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倩影注意到了雪倾城神情有异,不安地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雪倾城起初仍是不肯说,但到底是从小一同长大的姐妹,此前本是什么闺中隐私话都互不避讳,到最后,她还是忍辱含羞地将她与朱慈煊之事说了出来——
说至此,樊倩影神色迟疑起来:“小师妹,雪师姐告诉我的那些话,我也不知应不应当告诉你,她——她和大师兄——小师妹,我,我真是难以启齿——
易欢却淡淡一笑:“此事我三年前就知道了。”
樊倩影很是意外:“你三年前就知道了?”
易欢点点头:“猪哥哥在临死前,什么都告诉我了。他还说,他从此再没有爱我的资格——唉,其实,我才是没有资格接受任何人的爱——”
樊倩影看她神色黯然,全然没了当年的阳光开朗,心中一痛,叹道:“唉,这都是孽缘啊!小师妹,大师兄当时也是被你伤得太深,才会一时糊涂——你千万不要怨他。
易欢神情复杂地笑笑:“我明白。是我背叛猪哥哥在前,猪哥哥又是为我而死,我还有什么资格怨他?如今他尸骨都化灰了,过往的所有恩怨都已经不重要了——”
樊倩影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小师妹,虽然大师兄与雪师姐有了一夜夫妻之实,但他的心里,还是只有你!你也不要怪雪师姐,她的心里也很苦——”
“我明白,我一点儿也不怨雪姐姐,相反很感激她。感谢她在猪哥哥生前,给了他那么一份真诚深切的爱。其实,我根本就配不上猪哥哥,如果能让猪哥哥起死回生,我宁可他休了我正式娶了雪姐姐。”
樊倩影看着易欢,心中一阵酸楚。想了想,还是直言了:“小师妹,你虽然已抱着大师兄的灵位和他成了亲,也完全把自己当作了他的妻子、大明的太子妃,但你心里对大师兄的感情,始终不是爱啊——一个女人,如果真的爱一个男人,无论什么情况下,她都不会希望他去娶另一个女人。就好像我对吴应麒,我宁愿为他而死,但我永远接受不了他已经和刀铁凤订亲的现实,所以我的心里总是充满了绝望。小师妹,你对大师兄,有情,有义,有敬重,有愧疚,却惟独始终没有爱啊——”
易欢苦涩一笑:“我哪有资格去爱猪哥哥?猪哥哥那么好,我根本就配不上他。”
樊倩影心疼不已:“小师妹,你千万别这么说。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易欢摇头叹息:“不,这就是我的错——总之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爱任何人了。我就这样为猪哥哥守节一辈子吧——”
“那你——”樊倩影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你对康熙——你已经完全忘了他了?”
易欢冷笑道:“我怎么可能忘了他?这三年来,除了猪哥哥,我最想的人就是他。只不过,我想起他时,心里就只有刻骨的仇恨——”
樊倩影见她神情冷厉,目光决绝,想起当年她为了康熙,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劝说诸位师长们降清,气得李定国拔剑欲杀她,她也毫不退缩,此时却已完全变了心境,心中更是难过,忍不住红了眼圈儿,抱住了她:“小师妹,你——唉!”
易欢知她心情,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追问雪倾城后来怎样了?
樊倩影道:“当时我见雪姐姐情绪很不稳定,放心不下,就一直陪着她在外散心,想待她慢慢平静了,再劝她回明珠谷与我爹和诸位师长们汇合,不料路上却遭遇了清军追杀——你可知这追杀我们的人是谁?”
易欢摇头。
樊倩影恨声道:“是叶赫那拉明章和叶赫那拉默声父子!”
易欢呆了一呆:“是他们?他们可有顾念旧情,对你们手下留情?”
樊倩影摇头道:“没有,他们一心想要抓住我们回去邀功——最卑鄙的是,他们居然采用车轮战术,不停地派清兵追杀我们,让我们疲于应付——我与雪师姐在多日不休不眠、又累又饿的情况下,终已成强弩之末。此时,叶赫父子才骑着马,施施然地出现了。叶赫那拉明章起初还亲自劝降,直呼我与雪师姐的名字,称我们为朝廷通辑的要犯,要我们赶紧投降,我和雪师姐自是宁死不降,但却力尽不支,终于双双被俘——
其实,我看得出,当时叶赫那拉默声对我和雪师姐还残存有一丝情义,他自始至终低着头,不敢直视我和雪师姐的眼。他爹命他出手擒拿我们时,他也不肯出全力,后来看我们被俘了,他神情中还流露出痛苦之色,一路上对我们也很照顾——但这三年来,他爹主持了多次对我们朱明联盟的清剿,他都参与了,他也不再是当年的叶师弟了——”
易欢想起当年断魂崖上叶默声一念成魔的一幕,不由摇头叹息:“他本是满人,他也身不由己啊——后来呢?你是怎么逃出来的?雪姐姐呢?”突然一惊,“叶赫父子不会把雪姐姐给——杀了吧?”
樊倩影道:“他们倒没有杀我们,只是把我们押回了京城,关进了天牢。关进天牢没几天,康熙就和他的皇祖母亲自来牢中见过我们——那老太婆很是冷酷决绝,说雪师姐乃是吴三桂和明珠谷的双重卧底,而我是明珠谷谷主陈胜男和前明御医樊离的女儿,都是清廷的心腹大患,要康熙将我们押赴刑场,明正典刑。但康熙却不同意。他说你已经回明珠谷劝说朱明联盟归降,如果现在杀了我们,则归降之事就必不能成了,不如暂且将她们关押在这里,视局势发展而定。我和雪师姐这才逃过一劫——”
易欢深思:“你还记得康熙来天牢中见你们,是什么时候吗?”
樊倩影道:“记得,是三年前的十月初六,算起来,应该是明珠谷刚刚被焚之时。只是当时我和雪师姐被关在天牢中,还对外面的情形一无所知。”
易欢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麻木的钝痛。
康熙他果然是在骗我——既然樊姐姐和雪姐姐被抓他知情,那阿必齐剿灭明珠谷之事,他还能不知情?后来,他误以为我死了,也用不着再假仁假义了,就把明珠谷的八百男女老少都秘密处决了!
想到这里,突然一惊,不解地:“咦,不对啊,那康熙既然处决了明珠谷的八百男女老少,为何会放过了你?还有雪姐姐呢?难道也被他杀了?”
樊倩影道:“我不是她放的——至于雪姐姐,我也不知道她现在的生死。当时,就在康熙来看过我们之后没多久,有一天,一个牢头突然用一种可怜的眼光看着我和雪师姐,说,‘这么漂亮的两个姑娘,居然要被砍头了,真是可惜!’我和雪师姐当时都心头一凛,以为康熙又改变主意了,要杀了我们——
不料那牢头却说,‘我告诉你们,你们朱明联盟的头头、前明伪太子朱慈煊已经被阿必齐将军打下了万丈深渊,尸骨未存。他死了,你们就没有价值了,活不了几天了。’
我们当时就惊呆了,雪师姐更是惊骇不已,再三问那牢头所说可属实?那牢头道,当然是真的。他有一个兄弟就是阿必齐的亲随,他兄弟亲眼看见阿必齐一刀捅在大师兄胸前,再一脚把他踹下了万丈深渊——
雪师姐和我当时犹不肯信,因为我们都知道,大师兄武功那么高,不可能连阿必齐都敌不过!可那牢头却说,‘听说那朱慈煊为了救他的小师妹,在自己受了重伤的情况下,还用内力为他小师妹疗伤,结果耗尽自己一身内力,成了废人——’此话我也不知真假,但雪师姐却深信不疑。我一看她脸色瞬间变得雪白,赶紧劝她别急,万一大师兄没死呢?
不料那牢头又说,‘明珠谷的悬崖有多高,你们比我清楚吧?他中了一刀再掉下去,还能活命吗?事后我的兄弟带队下去找过,连尸骨也没有找到。听说那明珠谷中野兽很多,尸体多半是被野兽吃掉了。’
雪师姐当即就晕了过去。我好不容易将她弄醒,她却开始绝食,一心求死。任我百般劝说,她也再无生念。
幸亏就在好绝食的第二天,便有一个太监王公公,拿着康熙的金牌,说是要提审我们姐妹。这王公公却是吴应麒培育多年的内应,他将我们带出天牢后,竟悄悄让我们换上了太监的服饰,又给了我们些银两,把我们偷偷放了——
我们刚刚逃出天牢,还来没来得及出城门,事情就败露了。清廷当即全城戒严,搜捕我们。我们只能找了一处偏僻的民房暂时藏身,那房东是个聋哑人,收了我们一锭银子,也没有追问我们的来历。
雪姐姐身子虚弱,我让她在屋中养伤,悄悄出去寻找我们联盟的弟子。不料那时联盟所有据点都撤空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伪装成叫化子继续潜伏的弟子,打听到了正式的消息。他也证实说明珠谷已经被焚毁,大师兄也的确为国捐躯了。雪师姐知道后更是一心求死。
但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她竟然已经怀孕三月了——其实雪姐姐早已觉得身子有些异样,她已三月不来月事,我摸过她的脉,也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我们对此等事都毫无经验,完全没有想到她居然是怀孕了——”
易欢大惊:“雪姐姐居然怀了猪哥哥的骨肉?”
樊倩影点点头:“不错!所以雪姐姐当即打消了死念。大师兄已经没有了,她肚里的孩子如果是一个男孩,就是我大明的最后一点血脉,所以,她决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保住这个孩子,否则,大明江山就后继无人了。
但雪师姐身子虚弱,有流产先兆,我只得冒险去给她抓药,不料当时京城中正在通辑我俩,我虽然易了容,却被叶赫那拉明章认了出来——
他当即带着叶赫那拉默声还有一队清军包围了我们。雪师姐正在保胎,不能与人交手,我一个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雪师姐让我不必留下来做无谓的牺牲,倒不如回去找我爹他们来想办法救她,我万般无奈,只得独自逃生了。
本来叶赫那拉明章还想将我也一并擒下,但叶赫那拉默声却在关键时刻放了我一马,当时我逃出了那所民宅,远远看到他爹狠狠给了他一耳光,随后把雪姐姐绑走了——”
易欢大惊:“啊?雪姐姐又落在了清军手中?那她和她的孩子?”
樊倩影忧虑地道:“这就不知道了——我本来想找那个救出我们的王公公打探消息,当时他救走我们时,曾送了牢头一瓶贡酒,他本想用那贡酒毒死牢头灭口,没想到那牢头舍不得把贡酒一口气喝完,只喝了一点,所以中毒不深,没有死,他的身份就败露了——他被康熙判了斩立决,已被押往菜市口处决了!”
易欢咬牙切齿地道:“爱新觉罗·玄烨,你手上又多了一条命债!”
樊倩影继续道:“后来京城戒严,四处搜捕我们朱明联盟的人,我只得逃出了京城,想赶回明珠谷去找我爹和师父们,大家一起想办法去救雪师姐,没想到回到这里,却发现明珠谷已是一片废墟,你们所有人都不见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法再联系上你们。因为有叶赫父子的出卖,我们以往接头的据点,都被清军捣毁了。我当时心里十分绝望,一心想为明珠谷的亲友们报仇。我无力潜入紫禁城去杀康熙,就决定先去行刺鳌拜!
易欢又是一惊:“啊?鳌拜可是满清第一勇士,你一个人去行刺,岂不危险?”
樊倩影苦笑:“我当时以为你们都死了,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若不是鳌拜处心积虑地在我们明珠谷中埋伏下叶赫父子这两个内奸,我们也不会一败涂地!那天晚上,我潜入了鳌府,易容成了鳌府的贴身丫环秀儿,在鳌拜的酒中下了软骨散。我本想趁他毒发之后,割下他的首级,不料他却识破了我,只是假装中毒——”
易欢很意外:“你的易容术一向高明,怎会被鳌拜识破?”
樊倩影脸一红:“我当时也有此疑问,鳌拜笑说,那秀儿其实早已被他在暗中收作了通房丫头,平时服侍他时都是含情脉脉,举止亲昵,而我服侍他时却是小心翼翼,就被他瞧出了破绽——
当时的情形真是凶险万分,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能仗着轻灵的身法来化解他的攻势,但到后来,剑仍被他夺下,我只得与他拼上了内力。鳌拜曾服下迷魂散之毒装疯,后来运功逼毒损耗了不少内力,还未能复原,我虽不敌,却还能勉力支撑一会儿,这时,鳌府的管家突然持刀冲了进来,向鳌拜告罪,说,‘大人,卑职失职,居然让府里混进了刺客——’
鳌拜便让他赶紧拿下我这个明珠谷的逃犯,那管家应了一声‘遵命!’,一刀向我刺来,却突然在中途转了向,将刀刺入了鳌拜后背。我当时和鳌拜都惊呆了。原来,那管家居然也是吴应麒的手下,在鳌拜府中潜伏多年。多亏有他相助,不然我不仅杀不了鳌拜,只怕自身也难保了。”
易欢道:“两年前,我在台湾就接到了爹送来的密报,说清廷公布了鳌拜突然病故,我原以为是康熙秋后算帐,悄悄处死了他,没想到,原来是被你和吴应麒的手下所杀。鳌拜是杀人如麻的大恶人,师姐杀了他,也为无数惨死在他手下的百姓报了仇。”
樊倩影道:“除掉鳌拜后,那管家就带着我去了平西王设在京城的一处秘密据点,见了吴应麒。原来,应麒一接到我的飞鸽传书,知道我要刺杀鳌拜,就担心不已,带着几个心腹手下,日夜兼程地赶到了京城,及时启动他埋藏多年的卧底,救了我——”
易欢不由深思起来:“既然吴二公子早就在鳌拜府中埋下了管家这枚棋子,当初鳌拜装疯,这管家为何没有察觉?还是说吴二公子早就得到了消息,却没有及时通知我们?”
樊倩影道:“此事我也曾问过应麒,应麒说,鳌拜装疯之事做得十分高明,连他身旁的姬妾都一无所知,管家自然也没有瞧出破绽。到后来太皇太后和康熙密探鳌拜之后,管家才发现鳌拜是在装疯,就立马飞鸽传书报知了他,他一接到消息就告知了我,所以我当时才能及时去通知你们——”
易欢沉吟道:“想不到这吴二公子年纪轻轻,竟如此厉害,不仅在鳌拜府也安插了亲信,而且还隐藏得这么深。只怕他未必如他外表看上去那么温文儒雅,师姐,你要当心。”
樊倩影道:“应麒的心机应该没有这么重。虽然他做了一些我们无法理解之事,但我想他一定是迫不得已在按照吴三桂的安排行事。”
易欢笑了笑:“但愿如此吧!本来,我和你一样,从来不愿意去怀疑自己所爱之人,但——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我被康熙骗得还不够惨吗?你可千万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樊倩影却毫不犹豫地道:“多谢小师妹提醒。不过,应麒绝对和康熙不一样!我相信他!”
易欢心中对吴应麒仍有怀疑,却只得点点头:“你心里有数就行——只是雪姐姐落在了清廷手里,不知怎样了?还有她腹中的孩儿,可平安出世了?”
樊倩影摇头叹息:“这我就不知道了。王公公被康熙处死了,平西王设在宫中的内线也就断了。我们再也探听不到宫里的任何消息!”
易欢说起随后便要进京,想办法混进紫禁城,给康熙连下百日的浮生如梦之毒。到时候,再想办法打听雪姐姐和孩子的下落。猪哥哥已经不在了,若雪姐姐和孩子都还活着,那对朱明联盟来说,意义就太重大了。
樊倩影也决定随易欢一同进京,好协助她行动。
此时,一心也刚好念完了经文完成了超度,易欢便将一心介绍给樊倩影互相认识了。
易欢亲手将朱慈煊的坟墓上的野草拔尽,又添了些新土,这才与樊倩影和一心上了马,朝着京城出发。
一月之后,三人终于赶到了京城。
此时已是深冬时节,为避免麻烦,易欢和樊倩影都换做了男装打扮,戴着小毡帽。
入城之时,恰好飘起了鹅毛大雪。
易欢牵着马,立于风雪之中,仰首看那城门,不由得想起了四年前自己初次进京时的情景。
那时正是晚春时节,京城花红柳绿,风光正好。乍见繁华都城,她满心惊喜,欢呼雀跃不已——
如今,风雪中的北京城枝叶萧瑟,北风呼啸。虽然仍然行人熙熙,却透着一股清冷之意。
而易欢的心也同样天寒地冻,心中不由想起了李清照在《武陵春》中的心境: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易欢叹了口气,牵着马,与樊倩影和一心进了城。
城门口,有一队清兵在挨个检查进出的行人。这是当年入京时不曾有的紧张氛围,看来,局势越发险恶了。
进了城,才发现街上行人更多,店铺林立,摊贩们已在提前开始兜售年货,倒似比前些年更繁华了。
但如今的她却知道了,这眼前看到的只是表相,其实民间各种前明力量和清廷的对抗从未停止过。
正思绪纷纷,忽听身后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夹杂着清兵的吆喝声“让开!让开!”
易欢和樊倩影回头一看,顿时一惊,赶紧把帽檐往下拉了拉,退到了人群中。
只见叶明章和叶默声身着官服,各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率着一队清兵押着几辆囚车从街道经过,清兵们大呼小喝着,路人们纷纷闪避。
易欢突然瞪大了眼睛,认出了囚车中的几个囚犯。
当年她初入京城时,因为一时冲动好奇,为救在京城第一酒楼一见如故的“龙三”,与“龙三”对换了衣服,结果有几个朱明联盟弟子,错把她当做龙三绑架了。后来,这几个弟子都成了她的好兄弟。而此刻,他们却是身着染血的囚衣,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地被绑在了囚车中。
易欢心中一痛,焦虑地看向了樊倩影,低声道:“倩影姐姐,这几个囚犯都是咱们朱明联盟的兄弟。怎么办啊?”
樊倩影无奈地摇头:“就凭你我两个人,根本救不了他们。小师妹,你可知,这三年里,叶赫父子不仅大肆清除我们的据点,还四处追捕我们朱明联盟的义士。如果不是吴应麒顾念着我们与平西王的盟约,给我们提供了很多庇护,我们在京城周边的组织都要被他们一网打尽了。”
易欢心中又如被人当胸踢了一脚般闷痛不已。
叶赫父子会如此大肆清剿朱明联盟,必是奉了康熙旨意。她身上背负的,又岂是朱慈煊与八百明珠谷义士的血债?若当年不阴差阳错救下“龙三”,那他当时被朱明联盟绑架后定然凶多吉少,只怕也不会有后面这许多变故——越想心下越是愧悔难当。
想了想,仍对叶默声抱了一丝希望,低声道:“这些可都是昔日与他父子并肩战斗过的兄弟啊!难道他们是要把这些往日的兄弟都押往刑场处决吗?”
樊倩影神情凝重地点点头:“这三年来,死在叶赫父子手上的兄弟已经有近百人。而他父子的官职也一再升迁,并且最近还都赐了爵位了,叶默声也已从一等侍卫做到了大内侍卫副统领之职了。连叶默声的表妹乌雅如意都受到了康熙的宠爱,从答应升作了贵人!”
易欢心中一片冰凉。暗自告诫自己,已是三年过去,叶默声身处清廷,必然早已被潜移默化,又岂会再对昔日的盟友念旧?
她恨恨地看着叶赫父子远去的背影,只觉二人头上的顶戴花翎甚是刺眼,那可都是往日的兄弟们的血染红的!
却听樊倩影道:“叶赫父子罪大恶及,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先除掉他们,不然我们的损失会更大。”
易欢道:“我也正有此意,咱们且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商议一下方案。”
一心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易姑娘,既已平安到了京城,那一心就告辞了。”
易欢看那雪越发下得大了,劝道:“一心师父,京城这么大,你初来乍到,不熟悉地形,眼看着天色已晚了,风雪又大,不如先随我们去朋友的四合院中暂住一宿,明日我再护送你去永福寺如何?”
一心道:“怎好再有劳易姑娘?”
易欢道:“送佛送到西嘛,我既答应了要平安送你到永福寺,就必须做到。”
一心双手合什,口中念了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这一路上,易欢与樊倩影姐妹,时不时与一心交流一些佛法和对时事的看法,甚是投机,一月余相处下来,大家都已建立起了一种信任和默契。一心从不打探她二人的情况和进京的目的,只是隐约透露出,如有需要他相助之处,他必不推辞之意。
当下,樊倩影将易欢和一心带到了一条偏僻的小胡同中的四合院。这房主是吴应麒的亲信,也是平西王府在北京的一个秘密联络点。如今吴三桂起兵在即,正是与朱明联盟关系最亲密之时,便将此处联络点借给了朱明联盟使用。此时,在此主持事务的便是朱明联盟的一个香主何仁。
何仁当下收拾了几间客房,安排三人住下。
这一夜,易欢思绪纷杂,脑海中不停闪过朱明联盟弟子被叶赫父子押往刑场斩首的画面,根本无法入睡。辗转翻侧到了三更,见窗户上月光映着雪光,甚是明亮,便披衣出门,去院中赏雪。
却见雪已停了,寒气逼人。易欢本从小畏寒,但这三年来功力大增,稍一运功,气血涌动,便能抵御寒气了。
她的脚踏在积雪上,发出轻微的咯吱的声响。
却见一心穿着着羊皮袄,正坐在院中一株枯树下默默地看着天上的月亮,手中轻轻拈着佛珠,不由有些诧异:“一心法师,你也还没睡吗?”
一心微微一笑:“一心是南方人,很少见过如此美的月夜雪景,所以就趁着夜深人静,出来观赏。易姑娘怎么也没睡?莫不是又有心事了?
易欢已习惯了向他倾诉,也不隐瞒,直言相告:“确实又添了一桩心事。一心师父,曾有一位我很敬重的师父和一个对我很好的师兄,他们是父子俩,本来是我们的亲人,可他们却是那大恶人派在我们村子里的奸细,为了荣华富贵,他们正四处追杀我们的亲人。现在,我要杀了这对父子,阻止他们继续残害我们的亲人,可我心里念及旧情,又觉得很是难过——”
一心低声念了声佛:“阿弥陀佛!佛家有云,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古人又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如果他们能回头是岸,姑娘可免了这桩杀孽。如果他们执迷不悟,那一切不过是绺由自取,姑娘又何必为他们难过呢?”
易欢不由一笑:“一心师父,你和我以往见过的出家人,真的很不一样呢!如果是换了他们,他们一定会罗里罗嗦地劝我什么众生平等,善恶不过一念间,千万不要开杀戒——说得人心烦。”
一心平静地道:“纵然是出家人,不同的出家人对佛法的理解也有不同。在一心看来,斩妖除魔,亦是行善。”
易欢点点头:“法师说得对,如今的我不能再为那些小情小义所束缚,而必须为大是大非而变得心硬如铁。”
一心低声宣了声佛号,轻轻拈着佛珠,不再多言。
易欢也不再说话,两人默默地赏了一会儿月,便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这一夜,和一心与易欢一样未能睡好的还有叶默声。
就在易欢与一心坐在院中一边赏着月夜雪景一边交谈之事,叶默声也在叶赫府自己的房中,看着窗外的月光而独自出神。
今年初,康熙给叶赫府赐了他御笔亲题的“忠义”的匾额,昨日,又派大内总管李德福来传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叶赫那拉明章、叶赫那拉默声父子屡立功勋,朕心甚慰。今晋叶赫那拉明章为三等男爵,晋叶赫那拉默声为三等轻车都尉。钦此。”
三年过去了,他与阿玛叶明章一同叩首谢恩的动作已变得娴熟。
而叶明章接过圣旨,更是激动得双手微颤,唯有他心中却仍是说不出的厌烦和排斥,只是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压在心中默不作声。
只见阿玛将李公公拉到一边,低声探听消息。
李公公讨好地低声道:“恭喜二位爵爷,这次又蒙圣恩高升了。皇上在宫里还给德贵人赏赐了许多珍宝,你们叶赫一族在这短短三年之间,这发展的势头之猛真是令满朝文武都艳羡啊!”
阿玛喜上眉档,朝他使了一个眼色。
他迟疑地看了阿玛一眼,装做没有领会,把头扭向了一边。
阿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亲自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塞在李公公手中:“一点小意思,公公切勿推却。以后还有劳公公在皇上面前替我父子和德贵人多多美言,我父子自当感激不尽。”
李公公将银票塞进袖中,眉开眼笑地道:“好说,好说!皇上说了,只要你们父子俩继续效忠朝廷,将那些乱党们一一擒拿,还会继续封赏你们和德贵人。”
他看到,阿玛继续拉着李公公的手,两人说了好些令他肉麻的场面话,那李公公才告辞而去,而阿玛拉着他,毕恭毕敬地将李公公送出了府门。
待李公公走远了,叶明章与他回了府,对他好一顿数落。
他一言不发地听了,既不反驳,也不响应。叶明章说到后来也觉得没趣了,叹了口气,让他自己回房去了。
而今日,阿玛就积极地拉着他,将新捕获的“乱党”押往菜市口处斩。
他看着昔日并肩作战的战友,在刽子手的刀下身首异处,心中那一番煎熬真是无以形容。
他突然想到,若是小师妹归来,知道他已经变成了这样一个清廷的忠实鹰犬,又会如何想呢?她是否会很想亲手杀了他?
若真能死在小师妹手上,倒未尝不是此生最好的结局。只是他身为叶赫家的独子,他没有资格这样自暴自弃。
叶默声叹了口气,决意不去想这些,运功调息了一阵,慢慢让脑中变得一片空白,随后朦胧入睡。
天刚亮,叶默声便起来在院子里舞剑练功。
刚练完一套剑法,便见一个丫环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双手呈上一封信:“公子,有位姑娘送来了一封信。”
叶默声接过信,只觉信封有些沉甸甸的,打开一看,却不见信纸,只倒出一个金晃晃的手镯。
这金手镯正是三年多前他送给易欢的十六岁生日礼物。
叶默声脸色大变,一颗心顿时狂跳起来,激动地道:“她人呢?”
丫环道:“走了。那姑娘说,她会在永福寺外的山脚下等你。”
叶默声挥挥手,让那丫环退下,随后冷静下来,陷入了沉思。
永福寺外的山脚下,易欢和樊倩影陪着一心慢慢踏着积雪行来。
易欢担心山上有狼,让一心先随叶倩影找个地方暂避,待她了结了与叶默声的恩怨之后,再送他上山。
一心也不多话,很配合地应了一声,便随着倩影藏到了山下的一处结满冰霜的灌木丛后。
远远地,一阵车轮碾压积雪声和马蹄踏雪声传来,身着便衣的叶默声一马当先,朝着山下行来。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名便衣护卫与一辆垂着厚厚的棉帘的马车。
叶默声也远远地看见了立在冰天雪地中的那一抹深蓝。
他跳下马,细细打量着易欢。
只见她穿着朴素的深蓝色已婚夫人的棉布裙袄,一头青丝只用一枚檀木簪子挽在头上,身形比起三年前似乎略微长高了一些,而且出落得更丰满韵致了。只是一张俏丽的脸庞上却满布着冰雪一样的清冷之色,静静地凝视着他。
他心中突然一痛。眼前这站着的分明还是他的小师妹,可又是如此陌生。
叶默声压抑着胸中汹涌的情感,低声道:“小师妹,真的是你?”
易欢淡淡一笑:“怎么,才三年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叶默声叹道:“怎么会呢?我只是太惊喜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愿意见我了——”
易欢见他一面说话,一面四处探望着,知他对自己定是心怀戒备,道:“你在看什么?你不放心我吗?”
叶默声也不否认:“小师妹,你三年来音讯全无,现在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当然要提防你是不是又设下了什么陷阱等着我?”
易欢轻笑道:“你怕了?”
叶默声凝视着她:“小师妹要见我,就算明知是陷阱,我也会心甘情愿地往里跳。”
他的目光一如三年前一样深情,但易欢已不再回避他的目光,反而直视着他的双眼:“我问你,我们朱明联盟在京城和直隶三省的据点,是不是你和你爹一一捣毁的?”
叶默声点点头:“是。”
见他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易欢心中一寒,忍不住道:“叶默声,他们可都是你曾经的朋友啊!你居然也能下得了手?”
叶默声道:“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为朝廷诛杀乱党是我父子的职责,我若渎职,就会为我们叶赫家族带来灾祸。”
易欢微微点头:“好,既然问明白了,那我再杀你,你也就不会觉得冤了。”
叶默声虽然早知易欢约自己见面,必是心怀杀机,但仍有些不敢置信:“你真要杀我?”
易欢冷冷道:“虽然杀了你会污了我的手,但我还是要杀了你。”话音一落,刷地一声拨出剑来,一剑刺向叶默声。
叶默声脚下一滑,退后七尺,避开了这凌厉的一剑,众便衣护卫已纷纷拔刀围了上来。
易欢一笑:“我都忘了,现在叶哥哥是大内侍卫的副统领了,忠义府叶爵爷的公子爷了,现在跟我这个曾经的小师妹比剑,也用不着亲自动手了。”
叶默声明知她是在激将,还是忍不住喝退了众护卫,道:小师妹,我们三年没见了,一见面就舞刀弄剑的,多煞风景啊。不如,我们另选一个地方好好叙叙旧?”
易欢扬了扬剑:“胜了我手中剑,一切依你!”
叶默声见她神情笃定,心中暗自惊疑。转念一想,她这三年来,必定勤学苦念,但她从小就贪吃贪玩儿,所学技艺杂而不精,纵然有所进益,又怎么可能杀得了自己?便笑了笑:“好,那我便陪小师妹玩上几招。”
易欢笑笑,也不多言,又是一剑刺出。
叶默声挥剑挡住,只觉这一剑力道沉稳,出招迅急却准确,果然比起三年来不可同日而语,当下收起了轻视之心,小心应对。
只是他心中仍念着旧时情谊,不肯下杀手,只守不攻,易欢却是全力进攻。数十招过后,叶默声已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终于被易欢一剑将剑击落,紧跟着眼前一花,喉头一凉,易欢的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叶默声震惊不已:“小师妹,没想到三年不见,你居然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你的剑法不用说了,连内力也大增了,你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取得如此大的进步?”转念一想,大惊失色:“莫非你给自己下了绝情盅?”
“不错,”易欢剑一横,叶默声的脖子上起了一道血痕,“如今我已不会再对任何人动情,你还确信我不会杀你吗?”
叶默声神色不变:“小师妹,你还记不记得,我也曾几次为你出生入死?就算我的身份败露之后,我也有好几次机会可以杀了你,但我都不忍心下手,你现在倒能忍下心来杀了我?
易欢不为所动:“如果你我是个人恩怨,我可以放了你。但你却是清廷的鹰犬!”
叶默声轻叹了一声:“小师妹,在我阿玛告诉我,我的真实身份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很难善终。能死在你的剑下,是我最好的结局。但你现在不能杀我,否则你会后悔。”
易欢冷笑:“叶默声,你又想耍什么阴谋诡计?”
叶默声道:“如果我告诉你雪师姐没有死,并且我还救了她,你能放了我吗?”
易欢神情一震:“那她的孩子呢?”
叶默声神色一黯:“她的孩子流产了——”
易欢心中一沉:“孩子流产了?那猪哥哥的最后一点血脉也没了!”
“孩子虽然流产了,但雪师姐却平安无事。今天,我特地带了她来见你!”叶默声望向了马车旁的几个便衣护卫:“打开!”
护卫掀起了厚厚的棉布帘子。
只见雪倾城端坐在马车里,嘴里塞着布团,身上绑着绳索,眼帘下垂,神色木然地看着帘外的雪地,并不看任何人。
易欢激动地叫了一声“雪姐姐”,将剑一横,比在了叶默声颈边,押着他向马车走去:“叶默声,你快放了雪姐姐!我们一命换一命!”
叶默声道:“好!
远处的灌木丛中,樊倩影和一心都紧张地看着这边的情形。只见一个护卫取出了塞在雪倾城嘴里的布团,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
雪倾城缓缓地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一心凝神细看了一下,突然一推樊倩影:“不好,这个雪倾城是假的!”
樊倩影一怔:“你如何知道?”
一心道:“来不及解释了,你快去救易姑娘!”
易欢点了叶默声的软麻穴,还剑入鞘,正要去拥抱雪倾城。
雪倾城也伸出双臂去抱易欢,一双手却点向了易欢双肩的肩井穴。
忽听樊倩影大呼“当心”,一个松球凌空飞来,击打在“雪倾城”正欲点向易欢的手上,“雪倾城”闪身避过,随后出手如风,攻向易欢。
易欢猝不及防,紧急闪避,讶然道:“雪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樊倩影纵身掠了过来:“小师妹,她不是雪师姐,她是假的。”
易欢这才反应过来,沉着应对“雪倾城”的攻势,交手数招之后,果然发现她的武功路数虽然很像雪倾城,但功力差得太远,当下再不留情,出手还击,只三两招便将她擒住,伸手在她下巴处一摸,一揭,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脱手而出。“雪倾城”顿时变身成了一个陌生女子。
在二人交手之时,其他几个护卫围了上来,被樊倩影一剑一个全都结果了。
易欢将假的雪倾城点晕过去,交给了樊倩影,自己一纵身跃到了叶默声面前,持剑抵在了他的咽喉。
叶默声叫道:“慢着!小师妹,雪师姐她真的没死。”
易欢冷笑道:“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
叶默声道:“雪师姐真的没死,皇上顾念与她的旧情,没有杀她,只一直关在天牢里。我爹想让我培养一个假的雪倾城做替身,好找机会诱捕你们,我今天就是想先试一下这个替身,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们识破了——”
易欢半信半疑:“倩影姐姐,他的话可信吗?”
樊倩影沉吟道:“康熙已经知道你没死,他应该会留着雪师姐的性命——而训练一个替身诱捕我们,这倒的确像是叶赫那拉明章的做法。当年在明珠谷教我们兵法中的兵不厌诈,他就曾举过培养多个替身迷惑敌人的例子。”
叶默声道:“小师妹,我说的都是真的,皇上明知你还会归来找她,又怎么可能杀了雪师姐?只是雪师姐的孩子没能保住。所以她心如死灰,已半近疯癫。现在,只有我有办法帮你把雪师姐救出来。”
易欢冷冷道:“我杀了你,一样可以救出雪姐姐。”
叶默声摇了摇头:“就算你现在武功比我高了,但没有我的帮助,你一样救不出雪师姐。因为雪师姐曾经从天牢里逃出来过,皇上又料定你早晚必会回来救她,所以就在天牢中新建了一处“特殊牢房”——那间特殊牢房里“机关”重重。第一关,通往那间牢房共有三道铁门,每道铁门的三把钥匙掌握在三个牢头手中。要打开三重铁门进入,必须提前通知三个牢头聚齐才行;第二关,特殊牢房里设有许多机关。如果有人前去施救,不小心触动机关,就会被机关困住;第三关,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必须有皇上特制的金牌才能提审雪倾城,才能进入通往那间特殊牢房的通道。”
易欢沉吟了片刻,举起的剑徐徐放下:“你真愿意帮我救出雪姐姐?”
叶默声道:“上次我也曾帮你去骗皇上,想要救出明珠谷八百乡亲的性命。虽然皇上一听说你死了,就下旨把明珠谷所有的人都秘密处决了,可我答应你的事我都已经尽力了啊!”
易欢道:“那是三年前的你。那时的你刚刚背叛我们联盟回到清廷为官,也许你心里对我们这些故人还残存着一些情义,但如今三年过去了,你早就变得和你爹一样,冷血无情!”
叶默声道:“不,我没有!我还是你当年那个叶哥哥——要不然,我也不会一见到这金手镯就背着我阿玛来见你,现在也不会落在你的手上了!”
易欢迟疑地看向了樊倩影。
樊倩影道:“小师妹,叶默声很有城府,他不可能帮咱们救雪师姐,你不要上了他的当。”
叶默声道:“樊师姐,你错了。我虽然因出身不同,不得不与你们为敌,但我对你们以及雪师姐,都还是有一份真情义。我也不希望雪师姐在那暗无天日的天牢中度过余生,我是真心想帮你们救出雪师姐!”
易欢打量着叶默声,眼中满是怀疑:“你会有这么好心?”
叶默声坦然地看着她:“我当然是有条件的。小师妹,三年过去了,我对你的爱却始终没变。你也知道,我其实胸无大志,只是迫于我阿玛的命令才不得不替朝廷卖命。但其实我一直觉得,这天下究竟姓朱,还是姓爱新觉罗,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今生惟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娶你为妻,与你携手天涯白头到老。”
易欢顿时想起了三年前在那断魂崖上,叶默声的疯狂之举,恨声道:“哼,想不到三年过去了,你还贼心未死。”
叶默声道:“短短三年,你的武功就突飞猛进,其间你必定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你甚至还给自己下了绝情盅。这就说明,如今的小师妹,为了替大师兄和明珠谷八百乡亲报仇,为了光复大明,已经不惜一切代价!那我们之间就完全可以重新谈判!”
樊倩影怒道:“小师妹,不要信他!一剑杀了他!”
易欢冷静地道:“不急,且听他说说。叶默声,你既然已经猜出我给自己种了绝情盅,今生都不可能再对任何人动情,你居然还想娶我?”
叶默声道:“我知道你永远都不可能爱上我,但我却愿意照顾你一辈子。小师妹,现在你们在清宫的内线一个也没有了,吴三桂的内线也被清除了。而我和我阿玛正受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宠信。只有我相助,你才有可能再次潜入紫禁城中拿到皇上的金牌,救出雪师姐!我惟一的条件就是,事成之后,你嫁给我!怎么样,小师妹,你可愿意?”
易欢神色复杂,一时没有言语。
樊倩影急了:“叶默声,你居然借机要胁小师妹,你简直不是人!”
叶默声冷笑道:“樊师姐,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君子,我只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可你当初不也是用美人计骗取吴应麒信任,从而获取了不少情报吗?你和朱明联盟的师长们,为达目的不也曾不择手段吗?你又有何资格骂我?”
樊倩影语塞,良久才道:“你……你无耻!我们不择手段是为了光复大明的大业,而你却是为了强迫一个女人嫁给你——”
叶默声却并无羞愧之意,理直气壮地道:“在你们眼里,光复朱明王朝乃是大义之事,在我眼里,也不过是愚忠之举;而我只是不想看到一个我心爱的女人孤独终老,想要一辈子照顾她对她好,反而成了十恶不赦了?”
樊倩影一怔,只觉得他这番话似乎在情在理,倒是不易驳斥:“我嘴笨,我说不过你,”不安地看向了易欢:“小师妹,这人心术不正,满口诡辩,你千万不要答应他。”
叶默声道:“小师妹,现在,你要么杀了我,要么就接受我的条件,你那么聪明,我相信你一定不会选错的!
易欢淡淡一笑:“你娶了我,就不怕康熙杀了你爹,灭你九族?”
叶默声道:“所以我只能在暗中助你,此事除了我们三人,不能有任何人知晓。你们手中捏着我的把柄,我也不敢骗你们。到时候,我安排个诈死的计划,让康熙和我阿玛都以为我死了。我逃出京城,从此改头换面,再不与我家族中人联系。这样我娶了你,就不会连累我阿玛和我叶赫家族了。”
叶默声充满期望地望着易欢。
易欢犹豫着。
樊倩影急了:“小师妹,你千万不要答应他。现在的叶默声手上沾满了我们联盟兄弟的血,你若答应他,大师兄在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
易欢看向叶默声的眼中又流露出恨意。
叶默声却神色不变,只缓缓举起了双手:“谁说我这双手沾满了联盟兄弟的血?”望向天空,神色郑重,“我叶赫那拉默声对天起誓,我这双手没有杀过一个朱明联盟的人,他们都是我曾经的兄弟,我迫于无奈抓他们本来就有负罪感,又怎么会亲手杀了他们呢?”
樊倩影冷笑道:“叶默声,你就别狡辩了,就在昨天,我和小师妹还看见你押着一批联盟的兄弟去刑场。难道我们亲眼所见,也会有假的么?”
叶默声一惊,没想到昨日处决朱明联盟的“乱党”,易欢居然真的在场,心中一番五味陈杂,许久说不同话来。
樊倩影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说?小师妹,杀了他,用他的血来祭奠死在他父子手下的兄弟们的亡灵!”
叶默声叹道:“罢了,本来,我说什么也不想告诉你们的。但现在——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你们再决定是杀了我,还是接受我的条件,与我合作吧!”
樊倩影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易欢。
易欢略一沉吟:“且先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招。若是途中发现情形不对,咱们就一剑结果了他!”
叶默声站起身来,将那几个被樊倩影杀死的护卫抱上了马车,又将被易欢点晕的假“雪倾城”也放上了马车,自己驾着马车向前行去。
易欢上了一匹马,不紧不慢地跟在了马车后。
樊倩影跃回灌木丛后,通知一心独自在山下等候,也上了一匹马,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