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桑

《樂府詩集》

【引言】

在實行一夫一妻制的今天，高官政要包養情婦，或貪慕虛榮之女子向權貴投懷送抱，時有所聞，甚至見怪不怪；反觀古代的美女羅敷，在太守恃其財勢而「求」婚之下，既不為所懼，也不為所動，更以一句「使君一何愚！」回應太守，其勇氣和貞潔實在值得今天的我們佩服，甚至感到慚愧……

陌上桑(1)

《樂府詩集》

日出東南隅(2)，照我秦氏樓。

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3)。

羅敷憙蠶桑，采桑城南隅(4)。

青絲為籠系，桂枝為籠鉤(5)。

頭上倭墮髻(6)，耳中明月珠。

緗綺為下裙(7)，紫綺為上襦(8)。

行者見羅敷，下擔捋髭須(9)。

少年見羅敷，脫帽着帩頭(10)。

耕者忘其犁(11)，鋤者忘其鋤。

來歸相怨怒，但坐觀羅敷(12)。

使君從南來(13)，五馬立踟躕(14)。

使君遣吏往(15)，問是誰家姝(16)？

「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

「羅敷年幾何？」「二十尚不足，十五頗有餘。」

使君謝羅敷：「寧可共載不(17)？」

羅敷前致辭：「使君一何愚(18)！

使君自有婦，羅敷自有夫。」

「東方千餘騎，夫婿居上頭(19)。

何用識夫婿(20)？白馬從驪駒(21)，

青絲系馬尾，黃金絡馬頭(22)，

腰中鹿盧劍(23)，可值千萬餘。

十五府小史(24)，二十朝大夫(25)，

三十侍中郎(26)，四十專城居(27)。

為人潔白皙，鬑鬑頗有須(28)，

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趨(29)。

坐中數千人，皆言夫婿殊(30)。」

【注釋】

(1)　《陌上桑》：見於《樂府詩集·卷二十八·相和歌辭三》，又名《豔歌羅敷行》、《日出東南隅篇》等，是著名漢樂府民歌。陌：田間小路。桑：桑樹。

(2)　隅（jyu4〔如〕yú）：角落。因為中國地處北半球，所以夏至之後，太陽升起的方向為東方偏南。

(3)　羅敷（fu1〔夫〕fū）：即秦羅敷，詩歌的女主人翁。

(4)　憙：通「喜」，喜歡。采：通「採」，採摘。

(5)　籠：籃子。系：套在籃子上的繩子。籠鉤：採桑工具，用來勾取桑樹枝條，方便摘葉，行走時用來挑籃子。

(6)　倭墮髻（wo2 do6 gai3〔委鎖切；惰計〕wō duò jì）：漢代時所流行的一種女性髮型。

(7)　緗綺（soeng1 ji2〔商椅〕xiāng qǐ）：淺黃色的絲織品。緗：淺黃色。綺：有斜紋或圖案的絲織品。

(8)　襦（jyu4〔如〕rú）：短上衣。

(9)　下擔捋（lyut3〔靚說切〕lǚ）髭（zi1〔知〕zī）須（sou1〔蘇〕xū）：放下擔子撫摸鬍鬚。捋：以手握着條狀物件，順着移動、撫摸。髭須：長在嘴邊的鬍鬚。古人稱嘴唇上邊的鬍鬚為「髭」，下巴上的鬍鬚為「須」。須：通「鬚」。

(10)　帩（ciu3〔俏〕qiào）頭：古代男子束髮的頭巾，帽子常戴在帩頭上面。這裏指少年脫下帽子，整理頭巾，以吸引羅敷的注意。

(11)　耕者忘其犁（lai4〔黎〕lí）：耕地的人都忘記了自己在犁地。犁：耕地用的工具，這裏作動詞用。

(12)　但：只。坐：因為。這兩句的意思是：勞動的人耽誤了工作，回家遭到抱怨，只因一睹羅敷的美貌，由此突出羅敷之美。

(13)　使君：漢代對太守（sau3〔秀〕shǒu；一郡之長）或刺史（監察地方官員的官職）的別稱。

(14)　五馬：指替使君拉車的五匹馬。踟躕（ci4 cyu4〔池廚〕chí chú）：徘徊不前進。

(15)　遣（hin2〔顯〕qiǎn）：委派。吏：使君身邊的隨從。

(16)　姝（zyu1〔朱〕shū）：美麗的女子。

(17)　謝：這裏指詢問。不：通「否」，用在句尾，表示疑問。這句話是指使君問羅敷：「願意和我共乘馬車嗎？」

(18)　一何：多麼。

(19)　東方：指丈夫在東方做官。千餘騎（gei6〔技〕jì）：指隨從的馬匹很多。上頭：隊伍的前列。

(20)　何用：即「用何」，以甚麼。識，識別。

(21)　驪駒（lei4 keoi1〔離俱〕lí jū）：純黑色的馬。這句指羅敷的丈夫騎着白馬，跟在黑馬後面。

(22)　系：通「繫」，綁緊。絡（lok3〔靚各切〕luò）：用網狀物罩住。

(23)　鹿盧：即轆轤（luk1 lou4〔碌勞〕lù lú），汲水用具，以滑輪原理製成，古代長劍之柄多用玉做成轆轤狀。

(24)　小史：小官員。

(25)　朝大夫：朝中大臣的泛稱。

(26)　侍中郎：出入禁宮的侍衞官。

(27)　專城居：一城之主。這幾句都是寫秦羅敷在誇耀自己的夫君，說他升職很快，官位很高。

(28)　晳（sik1〔色〕xī）：皮膚淨白。鬑（lim4〔廉〕lián）鬑：鬍鬚稀疏的樣子。頗：稍為。須：同「鬚」。

(29)　盈盈：儀態端莊美好。冉（jim5〔染〕rǎn）冉：走路緩慢的樣子。趨：步行。

(30)　坐：通「座」，坐席。殊：出眾，特別。

【解讀】

這是漢樂府詩歌中的著名篇目，講述了美麗的採桑女秦羅敷應對輕佻使君的故事。詩歌通過普通人見到秦羅敷的反應，以及秦羅敷與使君的對話，刻劃出秦羅敷貌美但不失機智的鮮明形象，並藉此批評官員輕佻不正的言行。

詩歌分為三部分。首部分重在刻劃秦羅敷貌美的特徵。詩人先正面描寫秦羅敷的身世、工作和衣着，至於容貌，則別出心裁地通過「行者」、「少年」、「耕者」等人看到秦羅敷時的失常舉止，從側面表現出秦羅敷的動人美貌。第二部分重在突出使君的輕佻和羅敷的堅貞。使君被秦羅敷的美貌打動，想邀請她和自己一起乘車，其實是想要娶秦羅敷為妾。可是羅敷果斷回絕：「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婦，羅敷自有夫。」這一句既當機立斷，又震撼人心，突顯秦羅敷面對權貴而不受誘惑，仍能堅守自己的貞節。在最後一部分，秦羅敷伶牙俐齒地誇耀自己的丈夫，官職高，相貌好，借此一方面呵斥使君的無禮行為，一方面嘲笑使君的妄自尊大。全詩語言生動流暢，人物性格鮮明，確是漢樂府中著名的敍事詩。

【文化知識】

《陌上桑》背後的故事

《陌上桑》背後的故事原型，一直以來都眾說紛紜。有人猜測《陌上桑》所講的，是趙王的家令王仁妻子羅敷的故事：羅敷出門採桑時，被趙王看見，趙王想把她霸佔為妾，於是羅敷作《陌上桑》以表心志，制止了趙王的卑劣行為。

還有人猜測，《陌上桑》源於《烈女傳》中「秋胡」的故事：有一個叫秋胡的人，娶妻五日便出外做官，五年後才回家。回家路上，秋胡看到一位漂亮的女子在採桑，於是下車對她說：「力田不如逢豐年，力桑不如見國卿。」暗示要娶她為妾，女子不從。秋胡回到家裏，母親引他見其妻，不料正是剛才那位採桑女！妻子得知秋胡是個負心人，於是含恨投河而死。

【練習】

（點擊鏈接查看參考答案）

❶　下列哪一項並非路人看見秦羅敷時的反應？

○A·放下工作

○B·整理儀容

○C·上前追求

○D·忘記耕作

❷　詩歌開首描寫了秦羅敷的身世、工作、衣着和容貌，為甚麼偏要從側面描寫容貌？

❸　分辨下列句子所運用的修辭手法，把答案填在橫線上。

A）頭上倭墮髻，耳中明月珠。__________

B）何用識夫婿？白馬從驪駒。__________

C）十五府小史，二十朝大夫。
三十侍郎中，四十專城居。　_________

❹　根據詩歌內容，試舉出秦羅敷的兩項性格特點，並加以說明。

A）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B）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❺　綜觀全詩，詩人運用了下列哪幾種人物描寫，塑造出羅敷的鮮明形象？（答案可多於一個）

○A·外貌描寫

○B·說話描寫

○C·行為描寫

○D·心理描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