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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尕一早便把牦牛群赶到了高高的神山上部，这会儿她打算把羊群赶到了扎曲河的岸边。格尕想着要去次仁央宗那里一趟，前几天在山上捡拾牛粪时，两个人遇到了。次仁央宗说她会在这一天请洛扎曼巴来一趟。
格尕记住了日子，她身上长满了疙瘩，打算去次仁央宗那里等洛扎曼巴，讨些草药回来。格尕自己其实也懂得一些草药，但这浑身的疙瘩让她痒得难受，她等不及采草药的这个时间，决定提前过去等着。
去次仁央宗那里，有两条道，一条是直接沿着扎曲河的南岸走过去，但是中间隔着两条河流支岔，格尕怕湿了衣服。另一条道，就是格尕坐索道渡过扎曲河，大约走一个时辰，再通过一个绳索桥，就可以到达次仁央宗的帐篷。
格尕决定坐索道过河。在帐篷下沿，有一条云朵索道，七年前，住在扎曲河南岸的几户牧民凑钱建了这条索道，供牧户进出草场使用。
在之前，牧户之间骑着牦牛并不妨碍来往，但如果要去乡里采购物资就比较困难，从格云牧村牧委会出发到乡上，中间隔着几条河流支岔，需要绕过很大一片草场；如果没有通行工具，只是骑马或者骑牦牛，需要将近一天。
更求达吉曼巴带着东方玉音她们三个人，是从乡政府出发直接先到云朵索道牧区这里的。沿着扎曲河，虽然路途有些颠簸，但总算是一条比较节省路程的途径。
眼下正是午饭时候，虽然距离他们的目的地很近了，但还没有到达。
走到河边的格尕忽然有了心事，这是几十年来一直存在的准确直觉，她觉得今天会有人过河。索道南北横跨扎曲河，北面较高，南部较低。如果过河，出去比较方便，返回就必须南岸的人拖拽过来。
在扎曲河南岸，十几户牧民中，现在只有那些身体不太好的妇女和老人在家，男人和孩子们半个月才会回来一趟，他们都到沙日塘草场上放牧牛羊去了。
要是从对面过河，就需要南岸有足够的人手攀拉绳索。在留守的妇女和老人里面，格尕算是最有力气的一个了。其余的仁青卓玛和义西卓玛都患有严重的风湿病，根本走不动步子。
2
一直守候在溜索道口的格尕，远远地望见了曼巴们的摩托车队伍。这一次可不是一个人，格尕掰着指头认真点了点人数，转身跑回帐篷，然后把雨衣裤找了出来。
修建溜索之前，牧户们外出，全靠穿着这套连体雨衣裤蹚过扎曲河。这一次，看着对面那么多人要过来，格尕需要用溜索把雨衣裤递过去，让对面的人蹚水过来和她一起拉动锁链。
翻山越岭的摩托车陆续到达，集中在格尕家对岸的溜索道口。虽然隔着扎曲河，彼此没有语言交流，但大家都知道需要做什么。雨衣裤在溜索上滑了过来。乡卫生院医生桑杰丁增抢先穿起雨衣裤，在河边来回走动寻找合适的过河地点。
水流湍急，河水又太深，桑杰实验了几次都失败了。桑杰摇着头说：“今年雨水太多了，河水涨高了，只有鱼儿能游得过去。”
看着曼巴们无法过河，格尕转身向帐篷跑去。桑杰说，她是喊人去了。果然，不大工夫，格尕身后又来了两个年轻妇女，仁青卓玛和老阿妈扎布。仁青卓玛弯曲着腿走过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娃娃。义西卓玛没有来，她的腿实在不行，已经不能动弹了。
看着河的另一岸，身材灵活的松周走到了溜索道口。他熟练地翻动着溜索的绑带，然后一个跨步骑了上去。更求达吉用力把松周身上的绑带固定住，第一个溜索开始了。东方玉音围着溜索转了一圈，以前在电视里见过溜索，但这么简陋的溜索还真是第一次见。
东方玉音好奇地问：“这样能稳当吗？”
松周转头说：“稳当，我经常过去呢。”
东方玉音说：“你这是要咋过去？对岸的人能拉动你吗？”
松周说：“她们几个都病着呢，哪有力气拉动一个魁梧的男人？每次碰到帐篷里的男人们不在家，我们都是自己攀爬着索道绳子过去。”
在溜索板上稳定后，松周双手反吊、攀援着溜索绳，在凶险奔涌的急流之上，努力攀援这绳索一点点地爬到了对岸。
接下来，在松周的帮助下，曼巴们一个个溜过了扎曲河上的简易溜索。
3
更求达吉曼巴把这片帐篷里的十个人，全部召集到门前的草皮上。更求达吉曼巴告诉他们，这是金珠玛米（解放军）派出的医疗队，从北京坐飞机过来，专门为他们看病的。
更求达吉曼巴对格尕说：“用你们的对讲机通知附近的牧户，这两天身体不好的都要在帐篷里待着，或者集中在一个地方。金珠玛米这次过来，是要一个个地检查呢！每个人都不漏下，特别是对于肚子里有虫子的，还要带回到北京城去治疗呢。”
仁青卓玛担心地问：“那不是要卖掉很多牦牛才能去得了。”
更求达吉曼巴说：“不用你们花钱，金珠玛米把所有的费用都给包了，这是国家的政策，专门对于我们牧区群众的优惠政策！”
摆开机器，打开医药箱，东方玉音和助手们开始了她们在沙日塘草场上为牧民们的筛查和诊疗。一直抱着孩子的仁青卓玛满脸愁容：“孩子经常发烧，精神有些不好。”东方玉音仔细问了情况，原来，孩子是在八个月时早产，体质一直很弱。东方玉音鼓励仁青卓玛说：“你想孩子好，就最好是保持母乳喂养，这样能更好地增强孩子的体质。”
五十多岁的格尕两腿风湿性关节炎比较严重，一直在使用艾灸疗法。因为草原潮湿，关节炎是牧区群众的常见病，很多人都得了风湿病。小分队带了疗效不错的膏药，东方玉音留下一些给格尕，并告诉她一些缓解疼痛的方法说：“一定要注意晒太阳，并用炉火温烤腿部。”
格尕家正好有一辆摩托车，更求达吉曼巴拉出车子说：“我去召回草原上盘旋的雄鹰们。”
老人们普遍的问题是血压高或血糖高，个别人还存有肝硬化病状。马黎明一边给她们悉心地做着体检，一边告诉她们哪些情况必须进行下一步的治疗。东方玉音让位文昭把老人们的病情全部统计清楚，回到县城时，这些数据要交到县医院。
草原上的雄鹰陆续飞来，十六岁的女孩索群有点像个野孩子，不仅头发蓬松着，衣服也穿得歪歪扭扭。但问完她的情况后，东方玉音却揪心起来：八岁那年，索群的母亲因肝病去世，如今，七十四岁的父亲除了双目失明，也已肝硬化晚期。索群在家里照顾着九岁的妹妹，她的父亲则在莫云乡养老院住着。
索群的胳膊上全是刀伤，东方玉音以为这是和别人打架伤到了。但索群说，那些伤口比较深的一个是自己自残时割的，只有刀口浅的才是和别人打架时留下的。
听说这里有妇科医生，索群偷偷告诉位文昭说她肚子疼，还一直恶心想吐。位文昭立马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她支吾再三说不出所以然来，但是，比较明确的是，她对自己的健康并不放心，担心父母的肝病会传染给她。
和这个女孩聊着天，东方玉音心情极为难过。当东方玉音问她需要什么帮助时，索群要了一些常用药，她说这些药要留给妹妹的。东方玉音把行李箱打开，把一包火腿和一些零食给了她，让她带给妹妹。
4
在为一位六十多岁的藏族妇女达措进行B超检查时，从一进门东方玉音就觉出了异样：老人佝偻着身子，但完全不像天生的残疾。开始检查后，东方玉音手里的探头感觉出了一些异样，超声波就是侦察兵，按照反应信号，东方玉音在准备对老人的小腹进行检查时，但被老人强烈拒绝。
于是，东方玉音一边继续着手中的仪器操作，一边和她进行着温馨的沟通。东方玉音告诉她，她的小腹处可能存在病情，如果不及时治疗，后期可能会比较严重。
看着东方玉音严肃的表情和恳切的眼神，老人迟疑了许久，终于同意。不出东方玉音所料，老人的小腹腹壁检查时压痛明显，通过细致的检查后，东方玉音很快为老人明确诊断，这是急性坏疽性阑尾炎，需要及时手术。
老人说，在草原上她们都是让洛扎曼巴看病，只是洛扎曼巴很忙，来得太少了，附近的几个村子的病人都要找他看病，等来一次洛扎曼巴非常困难。
这一点，东方玉音早在去年调研时就深有体会。虔诚的佛教徒们笃信身体的疼痛是修行必经过程外，而藏医藏药是他们唯一接受的治疗途径。
但是，东方玉音仍有信心开展好这片牧区上的巡诊筛查，在来藏区之前，东方玉音就被雪域高原所吸引，在莫云的巡诊与行走，正是她了解和学习藏文化的绝好机会。
在老人述说的病情中，有一项是东方玉音可以确定的，就是她有过度服用藏药导致身体机能紊乱的症状。看看手机竟有一点信号，东方玉音赶紧拿起手机，反复翻看拍下来的藏药处方图片，并传到单位专家组的微信群里分析辨别，最后确认：达措的病情就是部分藏药成分对肝脏明显损害。
东方玉音把达措老人的病况向更求达吉曼巴做了说明，更求达吉也说，很多牧民认为只要是药就可以治病，至于是否对症他们脑中完全没有这个概念。更求达吉说，希望医疗队的这次大筛查，也会让牧民们有一个很好的诊疗知识普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