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察哈尔总管李荣保的千金富察氏,富察氏是满族的贵族,难怪此女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族气。绾意端起桌子上一盘点心,给富察氏吃。富察氏拿起一块点心吃了起来,边吃边和绾意聊了起来。
富察氏闺名叫淳儿,今年十四岁,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是许多高门子弟梦寐以求的理想妻子。这样的富贵出身虽好,但是结局早已注定,八旗女子谁人能逃过选秀的噩梦?
“淳儿,你想嫁给皇子吗?”十四岁的淳儿早已懂事,她知道她未来的夫君不是皇上就是王爷,她只能认命,但今日被绾意这个过来人一问,却不知如何回答?
“娘娘,姻缘,臣女从不敢奢望,只求父母身体康健,兄弟仕途顺利,臣女别无所求。”富察淳儿从容的回答,不一会嬷嬷来寻淳儿去向皇后请安,依影给绾意揉着肩膀,看着淳儿的背影,说道:“娘娘,依影看,此女子将来一定是大富大贵之人。”
“是呀!我在她那个年纪,未必有她这般修养?”
“娘娘瞎说,您忘了,当年娘娘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年府大小姐的风姿,谁人不晓。”
绾意拉着依影的手,感叹道:“时光匆匆,如今我已经三十多岁了。”
晚上绾意弄得一身药味,想要沐浴更衣,依影和汪姑姑往木桶里蓄满了热水,准备好了玫瑰花瓣和牛奶。绾意脱下了自己的衣服,走进热气腾腾的木桶里。
“姑姑,依影,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泡一会,有事在叫你们。”
“是,奴婢知道了。”
木桶里洒满了玫瑰花瓣,绾意似乎泡在了花海里,脑海里却回想着嫁给胤禛这十几年发生的事情,真的是波澜不断,快要耗尽绾意所有的力气了。
“汪姑姑,进来给我擦擦身子。”她朝门口吩咐道。
没多久有人进来了拿起架子上细腻的毛巾,沾上了牛奶给绾意擦了起来,绾意感觉这力度要比以往大了许多,回过头来,居然是胤禛。
“胤禛,你怎么来了?使不得,这使不得啊!”绾意把胳膊抽回来,躲进了水里。
“没事,绾意,我就当是批了一天奏折,放松一下。”胤禛温柔的把绾意的胳膊抬出水面,轻轻地擦着。
“胤禛你是皇上,我只是你的妾室,使不得啊!”
“皇上使不得,但是夫君为夫人擦擦身子,那还是使得的。绾意,以往都是你伺候朕洗澡,这次也该朕伺候你一会了。”胤禛都这么说了,绾意也不好再拒绝。
绾意穿好衣服坐在梳妆台上,胤禛拿起上好的牛骨梳子,为绾意梳头发。绾意看看自己眼角细细的皱纹,用手轻轻摸了摸:“胤禛,我老了吧!”
“怎会呢?绾意不老,绾意还要陪着我慢慢变老。”胤禛看着绾意苍白虚弱的面庞,又想起了太医院的太医们给下的判决书,忍不住流下了眼泪,绾意正好透过镜子看见了这一幕。
夜里,绾意躺在胤禛怀里,说道:“胤禛,文常在入宫也两年了,这姑娘性子柔顺,颇爱诗书,皇上多和她相处,定会喜欢上她的。”
“既然绾意开口了,那我明天晋她为贵人。”
绾意坐起来,不解的看着他,说道:“胤禛,你知道的,文妹妹不在乎位份,她在乎的是皇上的......”绾意还没解释完,就被胤禛紧紧抱在怀里,胤禛靠在她耳边说道:“我的心已经被一个叫绾意的女子沾满了,容不下别人,我唯独能给与别人的,只是身外物。”
第二天胤禛下旨晋文常在为文贵人,册封礼要大办,就当是宫里出件喜事给绾意冲喜了。文贵人是汉军旗下五旗出身,母家地位低微,长相不算出挑,也不受宠,进宫才两年就从最最低微的答应晋升为五品贵人,这惹来蒙军旗和满军旗的嫔妃不满。
首当其冲的就是禄贵人,她是科尔沁的格格,从小娇生惯养含着金汤匙长大,现在居然和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嫔妃平起平坐,她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
喧嚣了一天的丝竹管弦之声终于停息,文贵人那盛大的册封礼终于结束了。在长春宫的禄贵人再也忍不住发作了,把寝殿的东西一砸而光。卓星卓月自小在科尔沁看惯了格格发作大小姐脾气,可进宫这两年,还是第一次看见主子发这么大的火。
“格格,格格,不可啊!这要被皇上知道,可不得了!”禄贵人准备摔皇上过年赏赐的白玉观音像,卓月阻拦道。
“怕什么,皇上从没把本格格放在眼里,我又何必惧怕他。他这样冷对我,跟身处冷宫有何区别?如今一个乡野丫头都与我平起平坐,皇上这不是打我的脸吗?”最终她手里那个观音像还是应声落地摔成了半截。
她竟然还不罢手,又拿起桌子上白玉笔筒,卓星跪下抱住禄贵人的裙衫,哭着劝道:“格格,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王爷为咱们科尔沁想想啊!千万不能因为这等小事开罪了皇上啊!”
科尔沁曾经出过三位大清皇后,孝端文皇后,孝庄文皇后,孝惠章皇后。但是从圣祖爷时期科尔沁的嫔妃少之又少,到皇上这,放眼全后宫只有一个科尔沁的嫔妃,还只是个小小贵人。
她怔住了,放过了那个白玉笔筒。她坐在椅子上,靠在椅背上想起了在科尔沁父亲对她谆谆教导,叫她进宫获得皇上的宠爱,重振科尔沁在大清后宫的辉煌地位。可现在那?一年都难和皇上打上几个照面,谈什么宠爱,痴心妄想!
禄贵人撩起袖子,摸了摸手上父亲赠与她的陪嫁银镯子:“父亲,不是女儿不尽心,是女儿无能,赢得不了皇上的宠爱,振兴不了咱们科尔沁。女儿羞愧,有负您的期望了。”卓星看见主子如此失态,擦了擦眼泪,挪到她面前,先给她磕了三个响头,对她说:“格格,奴婢与姐姐是格格的心腹,接下来奴婢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
想要成为皇上的宠妃就要投其所好,爱其所爱。贵妃是皇上心中所爱,凡是和贵妃娘娘作对的,佳常在,玉常在,甚至是樱常在,哪有一个好下场?
“你要我去讨好贵妃?我是科尔沁的格格,咱科尔沁最看不起的就是文文弱弱的汉人,你竟然让我去向一个汉人点头哈腰。”她语气急促,显然对这个策略愤愤不平。
“格格,妹妹说得对,爱其所爱,或许还能得到皇上的心,你看文贵人,不就是跟贵妃走得近,已经两次晋封。奴婢知道格格有骄傲和自尊,但是为了咱科尔沁请格格暂时收起骄傲和自尊,去迎合贵妃,至少为科尔沁争取一个嫔位啊!”
卓月这些话说道禄贵人心坎去了,绾意命不久矣,恐难活过今年,委曲求全讨好绾意半年或能换一个嫔位也值得。有了嫔位对远在科尔沁的父亲和族人,好歹也是个交代。
说干就干,这几天卓星苦学汉人做的点心,菜式,等练好了去陪着主子翊坤宫献殷勤。没过多久,翊坤宫就多了一位常客,绾意自然知道禄贵人的心思,皇上雨露均沾也利于后宫祥和。于是她便隔三差五让皇上去禄贵人和别的姐妹那里。
后宫呈现出一片祥和的气氛!
半年时光过去了,柳缘芯渐渐适应了王府里的生活,也和兆佳氏还有其他侧福晋格格们相处的十分融洽,让胤祥深感欣慰。胤禛带着皇后去郊外寺庙为绾意祈福,回来的时候正好去怡亲王府里看看。
“臣弟率众家眷恭迎皇上,皇后娘娘。”
“十三弟快请起!”
胤禛和禄银坐到正殿里,作为新媳妇这是柳缘芯嫁给胤祥以后,第一次觐见皇上与皇后。
“臣妾怡亲王格格柳氏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愿皇上皇后娘娘身体康健,福泽万年!“柳缘芯抬起头,禄银注视着她,和绾意一样又是清秀灵动的汉女,她想不通为什么这皇上和王爷都对汉女情有独钟呢?
胤禛抬起右手做了一个请起的动作:“格格,请起吧!都是一家人。”
柳缘芯站了起来,在走到胤祥身边挽着他的手臂,胤祥对胤禛说:”皇兄,贵妃娘娘最近身体如何?我和缘儿还商量着哪日进宫去看看贵妃娘娘呢!”
“绾意还在病中,但是很挂念你们,进宫看看她也好。”提到绾意,胤禛就想起她日渐沉重的病情,语气显得有气无力。
回去的时候禄银和胤禛坐在马车上,胤禛直直的坐在那里闭目养神,禄银想要活跃气氛,便开口道:“皇上,你看刚才十三弟眉眼俱笑,看来柳格格深得十三弟欢心。”
“当然,她是走进十三弟内心之人。”胤禛闭着眼睛回答。
“那走进皇上内心的人是谁?”说完禄银就后悔了,低着头,胤禛睁开眼睛思虑片刻,说道:“这是皇后该问的吗?”
“皇上,臣妾惭愧!”她低头喃喃道。
“算了,作为母体天下的皇后该大度,不该问这种低劣的问题,下不为例吧。”
禄银还是没有得到答案,这个问题禄银一直很想问,今天终于鼓足勇气问了,她真的想知道胤禛心中的那个人到底是自己还是年绾意?
康熙三年秋天,绾意已经卧床不起了,汪姑姑,依影,小童子,看见自己主子病成了这样很心疼,又不敢流眼泪怕绾意看见更难受,加剧病情。这时候四阿哥弘历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
绾意虚弱的睁开眼睛,问道:“是谁来了?”
易容说是四阿哥来找八阿哥玩了,绾意知道弘历这孩子将来必继承大统,她想嘱托弘历几件事情,就请弘历进来,除了依影外,所有人都出去了。
此时的弘历已经十五岁了,风度翩翩,每一根毛发都充满了青春的朝气,绾意想着若是惠儿长大,或许也是这个样子吧,可惜自己是等不到惠儿长大了。
“儿臣给年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好孩子,起来吧!依影给四阿哥搬个凳子。”
弘历坐了下来,客气的问道:“娘娘的身子可还好些?”
“本宫还是老样子,本宫这次想求弘历一件事,不知弘历可否答应。”
“娘娘,儿臣只是个皇子,人微言轻,说话尚不如八弟管用,恐怕帮不了娘娘。”弘历挠了挠头尴尬的说。
依影搀扶着绾意坐了起来,她艰难的直起背靠在椅子后的软垫上,语重心长对四阿哥说:“我大清历代储君往往都是有能者居之,弘历,年娘娘相信,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弘历十分聪明,绾意的意思,他自然明白,便问道:“娘娘,那是什么事啊!”
绾意要弘历保护允禵一辈子,在自己去世后,允禵肯定又会惹皇上不爽。她想要弘历承诺在皇上有生之年,设法保住允禵的命,皇上百年之后,把允禵接京城,加以善待。
弘历想着自己若能继承皇位,这事情岂不是轻而易举?就答应了绾意的请求,绾意和依影双双向弘历深深鞠躬,依影说道:”奴婢代十四爷,谢谢四阿哥。“
十四爷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了,绾意又在安排福惠的事情,绾意拖着病体带着福惠去景仁宫,年幼的福惠还不知道额娘要干嘛,问道:“额娘,我们要去哪呢?”
“惠儿,额娘带你去皇额娘宫里,给皇额娘请安。”
“惠儿早上刚给皇额娘请过安了,为什么还要去?”依影抱着惠儿一直在流泪,因为依影知道绾意想干什么。绾意摸了摸福惠的脸蛋,说道:“因为皇额娘想惠儿了。”
一倒景仁宫皇后就让乔春带着福惠吃好吃的了,绾意给皇后跪下,皇后也知道绾意病入膏肓,让她免礼了,可是绾意坚持不起来。
“皇后娘娘,臣妾有一件事要求您,请您一定要答应。”
“好好好,妹妹尽管吩咐,只要本宫能做到,本宫一定尽力。”皇后说完亲自将绾意扶到椅子上坐下。
皇后知道绾意要把福惠给她抚养,简直是欣喜若狂,自从弘晖去世后,皇后就一直想要一个孩子承欢膝下,今日终于了却心愿。
“妹妹,本宫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将惠儿视如己出的。”皇后信誓旦旦的保证,让绾意的心放下了,欣慰的说:“从今以后,惠儿就是皇后娘娘的嫡子,何来视如己出一说?”
皇后点点头。
“娘娘,我为皇上生了四个孩子,惠儿是我唯一在世的孩子,我只希望它能够平安长大,将来当一个逍遥王爷,我就心满意足了,希望皇后娘娘能理解我的心情。”
半晌,绾意要走了,皇后要去叫惠儿被绾意制止了,绾意想给惠儿一个缓冲的时期,不让自己大去,惠儿肯定是受不了的,绾意和依影流着泪走出景仁宫的大门。
此时惠儿已经被嬷嬷哄睡着,皇后轻声的说:“惠儿,以后你就是皇额娘的孩子了,皇额娘会很爱很爱你的。”皇后回到自己的寝殿,乔春不解的问:“娘娘,贵妃娘娘这是何意啊?”
“本宫想,贵妃肯定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所以跟本宫托孤。”
“可贵妃一向跟裕嫔,文贵人交好,为什么不托付给她。”
“裕嫔有五阿哥,郭贵人那么年轻肯定会有自己的孩子,她们是不可能真心对八阿哥好的,贵妃很清楚这一点。她是看出本宫渴望有个孩子,所以才把孩子托付给本宫,再说本宫是皇后,肯定能保全八阿哥。”
翊坤宫里,绾意昏睡着,依影看主子现在的情况心疼不已,又不敢呜咽出声怕大家听见,就悄悄的躲在宫外大门口哭泣,胤禛走下了轿子,看见她在哭泣,就从她口中获悉了绾意把惠儿交托给皇后的事情。他知道后手扶着门框,手在颤抖着,朝寝殿望去,心想:我的傻绾意啊!你就惠儿一个孩子,你何苦呢?想着想着他流泪了。
雍正三年冬季恰逢康熙去世三周年,后宫妃子都在圆明园里小住。胤禛按祖制要去遵化祭拜父亲。可是绾意正在生死边缘徘徊,况且太医说,她就只有十几天日子了。这种情况让他左右为难,不去祭拜父亲那是不孝,会惹来大臣们非议,将来会被历史诟病。若去遵化,这一个来回恐怕得八九日,他怕绾意撑不下去。倘若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他后半生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只怕会活在自责和愧疚当中。
经过挣扎,胤禛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去遵化祭拜父亲,启程的前一日,下了这样一份圣旨。
“贵妃年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朕在藩邸时,事圳克尽敬慎,皇妣大事悉皆尽心力尽礼,实能赞襄内政。妃素病弱,朕办理机务,宵旰不遑,未及留心商确诊治,凡方药之事悉付医家,以致耽延日久。目今渐次沉重,朕心深为轸念。贵妃着封为皇贵妃,倘事一出,一切礼仪俱照皇贵妃行。”他颤抖着放下手里的毛笔,盖上了玉玺后,再也忍不住内心悲伤的情绪,竟然伏在案上失声痛哭起来,苏培盛走进圆明园胤禛的寝殿里,低头小声的说:“皇上,小童子来报,贵妃娘娘醒了。”
胤禛拿起桌上黄色的手帕,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把圣旨拿给苏培盛,吩咐道:“苏培盛把这份圣旨给了礼部,晓喻六宫,封贵妃为皇贵妃。”
“奴才遵旨。”
胤禛赶到绾意居住的阁楼里,绾意知道他要去遵化祭拜先帝,半倚在床上,强撑着病体,面露微笑对他说:“胤禛,你放心的去吧!我一定会等你回来,等你回来。”他坐到床上,让绾意舒服的躺在自己怀里,说道:“你定要等我回来。”
“我答应你。”说完绾意体力不支昏睡过去了,他俯下身子轻轻吻了吻绾意的额头,吩咐阁楼中所有的人,一定要全心全意照顾好皇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