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翰在想澧兰,他有一点遗憾,他的女孩儿变了。从前的澧兰对他一心一意,毫无保留,她从不拒绝他的热情,奋不顾身地爱他。现在的澧兰懂得保护自己,他的热情总是被阻挡。他知道这不是澧兰的错,她的改变是他造成的。
而且澧兰从不主动问他在美国的留学生活,如果他愿意说,她就静静地听。她太聪明,她一定猜想在美国发生了什么,使他对她的态度有转变。美国就像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雷区,是他们的楚河汉界,将两个本该亲密无间的人分开。周翰不敢也羞于告诉澧兰那件事,他怕再次失去她。他只能一遍遍暗示澧兰他只爱过她一个人。
“周翰,你今天不用来接我。”电话铃响,是澧兰。
“怎么?”
“我有事。”
“有事情做不完?我去陪你。”
“不是,是约了别人吃饭。”
“谁?几个人?男的女的?”
“一个人,男的。”
“加上我,三人正好凑一桌。”
这都哪儿跟哪儿,澧兰想,“不好吧,人家又不认识你。”
“你介绍我给他,不就认识了吗?”
“哎呀,你别胡闹了!主任叫我,不说了。”
周翰放下电话,寻思了半天。
澧兰和人在吃饭,顾周翰走过来,“真巧,澧兰,你也在这里。”
澧兰想才不会那么巧。
“你的朋友?帮我介绍一下!”
“顾周翰,”澧兰正想该如何陈述他的身份,“澧兰的未婚夫。”周翰自己补上一句。
“林江沅,我表兄。”
林家是杭州的望族,周翰见林江沅雅人深致、清新俊逸,颇有城北徐公之美,心里很不痛快。澧兰看周翰和江沅攀谈,心想这人果然本事,什么样的人都能热络起来,而且应酬得滴水不漏。
周翰坚持和澧兰送林江沅先上车,看着车子开走。周翰拉起澧兰的手回家,澧兰甩开他。他又挽住澧兰的手,澧兰再摔开他。
“怎么了?”
“你在跟踪我,是吗?”
“说得多难听,碰巧遇上。”
“为什么?”
“澧兰,我不想你和别的男人有一丝一毫的瓜葛。”周翰正色道。
“我和他是兄妹。”
“是表兄妹,陆游和唐婉就是表兄妹。”
澧兰想这人真是胡搅蛮缠。
“既然是你亲戚,为什么不想我认识他?”
“他知道我们分开了,现在又在一起,多尴尬。”
“是吗?你始终还是不愿接受我,不承认我们之间的名分,对吧?”
“周翰,我们是兄妹。”
“澧兰,你最好明白一点,从你十四岁起,我看到你第一眼时,我就要定你,你的身体和你的心我都要。就算我们是亲兄妹,我也不会放手。埃及不是有很多法老都和自己的妹妹结婚吗?”
“我们多年没见,只是出来吃饭。”澧兰岔开话题。
周翰听到“我们”这个词,心里就不舒服。“像你这样美丽的女子,没人只想单单和你吃饭。所以我就从不约女人吃饭。”
“你有过。”
“跟谁?”周翰想不起来。
“你约过我,很多次!”
周翰咧嘴一笑。
“我没跟你开玩笑,顾周翰。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你凭什么约束我?”
“凭我爱你,我要娶你!我是有血性的男人,我的妻子绝不可以出去交际,不可以跟别的男人暧昧!”
“暧昧?”
周翰看澧兰咬下唇,知道自己话说重了。
“我也许确实应该跟别人暧昧一下。”不论在北大还是欧洲,她都一心无二地钟情于他,而他呢?他在美国呢?他居然还说自己跟别人暧昧!早知如此,自己何必束身自好?那些追求者中也不是没有优秀的,比如……,比如卢怀瑾。
“顾周翰,是不是你跟卢怀瑾说我是你的……?”她突然醍醐灌顶。
周翰感慨她太聪明了,他一向以此为傲,可有时这也不是件好事。“是什么?”他打趣她。
他知道她羞于说出口,这个泼皮!“明天,你不用送我上班。”
“为什么?”
“我请假一天。”
“干什么?”
“搬家。”
“你敢!”周翰抓住她手,“你试试!”
“我倒想试试!”澧兰甩不开他的手,她就停止了徒劳的挣扎,看向别处。
“澧兰,你变了,你不是九年前那个女孩儿了。以前的你一心一意对我,从不计较。”周翰说完就后悔了,他恨不能踢自己一脚。该死,这本是他的错,他怎能抱怨。他见澧兰凄然一笑,“顾周翰,以前的那个女孩儿已经死了,被你用五年的时间一点一点地杀死了。”然后她就脱开他不知不觉松开的手,走去上车。
顾周翰背向着车,看着远处站了很久。是的,她说得没错,是他杀了那个女孩儿,而且他没有让她死个痛快,他是一刀一刀将她凌迟处死。他为那个女孩儿遭受的痛苦而难过,他只觉得痛彻心腑。澧兰肯再次回到他身边,是对他天大的原宥。她心里不是没有怨气,只是她对他的爱超越了一切。
澧兰见周翰好久不上车,忍不住回望他,她看见他从口袋里掏手帕,在脸上擦了一下。
周翰上了车,两人一路都不言语,进了顾园各自回屋。
澧兰辗转反侧睡不着,她知道她的话太重了。她听到敲门声,猜是周翰,她只披上晨衣就跑去开门,顾不上再遮掩一下。
周翰盯着她胸前看,这个杀伤力太大,他几乎不能自已。
“你看什么!”她用手遮住胸部。
周翰看回她的脸,缓了缓,“澧兰,我错了,明天能不能不搬走?我说话太过分,不该猜忌你。可我就是不愿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有多爱你,我就有多在意!”
澧兰不说话,她都忘了“要搬走”这个念头。
“你在欧洲时,我怕你琵琶别抱,所以我就散布你是我妻子的谣言,对不起。可是如果再回到当时,我还会那么做!”
澧兰差点想笑,他也知道那是谣言。
“还有,你说得对,是我杀死了那个女孩儿。”
“周翰,不要提……”
“可我一定要找回那个女孩儿。我拿心来暖着你,澧兰!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五年,反正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澧兰心里很震动,“周翰,我答应你不搬走。太晚了,你快去睡觉,你明天还要忙。”
她看见周翰欢欣鼓舞的脸,周翰伸手抚她的头发,“宝贝,我看着你关门。”
第二天早晨,澧兰在餐厅里跟周翰说,他不愿意她跟别的男子出去吃饭,她以后就不去,即便是血亲,她也不吝惜,哪怕是断了这门亲戚。她故意嘟着嘴赌气,周翰笑。她说要是不可避免,她一定会拉上他一起。澧兰看着周翰喜气洋洋的脸,又补上一句,“我想你应该可以找回那个女孩儿,周翰哥哥。”若不是有仆役在敞开的门外侍候,他立时就要揽她在怀。
周翰一路上握着她的手,时时微笑,澧兰猜他是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