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翰一手握住枪的上护木,一手紧握枪托前段弯曲处,半斜着步qiang直冲对手。枪托稍向下垂在前腿的侧面,刺刀尖略与眉平,如此,步qiang从斜上方到斜下方,正好护住颈、胸、腹等要害。
周翰手中的德式毛瑟标准型步qiang全枪长1.11米,加装刺刀后堪堪达到1.68米;而日军的三八式步qiang加上刺刀全长1.8米。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从日俄战争起就始终强调武士道精神和刺刀拼杀的日军,借助三八式步qiang这支近身战神器,在白刃格斗中可谓占尽优势。周翰凭借身量高、技艺精湛,拥有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格挡再反击的技巧,在拼杀中才能占上风。
19日晨4时半,以第一次炮击为号,在英军火炮和坦克的全力配合下,113团与被围困的英缅军南北夹击,攻入仁安羌核心油田区。霎时间枪炮骤起,爆炸声响个不停,夜幕被撕开。第3营的官兵一跃而起,开始向敌阵冲锋,他们人人争先、奋勇向前,一举突入敌阵,与日军展开惨烈的肉搏战。
借着拂晓微曦的曙色和炮火炸亮的瞬间,周翰和经国把手qiang中的弹药弹无虚发地尽射到敌人身上后,才端起刺刀拼杀。可惜没时间装子弹,谁闲的没事拼刺刀,能用枪干嘛用刀?经国持qiang刺向对手,日兵用枪一拨,经国的虎口扯得生疼,枪险些脱手。对方臂力大,大概练过武术。经国心里一惊,幸好有周翰在一旁抢过,一枪洞穿那倭人。
兄弟俩并肩齐上,豪门里三十一年的膏粱不能白吃,经国恶恨恨地握紧手中的枪。面对日军身长力不亏的经国尚且如此,其他战友就更吃亏。日军装备强、拼刺技术好、体力好;而中国士兵普遍营养不良,南方人的身高大多还没有上了刺刀的步qiang高。好在38师经年训练劈刺,吸取抗战初期国军在近身格斗中的不足,双方战了个平手。
兄弟俩合作接连挑了五个日兵,直到他们被迫分开。经国和一个日本兵纠缠到一处,双方刺刀架在一起相持了几秒,经国率先变招,快速将枪身回转,一枪托砸断那畜生的颈动脉血管,回手再一刀杀了他,血喷出来。他刚拔出刺刀,就有一日兵扑上来,经国来不及格挡直接开枪,他已经顾不上近身格斗中步qiang不能开火的规矩——因为步qiang子弹的穿透力极强,不比手qiang,很容易穿透敌人伤及战友。
他迅速和兄长站到一起,看着周翰把刺刀戳进对面倭人的头。近身白刃战要求参战者心里承受能力极强且体质强壮,因为特别消耗体力,他怕兄长年纪大了,后劲不足。周翰手中飞出一把利器,他出手极快,经国来不及看清。待对面冲来的日本兵仰面倒下,面门上钉着的军刺兀自颤动不已时,经国才认出那是兰姐买的英式“恩菲尔德”刺刀。经国如法炮制,将自己的美式M1917刺刀飞出去,瞬间就收拾了个杂种。
兄弟俩再与敌人战到一起。白刃战的拼刺不仅仅是一门技术,更是由血性、胆量和勇气汇集而成的一种精神!中国军人殊死拼杀,日军渐渐不支,向山顶和山麓撤退。
营长张琦命副营长胡德华率领搜索连、工兵排和谍报队追击退向山麓的敌人;命9连肃清残敌后去支援副营长所部;自己亲率7连、8连和机枪连继续向盘踞在山顶的日军进攻。山势陡峭,敌人极为顽强,攻击部队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冲啊!跟我来,往上冲!”营长张琦哑着嗓子嘶吼,奋不顾身冲在队伍最前面。正在向上攀爬间,他突然松了手滚落到一个土坡后面。周翰猜他是中弹了,战友们抢着去救他,被日军的机枪火网罩住,瞬间就被撂倒了五、六个。经国怒起,被周翰一把按下,“他们在树上,打他下来!”狡猾的日本兵把重机枪架在树上,瞄准大家扫射,机枪吐出火舌。兄弟俩枪中的子弹连珠似的发射过去,树上的两个日本兵连人带枪栽下来。
“兄弟们,冲啊!”蒋元连长纵身而起,带着大家向上冲。周翰兄弟奔到土坡后,见营长张琦身中数弹,血流如注,“不要救我,往前冲!”他在生命垂危之际仍高喊冲锋。周翰招呼来担架兵,看着他们抬下营长。他要与他们永别了。兄弟俩对视一眼跟着战友们冲上高地。
第1营营长杨振汉率部协助3营向501高地及右翼攻击,日军继续抵抗。远征军的四七迫击炮发挥威力,致使日军立脚不住,纷纷溃退。战士们终于冲上高地消灭负隅顽抗的敌人。
英式“恩菲尔德”军刺、两把勃朗宁手qiang都摆在他面前触手可及的地方,子弹上膛,保险打开。周翰手握步qiang伏在高地上向下俯瞰,这是肉搏的间歇,他们再一次击败日本人的进攻。
眼前的油田里到处散落着采油井架的残骸,粗大的输油管蜿蜒向前,静静的拼墙河水在远处流淌。担架兵把负伤的将士从火线上抬下去,伙夫挑着饭摇摇摆摆的送上前线。山凹里、油田边,到处积起一堆堆的尸体。日机不断飞临上空助战,向中方阵地猛烈轰炸扫射。
这一场火网中夹着白刃肉搏的鏖战,此刻在周翰眼里却现出异样的宁静,周翰被密集的炮火轰击到短暂失聪。战场如同一幅油画展现在眼前,仿佛是澧兰从欧洲带回来的油画册上的博罗金诺战役——库图佐夫指挥俄罗斯军队在科洛查河边对阵拿破仑统帅的法国侵略军。双方共投入28万军队和1200门大炮,一场规模宏大、空前惨烈的战役,也是拿破仑战争中最大最血腥的单日作战。从高地到丘岭,从平原到沟壑,炮声轰鸣、烈火冲天,骑兵的铁甲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战马雄姿百态,交战双方的步兵方阵刺刀相向,汇成滚滚洪流——作品收藏在法国凡尔赛宫。
妻子说还有一幅同样描绘博罗金诺战役的鸿篇巨制,长115米,高15米,由俄罗斯著名的军事画家鲁勃绘制,1912年8月沙皇尼古拉二世亲自为全景画揭幕。感谢上天赐予他澧兰,他生命里的重中之重,没有澧兰,他不会知道生活有多精彩!
“他们又来了!冲上来了!”经国的嘶喊伴着轰炸声突入耳中,宁静被一把撕掉,周翰恢复了听力。这没完没了的白刃劈杀还要继续,周翰为澧兰而战!他要活着回家!
敌寇的大股援军赶到,并集中火炮向501高地猛烈反扑,以致我军对501高地屡得屡失,屡失屡攻,争夺极为激烈。在敌军优势兵力的压迫下,主攻部队第3营利用迫击炮及轻重机关枪的掩护,反复肉搏冲杀。中国官兵不改一往直前的锐气,官长们更身先士卒,领导冲锋。下午二时,113团卒将501高地占领。
下午三时,113团克复全部油田,攻入日军最后一道封锁线敦贡村,救出被俘的英军官兵及英美新闻记者、传教士和英军眷属等五百余人。坚固的建筑物里仍有少数日军在顽抗,113团一面肃清残敌,一面固守要点掩护英军俘虏撤退。下午五时,枪炮声渐渐稀远,日军加速向后撤退。
六时许,被围的英军七千余人全部获救。三天的苦熬已使他们狼狈不堪,但是那些被解围的英军官兵们竟没有一人先去取饮水和食物,他们泪流满面,像孩子一样高兴得又喊又跳,把衣帽扔向天空。他们个个都竖起大拇指对中国将士示意,高呼“中国军队万岁”,热烈拥抱、狂吻前来解救他们的中国士兵。英军的热情让许多中国士兵诧异,劫后余生的心情该是多么狂喜。
一战,三昼夜,他们毙敌一千二百余人,自己折了两百人,三百人受伤,连与他相厚的劈刺教练也没了。当获救的英国人狂喜地拥抱他时,周翰木然不动。
“很多人都去了,我们还在。”经国黯然。
“你杀了很多日本人。”周翰了解弟弟自责自己冲锋陷阵不够勇猛,没有一马当先。“最重要的是我们杀敌,并且活下来!”
仁安羌解围战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中国军队在异域御敌首次取得辉煌战果的一次战役,并作为以少胜多、以寡救众、以劣势装备战胜优势装备之敌的战例载入史册。英国官方将英军在仁安羌脱险称为“亚洲的敦刻尔克奇迹”,并将4月20日定为“光复仁安羌解救英军日”。
仁安羌解围战是中国官兵以血汗写就的一页战史,人人知耻近勇,以死战为荣!这一仗表现出中国军队有卓越的战术、严格的训练和旺盛的士气。
营长张琦裹着芦席的遗体被缓缓推入水中,帆船上的战士们肃立敬礼。仁安羌战后,中日双方在油田区以南十公里地带对峙。英缅军第1师的步兵、骑兵、炮兵、战车部队等7千余人和1千多马匹在中国军队的掩护下,向拼墙河北岸退出。
20日凌晨,日军兵力增至三个联队合计约1万3千余人,日军33师团主力集结于仁安羌。新38师直属队和112团亦于20日黄昏到达拼墙河北岸布防。21日子夜二时,113团开始向贵羊一带撤退,安全转进至巧克柏当(Kyaukpadaung)。
团长刘放吾派一艘机帆船将营长张琦的遗体运往后方,半路上因河道受阻,帆船不能继续前行至巧克柏当,只得将遗体水葬。经国盯着芦席半浸在水中,被水流缓缓推动,回旋了几下,继续向前漂去。“何须马革裹尸还”,他说。
周翰没言语。师长孙立人曾说过不把张琦的遗体运回湖南对不起烈士,目下虽然情况紧急但也应该土葬留下墓碑志之,以便日后寻觅。若是他......澧兰必将跋山涉水找来,他深知澧兰对他的情义。“我们一定会回家,不论是以何种方式回家!”经国握住哥哥的手臂,连枝同气的兄弟必不会使对方埋骨他乡。
“总会有人不死,成为传奇。我们,你和我都将成为传奇!”周翰坚定地说。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