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重逢

“不疑,你还是原来的你,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欣慰地抱了抱郑不疑。

郑不疑答应清润,若三日内还没有言禛消息,就送她回令狐仲易的军队。

清润和凌婷筠信步游走在北凉皇宫的长廊上,明日就是郑不疑的登基大典,各处布置的十分辉煌。凌婷筠跟在清润身后,似要问她些什么,却一直没能问出口。

“想说什么便说吧!”她随手摘下一朵梅花,嗅着她的芬芳之气。

“小姐,奴婢看得出来,大王对你的爱意很强烈。请恕奴婢直言,王爷至今生死未卜,不如......不如.......”她惭愧地低下了头。

“不如我留在北凉当王后?”她指尖一松,梅花便飘飘洒洒地落到了地上,与地上的雪水融合在一起。“婷筠,我是大岳大将军令狐仲易的妹妹,倘若我当了北凉王后,陛下会怎么想?会不会疑心令狐家要投奔北凉,那我们令狐一族就要遭此横祸,莱阳魏氏也会被株连满门。”

“奴婢失言!”凌婷筠抱拳道。

清润冲她微微一笑:“没关系,其实在我而言,这些都不算什么,因为我令狐清润一辈子只有言禛一位夫君,倘若他有不测,我一定为他守到底。”

傍晚,大牢守卫匆匆来报,说言玉疯疯癫癫,她说非要见郑不疑一面,不然她就咬舌自尽。郑不疑并没有理会,言玉等了整整一夜仍等不到郑不疑。于是她面朝着大牢寒冷如冰的砖石,悲怆地哭了起来,回想起她这一生,幼年丧母,为国和亲,然后被母国抛弃,被北凉厌恶,母子分离,最后一片真心错付,爱而不得。

“我为什么要生在帝王家啊!”她仰天长啸道,“郑不疑,令狐清润,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你是准备自尽吗?”大牢里出现一位戴黑色斗笠的女子,一步步向她逼近,“公主三思,死了可就见不到你的青儿了。”

那女子摘下斗笠,原来是凌婷筠。

“是令狐清润派你来羞辱我的吗?”她嘲讽道,继而想魔鬼一般坐在黑暗的角落里,“如果是那样的话,大可不必!”

凌婷筠让狱卒打开牢门,把一包东西扔给她:“你走吧!我家小姐说言爽的事情到底是令狐家欠你的,特意求了大王放你走,自此与你两不相欠。”

“走?不,我不走!”她岿然不动地坐在原地,“事已至此我宁可在北凉把牢底坐穿。”

“随你!”凌婷筠也没跟她废话,离开了牢房。

几日后,郑不疑打听到言禛此时就在草原上的一户农户家休养,清润迫不及待地和凌婷筠立即启程。

在云城城门口,郑不疑亲来相送,他遗憾道:“清润,我们还能再见面吗?其实我真想抛下这一切跟你走,还当你和王爷的护卫。”

“都是当大王的人了,还说什么胡话?”清润笑道,她骑在马上,“为君难,不疑,你享多少尊荣,就要担多少责任,因为你是北凉之主,你的一言一行关乎北凉命脉!”

“我明白!”他点点头,“等你找到王爷回到大岳,帮我问一问言媪,如果她心里还有我,还想和我在一起,你告诉我一声,我立刻派遣使者去大岳求亲。”

清润凝视着不疑无比赤诚的眼神,心里很振奋,言媪没有白等,有情人会终成眷属。

她们二人奔出了云城,策马奔驰在万里荒芜的草原上。奔驰了几个时辰后,她们在一处简陋的草屋前停了下来,清润一跃下马,看到在院子里沐浴阳光的言禛。

“言禛!”她兴奋地喊起来,然后奔入院中。

言禛听到熟悉的声音,恍如隔世地抬起头,望见了清润,下意识地张开了怀抱,将她搂在怀中。凌婷筠尴尬地牵着马离开院子。

“言禛,你没事就好!”她欣慰地摸着言禛胸前裹着的纱布,虽然还有血迹,但他精神尚可!“对不起,是我大意了,我没想到言玉竟然言而无信。”

“是言玉要杀我,这与你无关!是鲁兄救了我,现下他去找你哥哥了,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言禛道,“润儿,对不起,因为我,让你陷入了北凉的内乱。这一切都不该是你该经历的。”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甘之如饴。”清润又轻轻伏在言禛的胸口。

牧民大哥搬着一箩筐风干的牛肉从屋内走了出来,见到了清润,疾步走上前,激动道:“贵人,是你啊!我们又见面了。”牧民大哥从屋内唤出了夫人和小女,小女孩身着粉色棉服,跑到清润身边,张开双臂:“姨娘,姨娘。”

清润抱起小女孩,感激地望着牧民大哥夫妇:“白大哥,白大嫂,你们救了我夫君,小女子令狐清润无以为报。”

言禛慢慢站起身,抱拳道:“白大哥,等我回到了大岳,一定好好报答你们。”

忽然一支利剑直直射向言禛的胸口,清润手疾眼快俯身一推,二人成功地避开了。可是第二支箭射向白大嫂,白大嫂中箭到底。继而第三,第四枝箭接踵而至,凌婷筠飞身前来,与白大哥一起用剑挡下了箭雨。

他们带着白大嫂退回了茅草屋内,锁上了房门。白大嫂已然气绝身亡,小女孩扑到母亲身上,摇晃着母亲,让母亲醒醒。白大哥强忍丧妻之痛,从土炕上打开一道暗门:“地道的出口便是皖城城郊,你们带着榕儿快走,我来断后!”

“不,白大哥,要走一起走!”言禛挽着他厚实的臂膀,坚持道。

“再不走就谁也走不了了”他使尽全身的力气,把他们一行人推到暗门里,然后摸了摸白榕的小脸颊,“兄弟,令狐妹子,今日我把榕儿托付给你们,请你们好好待她。”

“白大哥!我们一起走吧!”清润急道,拉着他的衣袖。

“不,我要跟我夫人在一起!”他深情地望着宛如熟睡中的白夫人,“她嫁给我,我又怎能抛下她?”

说罢白大哥便微笑地关上了暗门。

没过多久,敌人还没进屋子,白大哥就点燃了茅草屋。他躺在夫人身边,幸福地挽着她已然冰冷的手,面带微笑地陷入了梦乡。

他们在地道里走了一日一夜,才爬了出来。此时他们已然精疲力尽,幸得凌婷筠机灵,进入地道之前抓了一把白大嫂亲自做的牛肉干。

白榕根本没意识到发生的一切,趴在凌婷筠背上呼呼大睡。他们步履蹒跚地进入皖城,在一个客栈住下。安顿好白榕之后,言禛捶打着胸口:“我都已经这样了,我那些兄弟竟然还不放过我。”

“夫君,莫非你知道是谁下的手?”清润道,经过多年磨炼她的心肠已然硬了很多。换做以前她一定为白大哥夫妇的死痛哭一场,而今她明白,眼泪根本挽回不了什么。

“除了太子,便是言懿!”言禛咬牙道。

“夫君,有一个消息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她顿了顿,“言晋已经被废了,就在仲孙元烨被刺杀的同时!”

“为何?”言禛问。

“他想弑君篡位,被言律察觉!”她分析道,“所以言懿和言律旗鼓相当,都是皇位的继承的人选,所以,他们此时不会大动干戈来刺杀你。”

言禛点点头:“会是郑不疑吗?”

“不,我们之间已然释怀,他不会再与你为难。”清润道,“无论境遇有多糟糕,我都会陪着你,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回去再娶我一次。”

“我不会忘!。”

多日的奔波牵动了言禛的伤情,为了避免行踪曝光再次遇刺,他们离开了客栈,暂时安置在城郊的一所破庙中。半夜,言禛发起了高热,吃了几副药都不见效,迷迷糊糊中言禛还在呓语。

“母妃,母妃,我也是您的儿子,您为什么就一点也不关心我呢?”

听到这句话,清润顿时泪如雨下,因为她看见刺杀他们的刺客和当日刺杀含怡的刺客是同一批。虎毒不食子,她难以理解萧贵妃,再不济,她也是言禛的生母,怎可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杀手?

她心疼地摸了摸言禛的脸颊,被高烧烧的滚烫,她真怕言禛就此沉睡,不,他一定得醒来,他必须醒来,与这不公平的人生斗上一斗。

她脱去了言禛的中衣,让凌婷筠找了一些冰水,凌婷筠不解道:“小姐,王爷已然高热,你用冰水,岂非雪上加霜?”

“我曾经在莱阳外公家看了一本古医书。”清润一边用冰水给言禛擦身子,一边道,“上面记载,高热不退者,可用冰块冷敷,冰块会吸走患者的高热。”

白榕忽然哭闹不止,凌婷筠只好带她去门口玩,二人相处十分融洽。

自太子被废之后,大岳朝政明面上翊亲王和闵亲王分庭抗礼,实则闵亲王的实力远远高于翊亲王。文武大臣议论纷纷,都猜测陛下要立闵亲王为太子。

还有一件事,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那就是出使北凉的言禛是生是死?很多人都说言禛早已客死异乡,就连他的生母萧贵妃都三番两次请陛下为言禛置办丧事,好给恒亲王府一个交代。

但皇帝言松就是不允,一口咬定言禛还活着,他会回来的。言松经过废太子一事,身子一落千丈,缠绵于病榻,最近已经无法处理朝政。命令言懿与言律一起监国。

萧贵妃早就看清局势,言懿早已不堪一击,言律最大的竞争对手还是下落不明的言禛,因为他有令狐仲易的支持。于是她秘密派刺客打听言禛行踪,找到之后便灭口,以绝后患。

萧贵妃的内心非常挣扎,言禛到底是他生的,不过她为了言律可以付出一切,更何况是一个从小不在身边无足轻重的儿子呢?

萧贵妃一身素衣,跪在佛堂里,她想想必刺客已经得手,她双手合十,默念道:“言禛呀言禛,愿你来世不要生在帝王家,更不要再做本宫的儿子!”

言禛高热已退,他从浑浑噩噩中醒来,身子还很虚弱。他望着外面天空稀疏的繁星,瑟瑟的寒风吹动着光秃秃的树枝,随即心中一阵悲凉。他将视线移到在燃烧着的柴火堆旁拖着额头睡着的清润,顿时感觉心暖如阳。

这些日子以来,言禛好像被投进了与世隔绝的冰天雪地里。任凭他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逃脱,在他最困顿的时候,清润如仙子般从天而降在他身边陪伴着他。

一阵风吹动着柴火发出一阵响动,清润被惊醒,这才发现言禛醒了。她探了探言禛的额头,欣喜道:“终于退烧了!看来冰水果真有效。”

“若我死了,你也不会有危险了!”言禛目光如死灰,恹恹道,“他们要杀的是我,是我连累了你。润儿,白大哥夫妇因我丧命,你快走吧,别管我了!”

她耐心地拢了拢披在言禛身上的旧衣,又去添了点柴火,自言自语道:“以前我几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但这几日,我学会了很多以前不会的技能,增长了许多见识。言禛,我问你,如果今日你我易地而处,你会抛下我独自逃生?”

“当然不会!”言禛脱口道。

她握着言禛的手,随意道:“推己及人,你为什么让我抛弃你?言禛,即便我们现在不是夫妻,但我们总是好朋友吧!连素不相识的白大哥都可以为你舍命,更何况是我?”

“白大哥......”言禛轻唤一声,泪水顺流而下。

清润轻柔地揽他入怀:“你要坚持住,带我们回到燃城,迎接你的将是大好的局面。”

“小姐,你们看,谁来了?”凌婷筠抱着白榕兴奋地跃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位带着斗笠的黑色剑客,那个剑客见到言禛便跪倒在地,摘下了斗笠。

竟然是失踪多日的谨慎!

谨慎哭倒在言禛跟前,言禛拍了拍他的肩膀严肃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哭什么哭!”

当日言禛被呼延梅抓住,他也被不明身份的刺客围攻。幸得谨慎武功高强,得以逃脱。他隐姓埋名在云城打听言禛的消息,直到仲孙不疑即位,他才打听到言禛的行踪,继而跟了来。

谨慎的归来,让言禛增强了信心,清润说得对,如今太子被废,朝中形势大好,只要他归朝,太子之位触手可及。

燃城大牢

太子言晋如活死人般一动不动地站在牢房中央,任凭隔壁牢房的令狐清润如何哭喊,他都岿然不动。大牢房门被打开,身着夜行衣的言懿威风凛凛地走入关押言晋的牢房中,并让狱卒先把令狐清娴和言承带到别处关押。

狱卒让所有人先退下,大牢里只剩言晋和言懿,以及言懿的亲随。言懿走到言晋面前,挖苦道:“太子殿下,这狱中滋味可好?”

言晋似乎已经看淡了这一切,平静地坐到干草堆上:“言懿,反正我已命不久矣,输了就是输了,随你怎么说。”

言懿重复了一边当时大夫对言晋的诊断,言晋越听越惊愕,愤愤地指着他:“这话,你怎么知道的?”

“太子殿下一向聪慧,怎的一早落入我的圈套却浑然不知?”言懿把他的手拨向一边,“殿下想想,你若是真的病入膏肓,经此剧变,必定牵动心脉,一命呜呼,可您现在气色红晕,不是好好的嘛。”

言晋这才警醒,前些日子他喝着大夫开的药还身体虚弱乏力,这几日不仅没吃药,还心身皆疲却好了很多,原来这一切都是言懿的圈套。

“你既然能安排大夫到我身边,给我开一副毒药把我毒死不是更简单?何必要布这么大一个局.......”他越想越可怕,“原来你是想借我的手杀掉父皇,然后你再来诛杀我这个弑君夺位的乱臣贼子,你便能坐收渔利,言懿你真是好计谋啊!”

言懿不置可否,言晋接着道:“不过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没想到言律抢在你之前。”

提到此处,言懿恨得咬牙切齿,他抓起言晋的衣角,将他抵到墙上:“言律这个黄口小儿坏我好事儿,我一会儿再收拾他。言晋,你以前可曾想到你会有今天的下场。”

言晋被抵到墙上的时候,后脑勺被狠狠地撞了一下,顿时觉得昏昏沉沉,脑袋像豆腐脑一样快要散掉。他奋力地挣脱开言懿,却被言懿的亲随踹到在地,他顿时口喷鲜血。

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竖起来大拇指:“言懿,咱们兄弟五个中,论狠辣,你当属第一!不过父皇不会把大岳交到你手里的,而且我敢保证你将来的下场不会好过我今日。”

“八弟身死,老五也回不来了,老十若不识抬举跟我相争,那休怪我无情。”言懿自满道,“反正皇位是我的,谁要是阻拦我,我就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言晋一边鼓掌,一边吃力地站了起来:“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如果我没生在帝王家,那我的人生该是怎样?和我的妻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把我的女儿们养大,过那种闲云野鹤的生活?人生苦短,我们为何不饶过自己呢?可是我偏偏生在帝王家,最是无情的帝王家,不斗则死,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言晋绝望地闭了闭眼,想起他册立太子大殿上,那个荣光万丈的他,当日的自己又怎会料到今日的下场。

“只有失败者,才会说这种话!”言懿嫌弃地瞟了他一眼,然后就要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诡异一笑,“你放心,我会好好照料嫂夫人,和我唯一的大侄子的!”

言懿扬长而去,言晋再次口喷鲜血倒地不起,他望着隔壁空空荡荡的牢房,无奈且悲哀地捶打着冰凉的地面。言懿最终还是不会放过他的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