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公亶父

公刘迁都于豳八世之后,古公亶父又一次迁都,他迁豳至岐,岐即现在的陕西扶风北、岐山东北之地。古公亶父继承先祖弃与公刘遗志,耕田教稼,仁惠爱民,积德行义,深受臣民爱戴,亦是先周历史上的一代明君,后世习惯称他为古公亶父。

古公亶父的此次迁徙与其先祖公刘的迁徙不同,公刘的迁徙完全是为了拓展周族的发展,而古公亶父的迁徙却是由于当时形势所迫。古公亶父居豳期间,狄人总是前来侵犯,古公亶父恭敬待之,将皮帛、犬马、珠玉送给狄人,狄人得到这些后并不满足,反而更是变本加厉地来侵袭周人。这些狄人中,有昆夷、獯鬻、串夷等族,以及有易的后裔。有易为夏、商时代的古国,他们居住在易水流域,在先商时期,就曾与殷商先公发生过战争,有易之君杀害了殷商先公王亥,抢了王亥的牛羊,王亥之死激起了殷商人极大的悲愤,殷商人前去兴师问罪,足足经历了二世的战争才平定了有易之乱,这段宿怨方才告一段落。到了先周时代,有易的后代子孙仍然好战,他们侵袭周人国土,使周族百姓没有宁日。

面对这种时局,古公亶父无奈地叹气道:“与人之兄居而杀之弟,与人之父居而杀其子,吾不忍也,子皆勉居矣,为吾臣与为狄人臣,奚以异?且吾闻之,不以所用养害所养。”仁慈的古公亶父说完这番话后,决定迁都。不久,古公亶父遂率领百姓迁到了岐山山麓下的周原地区(今陕西岐山县),建立了新的王国。

著称于后世的周原地区,位于现在的陕西关中平原的西部,北倚巍峨的岐山,南临滚滚东流的渭河,西侧有汧河之水,东侧有漆水河之流,山水相依,其地势形胜赫然而出。从广义的范围上而言,当年的周原地区包括现在的凤翔、岐山、扶风、武功四县的大部分地区,兼有宝鸡、眉县、乾县三地的小部分地区,可谓地域广阔。岐山山脉绵亘东西,以西北诸峰为最高,是周原北面的天然屏障。后世所言的岐山,具体是指岐山县城东北的箭括岭,这是岐山山脉中两个雄伟的山峰,因两峰对峙,故名岐山。

在迁都之前,古公亶父与他的祖上公刘一样,曾对所要迁徙之地进行了详尽的考察,从此可以看出,古公亶父同样是个懂风水的君王。史料中说,古公亶父为了考察周原地势,在太阳还未升起来的时候,就骑着一匹快马来到此地,细致地考察过此地山水形势后,心头大喜,因为这里的土地比当年公刘所居的豳之土地还要肥沃,而且十分适合建筑宫室。但迁都在当时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所以在考察之后,古公亶父又集合周民举行了一场大的占卜仪式,结果龟壳上的卜辞显示了吉相,意思是岐可使周人安居。占卜结果使得周人对周原一地充满了向往。

当年,周人追随古公亶父从豳迁到周原,此间路途可谓遥远。他们涉水翻山,一路西行,首先渡过泾水,再向西南方向行进到乾县,暂歇之后,继续上路,翻越梁山。过了梁山,杜水横陈在眼前,他们便又跨越杜水。杜水前方又有漆水,顺着漆水南下,向西折行,又遇渭水,过了渭水之后,他们方才抵达目的地。

周人背井离乡到达周原后,心头虽饱含避难之苦,但还是团结一心开垦家园。他们先建造了宗庙,然后建造宫室。当年,建筑土墙是一件十分费力的事情,先要拉一条绳子成直直的一线,立上木柱和捆束好的长板,形成夹层的板墙,再用工具盛土填入夹层中,筑成墙后,还要将墙上突兀之处削平。由于许多土墙同时动工,因此助力的鼓声此起彼伏、声势浩大,由此可见当年周人开垦家园的艰辛与热情。

周原一地虽然水草丰沛,但此处也多河柳、柞、桑等木,以及多肿节的灵寿木、斩而重生的常绿小灌木。所以,周人到达该地后,最重要的事情除了建筑宫室之外,就是垦荒。周人垦荒的情景是蔚然可观的,他们聚集在纠结盘曲的草木之间,手持利器,躬身将这些丛生之树尽行斩去,开通行走之路。在青天碧水之间,粗犷的周人开垦家园的盛景仿佛一幅质朴醇厚的画面闪耀在历史之中。

与公刘时代不同的是,古公亶父在创建家园时还建筑了一个大祭台,用以祭祀社神。古公亶父如此注重祭台的建筑,大概与常受狄人侵扰有关。据说,建筑这个大祭台的最初用意是要将狄人吓跑。远古时,社神是主管杀戮罪人的神,远古人在征讨胜利后往往会杀死俘虏,在神社举行祭献俘虏的典礼。殷商就有用人祭祀的记录,殷商曾用羌人作“人牲”,他们杀了“人牲”后,或者割下其头,或者保全其身,与狗一起举行祭祀仪式。周武王克商后,祭告于天和始祖弃,就曾杀死许多殷商俘虏,如“家君”、“恶臣”等来献祭。古公亶父建筑社庙,即是为了准备日后战胜狄人之后,杀死俘虏来献祭天、祖的。古公亶父建筑宗庙,多少是继承了殷商的礼俗,但在国都之中建立宗庙和社稷之制,却是从古公亶父的时代开始的。

王宫拥有皋门和应门的制度也是从古公亶父时代开始的。古公亶父在他所建筑的宫室外,建筑起十分高大壮观的皋门(外门)、应门(正门)。这样建筑起来的京师,不仅有围墙、宗庙,还有两道巍峨的宫门,即显示出周族盛大威严的声势,也便于对狄人的防守和进攻。这种国都的布局,对后世的影响是十分深远的。后世的周代君王和诸侯的宫室,除了有皋门和应门以外,还有路门,与此对应的还有外朝、治朝和燕朝,这种三门三朝的制度是在古公亶父建都的基础上发展形成的。古公亶父还在朝内设立了司空(即司工)、司徒(即司土)之职。先商之祖少昊以鸟为图腾,曾以鸟命官,即《曲礼》上所说的五官“典司五众”,谓之祝鸠氏司徒,鴡鸠氏司马,鸤鸠氏司空,爽鸠氏司寇,鹘鸠氏司事。古公亶父设立的职位或许也有承袭少昊之影。然而不管怎样,古公亶父所创之制的功绩在历史中还是独一无二的。

古公亶父是一位含蓄内敛有智谋的君王,在殷商势力如日中天的时候,周作为殷商的属国,为了得到殷商的庇护,借此卧薪尝胆、储积力量,古公亶父总是选择特别的贡品进献给殷商王。这特别的贡品即是巫和嫃,殷商王武丁迷信于占卜相术,古公亶父所进献之巫使殷商王很满意,然而真正使殷商王龙颜大悦的却是嫃。嫃即是美人,殷商王爱江山,更爱美人,甚至不惜为美人而葬送江山,后来的文王昌被殷商王纣幽禁的时候,周的臣民就用进献“莘氏美女、骊戎文马”的方法迎回了文王。殷商诸王自古以来就恋慕美人,几乎代代难过美人关。古公亶父投其所好进献嫃的目的就是使殷商王更加荒淫无道,这在当时并未被人识破,殷商王只认为他为乖顺之属臣,而其他方国也并未深解其真正用意,他们依旧进献各国的特产,有进献龟、犬、鹿、象等动物的,有进献贝、珏等珍器的,也有进献俘虏或奴隶的,所有这些进献之物都没有美人那样能够博得殷商王龙颜大悦,所以他们虽然穷其国力,却没有得到殷商王的厚爱。

嫃的进献使殷商王对周族关心日盛,殷商王对周的关心还体现在“周”这个国号上。据说,“周”这个国号就是殷商王武丁赐予的。周族自先祖弃以来就尤其重视农耕,比其他方国和部落要进步许多,“周”字又仿佛一块长满庄稼的整齐农田,武丁因此美其名曰“周”。武丁虽然对周族施以厚爱,但周族当时的国力已经相当强大了,武丁渐渐感到了周对商的潜在威胁,于是他又多次去征讨周族。每次征讨时,武丁都命令犬侯、仓侯或者其他族一同前往,调动了相当大的兵力,以此也可见周之强盛已非一朝一夕之功,而殷商气数的衰减也是无法回避的事实,殷商的先祖们只能在九泉之下眼睁睁看着这百年基业即将轰然逝去。

《后汉书·西羌传》记载“及殷室中衰,诸夷皆叛……及武乙暴虐,犬戎寇边,周古公逾梁山而避于岐下。”当狄人寇边时,殷商回天乏力,再加上其统治暴虐,四方部族也不时向中原侵犯,“犬戎寇边”只是“诸夷皆叛”的现象之一,殷商已经无法控制局势。殷商无法摆布狄人,自然也无法统治属国,周族于此时更是韬光养晦,暗蓄力量。古公亶父带领周人迁到岐山之后,虽然仍与狄人遭遇征战,但周人在斗争中不断取得胜利,疆土也随之拓展,势力也更加强盛了。

时光荏苒,岁月如流,先周从始祖“百谷之神”弃之始,历经农桑公刘、古公亶父、文王姬昌十几代贤王的励精图治、前赴后继,到武王姬发这一代时,国力已是鼎盛之极,而此时的殷商王朝已是江河日下,呈崩溃之势。无论是天时还是地利,乃至人心所向,鼎盛的周族覆灭商王朝已是大势所趋,于是武王伐纣的金戈铁马滚滚而来,历史的烽烟中,一个华彩的周王朝挺立在殷商废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