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至,天气转凉,二狗子套上了长衫,只是长衫大了些,阿娘说二狗子还会长高的。
唐念儿身体好了些,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也默默帮着打水,浇菜,她像是忘记了自己是唐氏剑客。
红堡村对这个新来的小姑娘嫉妒万分,特别是那些刚要及笄的少女在看见唐念儿的姿色之后。
阿娘虽然对外称唐念儿为自己的远方表亲,可还是架不住村里四十多岁的张员外带着红娘上门提亲,还好在二狗子的巴掌之下,那位红娘带着气鼓鼓的张员外急急地逃了出去,然后二狗子便欢快地把聘礼撕开,将那糖饼塞进了嘴里,看得唐念儿心中逗趣,微微傻笑着。
看见唐念儿笑了出来,二狗子也高兴地将糖饼塞到了她的嘴里。
唐念儿愣了一下,脸色立变,双眼直直瞪他。
二狗子见她表情异样,心中害怕,只好拿着一块糖饼,小跑着送去给了阿娘。
又过了几日,唐念儿的伤势基本痊愈。她将自己的那身软甲装进了包袱,她终于决定离开这个地方了,可自己要去哪里,她又怎么知道呢。
她摸着怀中那块随身玉佩,那玉一直伴随着她,上有祥云三朵,古木三棵,是为上品好玉。她最后想了想,便将这玉佩留下了。
然后她跨出了门。
阳光正好,阿娘和二狗子各自背着满满一箩青菜从菜地回来,三人相视。
阿娘看见唐念儿背着包袱,便已明白了:“你要走了吗?”
“是的,这些时日,多谢两位了!”唐念儿微微皱眉,便朝他们鞠了一躬。
“先等等。”阿娘说着便走进了灶房,拿了些东西,只是出来时望见那块玉佩,阿娘心中不由一愣,但登时又恢复了脸上笑容。
她手中拿着一包干粮出了门,轻轻交在了唐念儿手中:“路途遥远,路上小心,拿着,饿了就吃吧。”
唐念儿没有拒绝,点了点头,再次称谢。
这里不是自己的归宿,她是知道的。自己既然总会离开,早一点总比晚一点更容易舍弃不是吗?
二狗看着唐念儿的背影,不由抓着阿娘的衣襟:“阿娘,还不知道姐姐叫什么名字呢。”
阿娘看着唐念儿背影,目光游离,轻轻道:“傻孩子,知道她名字干什么。”
“二狗喜欢上姐姐了,不知道她的名字,以后怎么找到她啊!”二狗子突然眼中带泪,但一看远处,已找不见唐念儿身影了。
唐念儿一路来到了邯郡,手中无剑,心中失魂,她感觉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剑客了,只是一个庶人。可她始终没有办法明白,为什么师兄们都因誓祭而死,而自己却活了下来。
邯郡作为燕国南部边境小城,还算比较热闹。唐念儿一身深闺常服在悦来酒家吃了一碗阳春面,顺便接受了店内一些老妇人和老大爷的指指点点,但结账的时候,老板看着唐念儿手中的那粒碎银子,也讪讪地赔了个笑脸。
唐念儿长在南辰唐氏庄园,很少有机会来到市井之地,所以她还是不太明白,为何大街之上跟她一样年纪的少女寥寥可数,而一些妇人和老者见到她便像见到瘟神一般,草草躲开。
唐念儿的表情一直都是冷淡如水,但却依然掩盖不住她的柔美,往往引得一些路过的仕子和剑客侧目。她当然不会有所烦扰,只自顾自地沿着街道逡巡前进,终于,她瞥见了一座庙宇。
香客来来往往,她径直走了进去。
这里供奉着仙道神祠,只是在大殿的入口,有一名巫师装扮的老太婆,趴在地上,乞讨着。
“小姑娘,这座庙宇实在太小,巫师大人早已迁往别处,如果你想要找巫师的话,整座庙宇便只剩我了。”苍老的声音传来。
唐念儿侧目一望,便也走了过去,想问个究竟。
“姑娘,吾观此人装疯卖傻,切勿受骗!”一位书生装扮的公子,凑了过来。他额上贴着束发网巾,眉舒眼展,还算俊俏。
唐念儿本就对书生子弟颇有好感,于是微微作礼,言道:“谢过公子提醒。”
那公子来时只见唐念儿背影,这时唐念儿侧身施礼,见她眉目如画,霎时怔在了那里。
“张大人,时间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还好仆人提醒了他。
张公子反应过来,拱了拱手便离开了。
唐念儿独自走进大殿,转了一圈,只是发现了几名香客,确实没有巫师坐镇。她不由得回到了大殿门口,那个头发散乱的老太婆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她走了过去,俯身往那老太婆的碗中丢了一快碎银,然后问道:“婆婆,我想问一问题。”
那老太婆看见碎银子便两眼放光,从袍子当中伸出自己那只枯槁的老手,捏着那碎银便送到了嘴边,用那口老黄牙一鉴,脸上便露出了喜色。
“老阿婆,我要问一问题。”唐念儿继续说着。
“哦……哦……,姑娘你问。”老太婆反应过来,她可不想怠慢了面前尊贵的客人。
“誓祭之后,誓主已死,誓仆怎么还活着呢?”唐念儿问道。
“怎么可能,誓主既然已死,誓仆当然会赴死,绝不会存活。”老太婆答到。
“我是问有没有可能?”唐念儿虽极不愿跟她废话,但还是继续问道。
“姑娘,千年以来,天下间便从未出现您说的这种情况。”
听到老太婆如此肯定,唐念儿叹了一口气,自知已是白白费神,自己为何存活之因,这位神婆应是无法说清道明的了。
唐念儿于是起身,正准备离开此地,只是突然,老太婆口中响起了这样的声音:“姑娘,其实倒还有一种可能。”
听到这话,唐念儿怔了怔,然后便转身,重新蹲了下去,但老太婆目光点了点她面前的空碗。
唐念儿会意,便又从腰间掏出了几枚碎银,扔了进去。
老太婆大喜,然后她盯着唐念儿,那口黄牙开始蠕动起来:“如果,誓仆的身份比誓主尊贵,那么,就算进行了誓祭,也无法达成誓祭的主仆协议。也就是说,誓祭根本不会再他们之间出现。”
听着这话,唐念儿陷入沉思。
少主的身为辰王之子,何其尊贵,自己不过是唐家直系弟子,何来压制少主身份之说。
“当然,这样情况在这千年以来都是没有出现,毕竟,一个身份尊贵之人,怎会甘当他人的誓仆?”
老太婆继续解释道,只是唐念儿已经缓缓起身,漫步离开了。
盛京西郊。
辽王正当壮年,骑一匹雪色宝马,腰插鎏金宝剑,身举一把银色大弓,乌布盖、元辛、图尔纳雪将其簇拥在当中。
北地秋早,风簌簌,辽王弯弓拉箭,箭簇疾出,远处,一只傻狍子喉头中箭,倒在地上,嗷嗷叫着。
几名军士赶忙快马奔去,举起那狍子便朝着辽王舞着:“陛下,中了!中了!”
普通军士当然没有过多巧言,但辽王仍然十分酣快,对着那几名军士说了句:“赏!”
军士大喜,抓着那死狍子赶了过来,辽王身旁的乌布盖见状不由得说道:“陛下箭术过人,百发百中,实乃辽国之福!”
辽王听见,很是高兴,各位将军都是其乐融融,这时有一匹快马悄然接近了这圈行猎之地,在经过数道盘问之后,那匹快马终于来到了辽王身边。
快马上是一黑衣斥候,他脸色苍白,应是途中劳顿,然后他翻身下马,双手将一份邸报递上。
辽王接过,拆开一看,不由得大喜,然后他调转马头,朝着前面旌旗招展的临时行宫奔去:“乌卿,元辛,图尔将军,随我快快回宫,天下大事,片刻即变!”
听见此话,三位立刻拍马而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