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陈苏暖便唆使城中的一群小丫头,此刻她们将羽朵围住,挤到了一旁去,小丫头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往后长大了,要嫁给宣墨将军,让羊肉羹莫要再纠缠于此,早些离去。
羽朵正在烦难,旁边又围上了一群顽童,领头的男孩约莫有八九岁的样子,带着自己的一群小弟,赶走了那群小丫头,却又对羽朵训斥道:“你一个男人,这般窝囊,还对付不了一群丫头片子吗?真是给咱们男人丢脸!你自己好好待在此,认真反省!”言毕,便带着自己的小弟离开了。
羽朵沮丧地站在一旁,垂在身侧的手中攥了攥衣摆,本就有些憋屈,可怜巴巴地望向蓝尘,然则,好似在被蓝尘刚才转身时的眼神一直鞭笞,可自己究竟?又做错了什么?从前自己走到哪,都是招人喜欢,怎得如今全然变了?
她越想越气,爽快地找了显眼的位置,招摇过市坐在大路当中,倒了碟香醋,沾着之前回来时,路上采摘的一小袋酸枣欢实地啃起来,蓄意同蓝尘继续赌气。
三位妇人拖住陈香后,派来丧夫折回去瞧瞧情况。
丧夫远远瞧见羽朵一个人远远的坐着,心里又急又气,本是要训斥她,怎得这么不争气?千载难逢的机会,她竟然坐在一旁贪嘴!
丧夫大步流星走来了羽朵身边后,碎碎念着,“真真是我们高估了你!狐狸精做成你这个样子,有辱……”说话间,目光盯着羽朵塞进口中的酸枣,还在沾着醋吃得津津有味,好似极其喜好。惊讶得丧夫吼中硬生生吞下“半猜半惑”之感,俯身委婉问道:“你怎么爱吃这样酸的东西?”
羽朵哀了哀,唯有此味她能尝得出,不喜欢行吗?牵强笑道:“好吃啊,我喜欢这个味道。”言毕,因这几日奔波少觉,伸了个懒腰打哈气来解乏。
丧夫惊惶无措问:“可是最近总是觉得困倦?”
羽朵双眸无神地一眨,点头应声,“确实有些……”
丧夫搓了搓鬓角,口中似在斟酌言辞般,口齿不清地呐呐问道:“我们厨房内都是长舌妇,她们嘴上不把门,闲言碎语念叨了挺多,听说,你同守备将军,住在一个屋?”
羽朵提起精神听了半晌,终于听到重点,据实点头,微笑答了声,“确实……”
丧夫神情复杂愕然半晌,旋即一派心酸来问:“可是睡在同一张床吗?”
羽朵含笑点头,此番笑毕,观了丧夫的表情后,弄得她大惑不解?
丧夫好似有些焦躁,搓着手慌乱地来回转圈踱步,随即舔了舔嘴皮,好像是心中终于下了决心,神色俨然地望来,紧紧握住羽朵的手,拉她起身后,直直盯着她,不苟言笑道:“丫头,婶婶问你话,你可要从实招来,此事不是闹着玩的!”
羽朵见她这般郑重其事,认真点点头。
丧夫咬了咬牙根,目光如炬盯牢了羽朵,神秘兮兮地轻声慎问:“娃娃是什么时候有的?”
羽朵微张着口讷讷点头,还以为丧夫瞧见了,她前几日捡到了夜真这个奶娃娃。答道:“前几日,我无意中发现的。”
“造孽啊!男人都不是个东西!”丧夫双目一闭,心神俱裂地从牙缝中恶狠狠骂道。
羽朵一脸迷茫,更是大惑不解了?还不等她问清原由,丧夫推搡着她,急急道:“你去将那小子唤出来,婶婶这就去叫上帮手来给你做主!”言毕,风风火火地就朝厨房而去。
羽朵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不免掂量一番,她们莫不是要对蓝尘动手?时间紧迫,不容她多思,迅即转身朝蓝尘身边跑去,少顷之后,她十万火急般拉着蓝尘的臂弯,就将他往一旁拽。
蓝尘面色平静,脚下步伐虚浮,被羽朵拖着走了两步后,又被身后的众位兵将拖住,他们可没打算此时就放蓝尘离开。
一拉二拽间,羽朵发了狠,双臂将蓝尘紧紧一箍,吼了声:“他是我的!”
霎时一片鸦雀无声,人群中一缕邪风蛇形般穿梭而过。
羽朵缓缓撒手觑了觑周围人的目光,再望向蓝尘时,他不言不语安静到令人心慌,遂敛了眉心,柔声细气地将他哄一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算我错了还不行吗?下回再也不敢了。”
蓝尘戚然轻浅一笑,羽朵见有了成效,忙不迭继续道:“我这几日真的有事,并非不告而别,真的是迫不得已。”此刻全然不顾忌周围瞠目咂舌的场景,死皮赖脸地将自己的手,塞进蓝尘手中,楚楚可怜抬眸将他望着,恨不得使尽浑身解数即刻将蓝尘迷晕,软糯糯道:“我们回房去可好?这里风大,我瞧着你面色不好,回去休息好吗?”沉吟片刻,轻声浅浅来保证,“……从今往后,你在哪?我在哪。”
宛如一股暖流瞬间冲入心田,将那干涸冰封的世界豁然唤醒,蓝尘阖了眼眸双眉紧蹙,精准涉猎般一把将羽朵拉进自己怀中,与她紧紧相拥……罢了,即便你真的不爱我,我亦不在乎了。
正当温情时刻,猝然冒出一句“我们急着回房,借过……”羽朵挣脱蓝尘的怀抱,火急火燎拨开围堵在身侧的人群,拽着蓝尘就走。
赶得正巧,刚挤出人堆,抬头就撞上了三位抱打不平的婶婶,一个个飞来眼刀,似是将羽朵穿胸而过,咻咻咻钉在蓝尘身上。
三人脸上各自波澜壮阔了一番,眼中一派杀气刹那腾腾烧起,丧夫将羽朵拉来一旁,扭脸气恨地瞪向蓝尘,厉声先道:“这位官老爷,您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羽朵上前来解围,欢欢喜喜抢答:“说什么?问什么?我来答!”
蓝尘淡淡将羽朵一觑,索性无力地轻眨了下眼眸,对那三人不做理睬。
三位妇人嘈嘈切切咬耳根讨论了几句后,似下了番决心,休夫回身来,咬了咬牙根望向羽朵,嘴皮子极其利落地来问:“你可是近日都喜食酸涩之物?”
“正是……”羽朵答完,方要解释,不是最近,而是一直,可还不待她多说什么,休夫眼风紧盯羽朵,问得更是又急又斩,“可是近日总是神思倦怠?”
“正是……”羽朵也只得紧接快答。
休夫脸色铁青,势如破竹般又跑来一问,“你可是方才恶心干呕了?”
“正是……”羽朵据实作答。
休夫雷厉风行般快语逼人,“你可是同守备将军同住一屋,同睡一塌?”
羽朵实在被赶得紧迫,想都没多想,怯怯点头来答,“正是……”。她也不知这三位婶婶究竟意欲何为?要问什么?唯有频频匆忙应付。
休夫电光火石间强势劈出点睛一问,“孩子他爹可是他?”顺势凌厉的眼风落在蓝尘身上。
“正是……”羽朵前面实在答得顺了口,此刻顺风顺水,便脱口而出。
言毕,一片惨绝人寰般的寂静。
羽朵愣了少顷,回眸一观众人投向蓝尘的目光,似有凶兆,遂指了蓝尘后,忙不迭摆摆手来向众人补充解释,“错了错了,那孩子和他没关系,孩子的亲生爹爹姓江!”
话音方落,唏嘘一片。三位妇人连带袁内侍,深深倒吸一口凉气,憋得这四人脸色青白穿插。
“…姓…江?”蓝尘虽是轻浅一笑,飘逸似沐风。江映雪吗?你可是这个意思?然而他的眸中却昏暗下闪烁剔透晶莹,莲心茶一般含了丝苦涩将羽朵望了又望,呵的凝重一笑,彻底斩灭了他想道出心声的念头,洒染转身挤进人堆里,邀了身边众兵将,哈哈大笑着与他们开怀畅饮。
这三个字,就像有特殊含义一般,只要从羽朵的口中说出,便是暗含寓指。夫诸埋下的谎言之种,不但在江映雪心中生根发芽,越加健硕,蓝尘也亦是如此。
此地漫山落雪,满眼诠释着他的影子。你虽不能原谅他,却也忘不掉吗?不过温情之后,想必你已经原谅了他。那我呢?亦在你心中,如何了?
……我骗你多年,强拘着你在我身边做个灵兽,不让你回家,不帮你寻找父母,还蓄意破坏你和他之间的感情,生生将你们拆散!
……朵朵,你恨我吗?恨这个因为爱你,而不择手段,蛮横自私的我吗?
“嗳?”脸颊旁似有一阵风过,羽朵满眼迷惑,蹙眉遥遥凝着蓝尘的身影,心中埋怨道:怎得又生气了!上次我没替你证明,你满腹怨气恼我,这次我好心为你辩解,怎得证了你的清白,你反倒还来怨我?……那个奶娃娃夜真,他自己说他爹是江映雪,难道他不和他爹一个姓吗?有什么错嘛!
你分明已经认得我了,还装不认识,当我是个傻子吗?哼……众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怎觉得,这句话给翻过来,用在男子身上才对,尤其是你!
原本热闹的气氛,好像如寒冬的天气一般,降到了冰点。
羽朵环视一圈,觉得自己如被众人架着对薄公堂般,她就是那个作奸犯科的罪人!只得抽抽嘴角假笑,供认罪状,“那孩子,和我也没关系,我捡的……”
韩用忙吆喝几声,让众人全当刚才之事,不过是逗趣的玩笑之言。而后邀请袁内侍一道,同年长者和文官入屋内坐下,毕竟外面寒风刺骨,他们不如那些将士身强体壮,确实有些招架不住了。
这边三位妇人原是好心,不曾想会闹成这般!她们似乎有几分担忧,又犹犹豫豫地,不知该如何说羽朵!接连重重唉声一叹后,摊摊手无奈走开。
……
已至寅时,寒夜似冰,众人醉的醉,困的困,都收拾了东西,各自回去休息。
之前被周遭众人狠狠剜了无数眼后,羽朵深深一番忏悔毕,真真认为是自己的错!不该添乱,既然领了职位,怎好擅离职守?念及此,甚感惭愧,将话在心中酝酿一番,恭恭敬敬走来蓝尘身边。
她见蓝尘还坐在篝火旁持着酒碗,上前来蹲在他面前,托腮将他望着,等着他说可以回去休息。这般干干等了半晌,蓝尘仍旧对她不理不睬。羽朵不免觉得蓝尘悭吝了些,刚要开口说话,却见眼前一道暗影遮来,抬头一望,蓝尘已经起身站立。
蓝尘眉宇间甚是痛苦,抬指揉了揉她的眉心后,面上褪尽一切颜色,拉她起身间,轻声暗哑道:“罢了……”言毕,早已酒气上头,对着火烤了一头的冷汗,此刻转过身来,又迎着冷风一吹,额头烫得骇人,昏昏沉沉间足下趔趄,晃了晃竟顺势倚倒在了羽朵肩上。
羽朵知晓蓝尘该是醉了,本想念诀施法,将他搬回房里去,可左右望了望,见众人都在收拾东西,她又怎好暴露自己是个妖精!遂而将蓝尘一只手臂压在肩头,只好自己腾出手来,揽住他环抱,半拖半扶地往后挪去。
虽是觉得蓝尘沉是沉了些,压得羽朵直不起腰,拖了他行了一半的路,他倒是乖巧,并未添乱,本想着将他拖去城中阴暗角落处,自己也好施法带着蓝尘一起遁回房中,可路上来来回回走动的人们,瞧见羽朵将醉酒的蓝尘往树丛里拖,都是投来异样的目光?!
盯得羽朵自发慌,忙藏进几颗古树旁,正预施法带着他遁回房内,怎料脚下踩中了伸出地面的一粗壮树根,羽朵绊了绊,幸得手上扶住那棵将自己险些绊倒的老松树,才勉强站稳了脚。
愕然间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把蓝尘闪得磕了下,直直让他的侧额撞在了树上。
羽朵嘟起嘴来心疼不已,忙扶了蓝尘站好,揪着心百感交集,轻轻与他揉一揉,软软噙了话喃喃道:“我错了还不行吗?那个那娃娃夜真,是我在双叶江上捡来的,他自己说他爹爹是江神……呜呜呜……我刚才不是故意乱说话……”话未说完,忽觉手心微微有些火辣疼感,抬手一看,却是刚才扶得急了些,手心被那老松树的褶子蹭得红了一片,随即连连轻甩了甩手。
脚下幽幽山风携寒掠过,几颗森森古木沙沙缭绕,光秃秃的枝干上落雪随风而下,簌簌痴缠一遭,冰凉之感让蓝尘清醒了几分,随即捧起羽朵的手心来,轻轻吹了又吹,眸色中刹那炯炯柔光泛过,腾出另一手来持了她的面颊托起,朦胧中四目相对。
刹那间勾魂摄魄,铺天盖地,让羽朵五感尽失,就那样乖顺地站着,任由一切顺其自然。
天旋地转间,她琢磨了一下:蓝尘现在被封印了法力,体内自是灵气匮乏,我该大度些,让他取走点灵气也不妨事,只要不吃我,何必斤斤计较?
徐徐混乱渐袭渐浓,心悸之感复压迫而来,眼前忽明忽暗,有种坠入海底之感……可怎得这次的感觉,和从前有了些微妙的诧异?虽然还是心悸,可为何会觉得浓浓桂香袭来?分明是你醉了,为何我也晕乎乎地呢?莫不是被蓝尘吸取了太多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