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主子,您不是说,没能给公子生育子嗣,是您的遗憾吗?”飘然淡淡道。
“遗憾……”景若苦笑一声,“遗憾就遗憾吧,谁的人生没有点遗憾呢?”
“好,好啊!奴婢这就去倒掉!”飘然喜极而泣,主子终于想通了。
景若透过梳妆镜,给自己画了个柳叶眉,舒心一笑。自从易映生下策儿,景若心里又羡慕又着急,就开始在卞城找寻生子秘方,岂料喝了七八年,不仅没有一点效果,还险些搞得味觉失灵。
人的一生苦短,何必为了遥不可及的事情,去为难自己呢?这些年来,景若和楚韬韬二分恩宠,夫人和黄玉侍寝的日子却屈指可数,有庞越的爱,景若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庞真下了朝,回了刚刚修缮完的睿王府,睿王府比大司马府大数倍,一步一景,卞城所有的工匠修建了半年,辉煌程度仅次于皇宫。关夫人荣升为睿王妃,她身着酱色长衫,头戴金冠,在府门口等候着睿王第一次下朝。
庞真走出马车,关夫人满脸笑意地迎了上去,俯身行礼道:“妾恭迎睿王!”
“夫人这是干嘛?”庞真扶起关夫人,顺势挽着她,“见外了,见外了。”
“老爷,今日有你最爱吃的熊掌。”关夫人挽着庞真,一边走进府,一边说,“是适儿媳妇儿不久前送来的,说是适儿亲自打的,这孩子的箭法又精进不少。”
“老三的武功向来出色,也没什么惊讶!”庞真看见关夫人带着一个硕大的珍珠耳环,说,“这个耳环,夫人从何处所得?”
“也是适儿媳妇儿送来的,适儿最孝顺了!”关夫人说。
庞真一下黑了脸,松开了关夫人的手。这个时候身着白衣披头散发的洹夫人不知道从哪跑了出来,自从丧子,洹夫人就患上了疯病,一年比一年严重。
洹夫人犹如幽灵般飘到庞真面前,扯着他的衣袖,神情恍惚地说:“老爷,我看见瑞儿,他回来了,你看……你看……”洹夫人指了指万里晴空,大家都向上看,只看见了几片飘忽不定的白云。
关夫人满脸嫌弃地看着洹夫人,呵斥道:“疯疯癫癫成何体统啊,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
“且慢!”庞真道,然后抓着洹夫人的手臂,对关夫人说,“她只是失去孩子的可怜女子,夫人又何必疾言厉色呢?”说罢,庞真扶着洹夫人,去了她的寝殿。
关夫人鄙夷地望着二人的背影,拂袖而去。
洹夫人不安地睡去,睡梦中还不断地呓语,喊着庞瑞的名字。庞真伤神地闭了闭眼,摸了摸她花白了的鬓角。
良久,庞真才起身离开,吩咐侍女照顾好洹夫人。庞真回了书房,张丞相已然等候多时。
“臣拜见睿王,睿王千岁万安!”张丞相郑重其事地给庞真施了一礼。
“老张,这里又没有外人,不必多礼!”庞真一边转动手中的佛珠,“夫人带的珍珠耳环,非晋江不得,你去查,薛明讳和庞适有什么牵扯?”
“薛明讳和三公子?”张丞相匪夷所思道,“薛明讳能把手伸到卞城?”
“若我所料不错,庞适已然起了夺嫡之心!”庞真说。
“三位公子都是夫人所出嫡子,起了夺嫡之心也属正常!”张丞相道,“若睿王担心,可早日确立世子位。”
“不!”庞真把佛珠拍到案上,加重了语气,“那样就把世子推到风口浪尖,所有人都要去害他。我认定的继承人,绝不能出任何意外!”
“睿王,那您就想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吧!”
庞真灵光一现,激动地说:“有了,秘密册立世子,老张,等我百年之后,取出密旨,册立新王!”
“睿王英明!”张丞相拍手叫好道。
庞越来到楚韬韬寝殿,楚韬韬和熙然都不在,他坐到案边想等一会儿。案上有个木盒,庞越心下好奇,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便打开来看,一道金光射了出来,他本能地闭了闭眼。
楚韬韬从外面走了进来,故意道:“好啊,庞越,你竟然翻我东西。”
“我只是好奇而已。”庞越心虚地合上了木盒。
“跟你开玩笑呢!”楚韬韬重新打开木盒,拿出那件闪亮的衣服,递给庞越,“前几日我和熙然在街上遇上一个西域商人,买了这件刀枪不入的乌丝金甲。”
“刀枪不入?”庞越掂了掂乌丝金甲的分量,不屑地道,“还没一件中衣重呢,韬韬,你上当了吧!”
“起初我也不信,可……”楚韬韬把乌丝金甲绕在胳膊上,用匕首去割,胳膊没有任何损伤,乌丝金甲也没有一点划痕。楚韬韬正要得意洋洋炫耀的时候,却对上了庞越的黑脸。
“你就这样试的?”庞越大声道,“伤了自己怎么办?”
“这不是没伤到吗?”楚韬韬喃喃道,“庞越,这件乌丝金甲花光了我全部的积蓄,我给你买的,你还凶我!”
“我要这东西干嘛?”庞越内心大为震动,就连韬韬都察觉出了他处在危险之中。
“你知道多少人想要你我的命吗?”楚韬韬硬是逼他穿上了乌丝金甲,给他系好衣带,“我有武功,足矣防身,你虽有连亦,但有时候他也鞭长莫及,所以从今以后,你给我日日穿着,否则我在也不理你。”
“好好好,谨遵夫人之命!”庞越拱手施礼道,一下子把楚韬韬带入怀中,“韬韬,你放心吧,你的积蓄,我会给你补齐的。”
“跟你玩笑呢,我什么时候在乎过身外之物呢?”楚韬韬说。
正在二人缠绵之际,依然随连亦破门而入,说早上易映应庞适夫人相邀,带着策儿去府上做客,不让怡然跟着,到现在还没回来,怡然觉得不对劲,这才来禀报。
“也许三弟妹多留他们一会儿。”庞越表面上古水无波,心却提到了嗓子眼,“怡然,你先下去,我自会处理。”
怡然走后,庞越再也无法淡定,楚韬韬也取来佩剑,要一起去庞适府上问个清楚。今早有人来报,在城郊看见了疑似晋江的商队,恐防有诈,庞越就派连亦和熙然去查看。现在他们未归,但迟一刻策儿的处境就危险一分。
岂料庞越的夫人朱氏却说,她今日未请易映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朱夫人对庞越施礼道:“二哥,若你不信的话,大可进来一看。”
庞越和楚韬韬对视一眼,跟着朱夫人走了进去,就在他们进入大门的那一刹那,大门重重地关闭了。数十名护卫将他们二人重重围住,朱夫人的脸一下子变得阴深恐怖,她说:“二哥果然是舐犊情深啊!”
“弟妹这是何意?”庞越加重了语气,紧紧握着楚韬韬的手,“果真是你,是你挟持了策儿和易映!”
“对啊,为了诱你前来,我和夫君只能出此下策!”朱夫人不屑地看着庞越和楚韬韬,“既然你们俩来了,那我就把选择权交给你们,你们俩可愿意用你们的性命去换他们的性命?”
“我不相信三弟会对我做出如此绝情之事!”庞越满眼冒火,冲朱夫人吼道。
“二哥,可你是我夫君夺取世子之位的最大阻碍!”朱夫人直截了当地说。
“谁当世子,那得父王说了算!”庞越强调道,“三弟呢,让他来见我,我不相信……”
还没等庞越说完,庞适一身黑袍子,威风凛凛地牵着庞策的手走了出来。庞越见到策儿毫发无损,心顿时松了下来,庞策一声声喊着父亲,庞越的心都要化了。
“父亲,快走,三婶要杀你!”庞策痛哭流涕道,“母亲,母亲被她们打伤了,现下就在屋子里。”
“策儿别怕,父亲定会救你的!”庞越循循善诱道,“策儿,你要记住,你是个男子汉,何时何地何境遇,都要临危不乱!”
“孩儿记住了!”庞策抹了一把泪水,止住了哭声。
“三弟,只要你放了策儿,我可以既往不咎!”庞越强调的。
可是庞适永远一言不发,只愣愣地看向众人,朱夫人拔出一柄剑,扔到庞越面前:“只要你们二人自裁于此,我就放了他们母子,不然,二哥,就等着给你的独子收尸吧!”
“我凭什么相信你!”庞越道。
“二哥,你一死,就没有人挡在庞适面前了,庞适就能稳稳当当成为睿王世子,那我还要庞策的命干什么?”说完,朱夫人便猥琐地笑了起来。
楚韬韬捡起地上的剑,指着朱夫人:“萧珠儿,我万没有想到,你就是薛明讳安插在卞城的眼线。”
朱夫人的身份被楚韬韬识破,一下子慌了神,却佯装淡定:“你在胡说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庞越一脸惊悚,看着神情呆滞的庞适,恍然大悟道:“姓朱的,你是不是给我三弟下了蛊,我三弟生性纯良,怎么会绑架他亲侄子!”
楚韬韬冷笑道:“哎,那个薛明讳可真的是机关算尽,纳了你和萧然,原来是利用你们,为他办事啊!”
“你胡说!”朱夫人脱口道,“夫君才没有利用我和姐姐。”
“你承认了,你果然是薛明讳的细作!”庞越指着她狠狠道。
萧珠儿摘下了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面具之下,是一张二十五六岁清秀的脸庞,剑眉星目,樱桃小口,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韬韬姐,别来无恙啊!”萧珠儿客气地向楚韬韬施了一礼。
“庞适的朱夫人,是不是被你杀了?”楚韬韬问。
“当然,不然我怎能冒名顶替?”萧珠儿随意道,“不是夫君利用我们,是我和姐姐心甘情愿地替夫君办事。我要辅佐我们夫君,一统天下!”
“我呸,薛明讳这个阴险小人,他配一统天下吗?”楚韬韬毫不客气地道,“慕柏,郭奋,于武,用得着的时候称兄道弟,用不着的时候就毫不留情地斩尽杀绝,你们姐妹也不怕步他们的后尘吗?”
“你胡说八道!”萧珠儿怒不可遏,拔出藏在身后的软剑朝楚韬韬刺去,楚韬韬也飞身上前,与她过起招来。
萧珠儿以为自己的武功就已经很不错了,可跟楚韬韬比,略处下风。楚韬韬与她僵持着,添油加醋道:“好好好,就算退一万步,薛明讳一统天下,成了皇帝,皇后之位就一个,你和你姐姐谁做?难道要效仿娥皇女英?”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萧珠儿气血上涌,攻势越来越猛,二人打着打着,离得庞策越来越远。
庞越顺势上前,一脚踢开庞适,将庞策护在身下。府中护卫们登时乱作一团,指着武器,都向庞越攻去。庞越一向不善武,上身挨了数剑,怀中的庞策受惊一声声尖叫。
忽然郭奋带着数十人从天而降,救庞越父子于危难,并控制了庞适,同时一群府兵破开了庞适府上的大门。庞越捂着胸口急道:“郭将军,别伤我三弟,他也是受害者!”
萧珠儿见势不妙,放了一颗烟雾弹,便一瞬间返回屋内,将浑身是血的易映押了出来。庞策慌乱地在庞越胸前乱拨,一边拨,一边哭喊道:“父亲,您没事吧!”
楚韬韬终身一跃越到庞越身畔,用手抚着他的心口,蹙眉道:“庞越,可有大碍?”
“没事!”庞越摇摇头,拉着她和庞策,站起了身。
萧珠儿大跌眼镜,惊呼道:“庞越,你中了那么多剑,怎么会毫发无损呢?”
“萧珠儿,你看见了吧,中郎将才是得上天庇佑之人。”楚韬韬大声道。
萧珠儿见事情败露,拿剑抵在易映的颈部,易映尚在昏迷,对现在的紧迫局势一概不知。庞策浑身颤抖,紧张地抓着庞越的衣角:“父亲,救母亲,救母亲啊!”
“萧珠儿,你放了易映,我给你个全尸!”庞越冷冷道,“我还会命人把你的尸身送还给薛明讳。”
“哈哈哈,庞越,她是你的发妻,连你发妻的性命都不顾了吗?”萧珠儿看向楚韬韬说,“廖楚珞,你在我晋江多年,却行反叛之事,真为我不齿。庞越,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可以用廖楚珞这个叛徒,换易映。”
“荒唐!”庞越大喝一声,“我庞越顶天立地,岂能受你威胁,随你便吧,反正你休想活着出去!”
易映从疼痛中醒来,正好听见了萧珠儿和庞越这番对话,顿时心寒无比,涕泪横流地闭上眼睛,假装从未醒来。易映心想,庞越,你我夫妻一场,除了互相伤害,还有什么,这样也好,我也能心无旁骛地去陪我的女儿了。
庞策近乎疯狂地摇晃着庞越,撕心裂肺地吼道:“父亲,救母亲,救母亲啊!”
庞越把庞策揽入怀中,捂上了他的眼睛说:“策儿,父亲会为你母亲报仇的。”
萧珠儿彻底被激怒,楚韬韬正欲上前,郭奋手起刀落,一柄匕首插入萧珠儿的心口,萧珠儿惨叫一声,倒在血泊之中。楚韬韬赶忙上前扶起易映,策儿也跑到易映身畔,易映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抹去庞策脸上的泪水,温和道:“策儿别哭,母亲没事。”
楚韬韬将易映扶上马车,又来到庞越身边,问:“你没事吧?”
庞越爽然一笑:“我没事儿,韬韬,你的乌丝金甲,救了我一命!韬韬,我突然想吃冰糖葫芦了,你脚程快,给我买吧!”
“好,我去买,我再去给你买点点心好不好?”楚韬韬满口答允,快速地跑开了。
郭奋护送着庞越回了府,连亦焦急地等在府门口。庞越对郭奋说:“郭将军,你去调查,萧珠儿为何会潜伏在三弟府中,这里有连亦,你放心。”
郭奋走后,庞越赶忙跑到四下无人之处,喷了一口鲜血。连亦惊愕地扶着他:“公子,您受伤了?”
庞越抹了抹血污,撕开了上衣,露出闪亮的乌丝金甲,心有余悸地说:“连亦,若不是韬韬让我穿上乌丝金甲,我怕是早就死了,韬韬又救了我一次。”
连亦扶庞越进了寝殿,庞越体力不支地倒在床榻上,虚弱道:“韬韬若再不走,我可真的要坚持不住了。”
“可……乌丝金甲救了公子,可您还受了内伤,楚夫人本来就是习武之人,岂能瞒过她?”连亦说。
“是啊!不然她也不会提议再去买些点心,拖延一些时间。”庞越长叹一口气,说,“两次都是韬韬救我于危难,我得强大起来,这样才能保护她久一点。”
千里之外的晋江,大将军萧然得知妹妹的死讯,悲痛欲绝,身着一身素缟,跪在大殿外,恳求薛明讳即刻发兵,攻打卞城为妹妹报仇。
薛明讳坐在殿内,他三十岁的样子,身材魁梧,身着紫色长袍,带着玄木冠,丹凤眼,八字眉,他的脸三分阴险七分虚伪。
薛明讳移步到殿外,扶起萧然说:“然儿,珠儿的死,我薛明讳百身莫赎,可数年下来晋江虽然积攒了些兵马粮草,但比起庞真实乃九牛一毛,我们自保有余,岂能和他硬碰硬?”
“那我妹妹就白死了吗?”萧然气恼道,“那就让我亲自去卞城,手刃庞越和廖楚珞为我妹妹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