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既然您这么说,那看来都是谣言了。你们君臣相得,我们大家也都欢喜。那我们进入下一个话题。众所周知,您一生多次征战合肥,而且您的后人也从未放弃对合肥的执着,这个合肥对东吴到底有什么重大意义?
权:这个问题就比较复杂了,我们需要从几个方面来阐述。
江水防线是我东吴赖以生存的最重要屏障,但是江水水道太长,夺取荆州后,自西陵至江都水道长达五千七百余里,我不可能处处设防,只能于江北择险要之地,布设军镇,屯驻重兵,以维持江水防线的安全。但是这样始终处于被动防御,而且江水太长,中下游的流速较缓,易于渡江的地方很多,易攻难守。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江水防线,缺乏战略纵深,面对来犯之敌,没有迂回的空间,没有缓冲地带,一旦防线被突破,江南之地将直面北军兵锋。所以不能死守江水,必须将防线北移。
自古有云“守江必守淮”,因为江淮之间地域广大,水网纵横,丘陵沼泽密布,北方骑兵在此难以发挥威力,而我江东水军优势则可以得到充分发挥。沿淮水建立防线,于两淮重点城市布防,以广阔的江淮大地作为战略纵深。如此一来,江水防线固若金汤,江南无忧矣。
接下来我们来说说合肥的重要性。合肥地处江淮中部,淝水由此向北流入淮水,施水由此向南注入巢湖,巢湖经濡须口汇入江水。淝水、施水相隔不远,通过人工河两水相连,合肥就处在两水之间,沟通江淮两条大河。若能占据合肥,沿江北上占据寿春,可掌控淮水,淮水与河水之间又有汝水、颍水、涡水、泗水等天然水道相连,通过淮水两侧密布的水网,我江东水军可一举控制整个两淮地区,人口,粮食、兵源都能得到源源不断的补充,逐鹿中原,指日可待。也就是说只要打下了合肥,继而攻占寿春,占据两淮,我江东就可进退自如,立于不败之地。
而如果让曹魏占据合肥,他则可以此为跳板,东向走陆路经巢县,过韶关,至历阳渡口过江抵达丹阳,直逼我国都建业;或南向走水路,经施水入巢湖,走濡须进入江水,亦可直达丹阳,进逼建业;还可西向走陆路经舒县,绕道大别山,从枞阳渡江,威胁武昌。曹操控制了合肥,就犹如扼住了我东吴的咽喉,牵制了我大量兵力,使得我江防压力大增,难以北进。
白:我还是有些疑惑,您控制了荆州后,数千里江水几乎都在东吴的掌控之下,为何不能选择其他路线向北推进呢?为何一定要执着于合肥一地?
权: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由江水北上直达北方的水路只有三条,分别是广陵的中渎水道,九江的合肥水道以及荆州北部的汉水淯水(白河)道。
中渎水道经高邮湖、射阳湖,到淮安由末口汇入淮水,这条水路两侧丘陵洼地交错,湖泊沼泽密布,岸边没有堤坝,水满则溢,水枯则涸。加之无人治理,久而久之,导致河道变浅,时常淤塞,而由于附近人烟稀少,很难征募到大量民夫予以清理。因此这条水道尽管存在,但却难以通行。
再说汉水淯水(白河)一线,曹魏占据的襄阳扼守在这条水道的咽喉处,即使我东吴能将襄阳攻取,可淯水(白河)到宛城后就到头了。若打许昌,就只能通过陆路行军。我东吴不擅陆战,且粮草转运难度倍增,舍舟登陆,无异于自取灭亡。
所以只有合肥水道才是最适合的也是唯一的进入北方的通道。
白:这么一说,我就明白多了。怪不得你们两家一打仗,十次有九次都是在合肥濡须一线。能给我们简单说说,你们两家在这条线上打过多少次么?
权:这可多了去了,我得好好回忆一下了。
第一次应该就是赤壁之战后,当时公瑾正在攻打江陵,我则率兵进攻合肥。说起来也怪丢人的,当时的合肥守将是曹操任命的扬州刺史刘馥,这老小子听闻我大军到来,没几天就死了。我本以为可以轻松夺取此城,没想到围城打了百余日竟始终无法攻下,最后还被蒋济的一封书信给骗了。他故意派信使出城,装作偷偷回城的样子,就是想让我获取书信,信中言道曹操的四万援军即将到达合肥。我担心被困,只得退兵,后来才知道竟是中了蒋济的无中生有之计。殊为可恨!
白:哦——原来“蒋一封”“刘亡灵”的绰号就是这么来的啊,哈哈。呃——不好意思,您继续!
权:第二次是建安十九年,曹操为报赤壁之仇,起兵四十万南征,两军在濡须口对峙,此战子明屡献奇计,令曹军水战无功而返,后值江水春汛,曹操只得退军。鉴于濡须口是曹军由合肥过巢湖进入江水的必经之路,子明建议孤于此修筑濡须坞,筑城屯驻重兵,阻敌于江水之北。后来曹魏多次南征都是在此被我军所阻,不得南下。
白:我想起来了,就是这一战,曹操实在是拿您没办法,只能望江兴叹:生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之子若豚犬耳。看来孟德先生对您是相当佩服啊!而且我记得袁术曾经也对伯符将军说过类似的话,好像是:使术有子如孙郎,死复何恨?不知文台将军对此作何感想!
坚:哈哈哈——我当然是开心啦,他曹孟德和袁公路这就是嫉妒,他们恨老子生了两个好儿子。他们的自己儿子都不成器,比起伯符、仲谋,差了太多。
白:确实如此。仲谋先生,您请继续。
权:第三次就是曹贼西征汉中的时候了。当时我跟刘备还在荆州对峙,刘备听闻曹操西征,担心益州有失,于是我们罢兵和谈,湘水划界。他回去跟曹贼争夺汉中,我则趁此机会再次征讨合肥。当时的合肥守将是张辽,此人当真了得,趁我军立足未稳之时,竟率八百悍卒冲入我军大营,往来冲杀,势不可挡,最后全身而退,令我军士气大丧。不久我军突发疫疾,只得班师,不想竟在逍遥津被张辽突袭,死伤甚众,幸得甘宁凌统诸将死战,孤才得以生还。
白:哎呀,这一战应该就是著名的张文远大战逍遥津了,据说此战之后,张辽之名可止东吴小儿夜啼。而且因八百勇士之事,张辽还被称为“张八百”。
权:……
白:不好意思,有点情不自禁了,您继续。
权:第四次应该就是曹操称魏王后,再次南征。此战曹操准备充分,而且勾结了九江丹阳等地的山越以为内应。我一面率兵于濡须口对其阻击,一面命陆逊、贺齐等将剿灭山越。此战曹贼攻势凶猛,我抵挡不住退出了濡须口,唯有子明在濡须坞抵挡住了曹贼的猛攻,延缓了曹贼的进军步伐。而境内的山越不久也被平定。后来曹贼军中再次爆发瘟疫,损失惨重,他不得不选择退军。此战双方虽互有胜败,但我东吴由于连年征战,国力消耗巨大,又要维持江防,已经不堪重负。而且我跟子明分析过,收复荆州才是当务之急,刘备羽翼渐丰,若任由其发展,届时顺江而下,我江东危矣。于是我命徐详拜访曹操,请求归降,曹操欣然应允,并立誓让孙曹两家重新结为姻亲。我因此获得喘息之机,积极备战,伺机夺回荆州。
白:这一次,应该就是孟德先生的最后一次南征了吧。
权:不错,此战之后,曹操再未南征。当时汉中告急,曹操回转北方后,立即西征,但还是被刘备打败。我则趁此机会围攻合肥。而关羽也没闲着,趁襄樊空虚之际,发动了襄樊大战,欲借此机会,将荆州防线推进至汉水一线。之后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我也就不赘述了。
黄龙二年,曹魏修建合肥新城,此城一旦修好,合肥将更加难以攻陷。于是我决定再次北伐,但由于消息泄露,合肥首将满宠,集结了兖、豫数万大军严阵以待,我无机可乘,遂罢兵。之后数年间我多次用计诱敌,但都被满宠识破。
嘉禾二年,合肥新城完工,我再次率大军攻打合肥,不慎中了满宠之计,损兵折将而还。
嘉禾三年,为配合孔明第五次北伐,我再次出兵合肥,同时命陆逊攻襄阳,孙韶打广陵,三路并进。此战满宠趁我军不备,募集数十壮士,折断松枝为火炬,灌上麻油,在顺风处放火,烧毁我军大量攻城器具,孤之四弟孙匡之子孙泰于此战中流矢而亡。出师不利,不久魏帝曹叡亲率大军南征,而我军中当时又有疾病盛行,无奈之下,只得退兵。
白:前有“张八百”,又来“满数十”,这个合肥竟如此难打。
权:是啊,孤对这合肥也是颇感无奈。此战之后,再未正面攻打过合肥,而是寻求其他北伐之路,但都收效甚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