所的一间小屋里住。每天天刚蒙蒙亮,师徒二人就起来练武;白天抽空安排文化课程。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用功;月的武艺眼看着长进,汉字也认了不少。

有一天,月正向班超学习汉字,学着学着,突然打住不学了,一双杏眼怔怔地,直愣神儿。

“月,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班超紧问。

月不语。

“跟什么人闹别扭了?”班超又问。

月还是不说话。

“是家里出事了?”班超追问。

月两眼还在直直地发愣,班超再也不好问什么了。

“老师,你说我要找个年纪大的人行不行?”月突然发话问道。

“你说的是婚事儿?”

月点点头。

“你在想婚事儿了?”

月又点点头。

月的问话太突然,班超意想不到,毫无思想准备。

“你想这事儿是不是偏早?”班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试探着问道。

“不早,在我们这儿有句俗话,‘只要一帽子打不倒,就可出嫁穿红袍。’我都十七了,还晚了呢!要是寻常人家,两个孩子都有了。”月回道。

月的问话着实令班超作难,他苦苦思考了一番,说道:

“婚姻、爱情,年龄并不主要,也不该被金钱、地位所左右,最重要的,当看是否志同道合、情趣相投。只要情投意合,自己乐意,年龄大点不该是障碍吧。”

月一笑,朝他点了点头。

“月,俺倒要反过来问你,你为什么想找个年纪比你大的人呢?”班超向月问道。

“年轻的男人往往不成熟,年纪大的要成熟得多。我想找个成熟的男人,所以想找年纪大的。再说,年纪大的会疼人、体贴人,不像年轻的只知瞎折腾。”月回道。

“只要你自个儿愿意,就由你定吧!”班超无奈地说道。

“我还想找个汉人,您看行不行呢?”月冷不丁又问。

“你呀,尽给俺出难题。”班超指着月嗔道,“你找汉人俺欢迎,只不过你本家本族同意才好。”

“本家本族也得听我的,凡我认准的事儿,我是绝不善罢甘休的。”月坚决说道。

“你是真认准主儿啦,还是跟俺瞎扯一气呢?”班超打破砂锅璺到底。

“好啦,我今天的学业圆满完成啦!”月答非所问地回道。

月说完,又发出一阵愉快的笑声。她眼望着班超笑着,笑着,再也没说什么。

这天夜里,班超久久不能入睡,不知怎的,他竟失眠了。他清晰、真切地听到隔壁王强在说梦话,还不停地大声喊叫着:“东——吉——!东——吉——!俺快——回——来——啦——!”

西域的春天是转瞬即逝的。“万树梨花”的冬天一过,春暖花开,人留不住,没过几天,花便匆匆谢去,草木嫩绿的颜色很快浓重起来,天也变热,又一年的夏天来临了。

在鄯善王广的请求下,班超带领姚光、田虑、甘英、王强几人,由却胡侯、鄯善都尉、击车师都尉、击车师君、译长等官员陪同,深入各地兵营,对鄯善全国两千九百一十二名官兵轮流进行军事训练。班超还在这些官员陪同下,视察了鄯善所有边界地区,对四邻各个国的情况进行了深入的了解。

班超帮助鄯善进行了军事训练,得到了鄯善王广的深厚谢意,增强了两国友好关系,收获是可喜的。在视察边界过程中,班超掌握了鄯善周围各国的大量情况,满载而归,收获同样不小。在他回到伊循城后,由月协助,整理出大量的笔记。在他所做的笔记中,可见到这样的记载:

疏勒国,王治疏勒城,去长安九千三百五十里。户两万一千,口七万八千六百四十七,胜兵三万二千人。疏勒侯、击胡侯、辅国侯、都尉、左右将、左右骑君、左右译长各一人。南至莎车五百六十里。有市列,西当大月氏、大宛、康居道也。

于阗国,王治西城(今新疆和田境内),去长安九千六百七十里。户三千三百,口万九千三百,胜兵二千四百人。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骑君、东西城长、译长各一人。南与婼羌接,北与姑墨接。于阗之西,水皆西流,注西海(今咸海或里海或波斯湾);其东,水东流,注盐泽(今新疆罗布泊)。多玉石。

……

这仅仅是班超所做笔记的一部分。班超经过调查研究、搜集整理出的笔记,不单对他开展军事、外交活动具有很大的实用价值,也为他哥哥班固撰写《汉书》中的《西域传》提供了翔实、准确的资料。

每当他翻阅这些笔记的时候,他都要想到月。在整理笔记的过程中,月帮了很大忙,付出了辛勤的劳动,笔记里面也渗透着她的一份心血啊!

正当他翻阅笔记、联想到月的时候,月一声不响地走了进来。

月站在他面前,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看那神态,像是要哭。

“月,你怎么了?”班超柔和地问道。

月眼里涌出了泪,只是默默地站着。

“月,你到底怎么了,有话快说呀!”班超着急地催道。

“老师,我想请你帮忙。”月终于开口了。

“有什么可为难的,看把你憋成这样。”班超宽慰地说道。

“老师,你能帮我的忙吗?”月疑惑地问道。

“看你这话说的,你有事儿说出来,俺会全力帮你解决。”班超充满自信地说。

“我想请你帮助改个章程。”月说。

“改什么章程,你说。”班超道。

“从过去到现在,鄯善和西域各国,只有往汉朝送质子的,从来没有送质女的。我想到汉朝当质女,过去的章程就得改。”月道。

“你说的事只能由俺们皇帝和送人国的国王才能说了算,你让俺帮这个忙,不把俺难死了吗?”班超束手无策,急得满屋团团转。

月见状,愁容顿消,竟捂着嘴笑了起来。

“看把你急成这个样子!这个忙你帮不了吧?”月止住笑,故意严肃地问道。

“这个忙俺帮不了。”班超如实答道。

“我想去汉朝这是真的,这个忙你帮不了就算了。”月一边说着,岔开话题问道,“听说你们要走了,是吧?”

“是谁告诉你的?”班超紧问。

“这你就别问了,反正我知道。”月不紧不慢回道。

关于离开鄯善返回酒泉的事,班超是当作一个秘密去安排的,即便不是秘密,他也不急于告诉月。因为,他知道月好动感情,弄不好就会又哭又闹。现在,他已完全明白月进屋时为什么一脸的不高兴,还憋得要哭,原来她已经知道他一行人马要走的消息。

有什么理由再去瞒一个天真无邪、聪明可爱、善良友好的姑娘呢?班超郑重其事地告诉月说:

“是的,上面命令俺们回酒泉。俺们走时,你可不能哭呀闹的。”

“我一听说你们要走就心里难受,还真的要哭。你是我的老师,又是我心中的英雄,我舍不得让你离开。”月充满感情地说道。

“这俺知道,你可要听老师的话,俺们走时光不哭不闹还不行,还得载歌载舞,欢欢乐乐地为俺们送行。”

月终于忍不住哭了。她猛地向前,两手拉着班超,哭泣说道:

“你们一定要再来啊,别忘了鄯善,别忘了鄯善人在想你们!”

班超的心被深深打动了。他拉着月的手,深情说道:“俺们一定会再来,俺也一定会再来,俺们是永远不会忘记鄯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