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在西厢房陪着阿姐说了会儿话,拿着阿姐炫耀般递过来的涂金缕花薰球玩了小半个时辰,方才记起父亲答应教自己拳法的事。
于是,赵匡胤恋恋不舍地将薰球还给阿姐,并向对方告辞,离开了西厢房。他来到院子里,就看见换了一身黑色武士袍服的父亲正站在十多步外等着自己。
赵弘殷向儿子招了招手,让他来到自己身前,叫儿子演练一遍学过的招数。
可是,赵匡胤却好似没有练拳的兴致,怏怏不乐道:“父亲大人偏心,你给阿姐带了礼物,却没给我准备,好没道理。”
赵弘殷佯怒着哄道:“我把咱们赵家最厉害的拳法传授给你了,蔓薇可没学到。要不为父下次给你带点玩意回来,就不教你拳法了,正好还能回屋休息会儿。”
赵匡胤毕竟小孩心性,一听阿姐还不会赵家拳法,心里稍微平衡了点。他生怕父亲不再教自己拳法,立马嚷着称不要礼物了。随即,他两脚分开,略与肩宽,双手上抬至胸前,右手成掌盖住左拳,做了一个请手,接着就在父亲面前一板一眼的练起了拳法。
赵弘殷看着不时提点几句,矫正赵匡胤的姿势,让他的动作更加规范、连贯、舒展。
过了一小会儿,只见赵匡胤两脚辗转成弓步,左拳自上向左劈击至左侧方,而右拳则紧跟着打出上勾拳至左侧前方,然后后脚蹬地,靠至前脚,同时双手收拳垂于腰侧,以一记下插势收尾。
赵弘殷待儿子收拳站定,先是点头给了一个嘉许,随后点评道:“匡胤,你练拳三个月,就已经能够熟练运用招式,打得有声有色,这很好!虽然在力气上还有所欠缺,但是时间还长,也无需着急。”
赵匡胤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得意地笑了起来,一副理当如此的模样,像极了一只翘着尾巴的小公鸡。
赵弘殷不想儿子因此滋生骄傲自满之心,于是话头一转,问道:“匡胤,你可知武术有几个境界?”
赵匡胤把头摇了摇,嘻嘻一笑道:“阿爹,能够打赢别人的功夫就是好功夫,境界当然就比别人高。”
赵弘殷听着儿子调皮的话,不禁哑然失笑,自顾说道:“武术的境界由低到高分为明劲、暗劲、化劲、丹劲。拳法到了明劲,会显得沉稳厚重、出拳如风、迅猛刚劲、难以抵挡,而到了暗劲,则是静谧无声、暗中蓄力、以点破面、后劲绵绵,令人防不胜防。
有的人被暗劲所伤,一开始并不觉得有多痛,但是只要他的身体继续活动,不及时休养治疗,让伤处受到的劲力向四周散开。那么,过几个时辰,他就会感觉到疼痛难忍,甚至卧床不起,这便是伤到脏腑了。
化劲嘛!则是明暗交加、刚柔并济、圆融流转、变幻莫测,却又浑然天成。唉!为父也只是望见化劲的边缘而已。”
接着,赵弘殷面露憧憬之色,悠然神往道:“至于丹劲,更是遥不可及了,它已经脱离了术的范畴,是一种道的化身,传闻菩提达摩和纯阳真人就是这个境界。可惜没能与他们同处一个时代,未能一睹二人风采,真是遗憾啊!”
赵弘殷转头看向赵匡胤,发现儿子一脸迷迷糊糊的样子,知道自己刚才一时走神说多了,以儿子现在的年龄还无法领悟。
于是,他用力拍了一下手掌,看着清醒过来的儿子,继续说道:“这些武学见地,你练几年拳后,自会知晓,现在无需细想,为父先把赵家拳完整地打一遍,你可瞧好了。”
赵匡胤立马目不转睛的盯着赵弘殷,生怕错过一招半式。他的眼中,父亲潇洒的身影时而如猛虎下山,拳风呼啸,时而如灵猫捕鼠,悄然无声,赵家拳法被父亲使得酣畅淋漓,毫无斧琢的痕迹。他看得眉飞色舞、如痴如醉。
待父亲收拳站定,赵匡胤便拍手叫好道:“阿爹的拳法真厉害!高怀德见了,肯定会羡慕我的。怀德还比我大几个月,但是却打不过我,咱们赵家拳比他家的拳法厉害多了。”
赵弘殷看着儿子,肃容道:“胡说!怀德的祖父高思继,人称‘白马银枪’,当年威震北疆,高家枪法天下一绝,他传下来的四季拳怎会比不上赵家拳。你高伯父的功夫可是比为父要高明,只是他人在延州,没能在怀德身边教导,导致怀德的拳法还有些生疏,让你钻了空子,以后切不可狂妄自大了。”
赵匡胤见父亲神色严厉,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接下来,赵弘殷将拳法拆解开来,一招一式地缓慢演练,每打完一招,就让赵匡胤模仿着练习,而他自己则是在一旁指点儿子,矫正对方的姿势,直到儿子的动作规范、发力准确后,再进行下一式地传授。
这样持续了有两个时辰,赵弘殷将剩下的二十式拳法全部教完后,便让儿子把赵家拳所有的招式连起来打几遍。
赵弘殷看着儿子的身形由生疏、迟钝,慢慢变得顺畅、敏捷,知道对方已经记下了自己方才所传授的拳法技巧,只是差了些火候,但这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促成的,需要勤学苦练、实战积累经验才行。
于是,在儿子入步横劈,双手环抱,打完最后一招后,赵弘殷就叫停儿子的动作,说道:“匡胤,赵家拳法你已经记下了。但是,熟能生巧,以后每日都要练习,不可懈怠,知道了吗?”
赵匡胤点头称是,表示自己明白。
赵弘殷见离晚饭时间还有半个时辰,自己平日也没在家对儿子口传面授。于是,他想趁此机会,给儿子上上课,让他能够从中受到启发,领悟一些道理。
赵弘殷揣摩了一小会儿,面朝儿子开口道:“匡胤,咱们休息会儿,为父讲个故事给你听,可好?”
赵匡胤平时在家中,本来就感觉枯燥乏味,这下听到父亲要说故事,眼睛欢喜得眯成一条缝,嘴里一个劲儿地说好。
赵弘殷清了清嗓子,就讲了起来,“这是一个关于‘王不过霸,将不过李’的故事。
王指的是西楚霸王项羽,此人距离咱们已有一千多年,他是东周末年楚国名将项燕的孙子。
东周末年,秦王嬴政派遣王翦率领六十万大军出征楚国,使得楚国主将项燕兵败自杀。随即,王翦灭亡楚国。
为了躲避祸乱,项燕的儿子项梁带着年幼的项羽去往吴中。不久后,秦国相继灭掉燕国、齐国,这样算上之前的韩、赵、魏三国,关东六国都没能挡住秦国的虎狼之师,自此秦王嬴政统一天下,首称‘皇帝’,封禅泰山,结束了五百多年的春秋战国乱世。
但是,在始皇帝驾崩后,丞相李斯和中车府令赵高假传遗诏,迎立始皇帝最小的儿子胡亥为皇帝,矫诏让素有贤名、本该继位的长公子扶苏和镇守北方、威震匈奴的大将蒙恬自尽,后又杀害才能出众的上卿蒙毅,逼走为秦国统一天下立下汗马功劳的国尉魏缭,导致人心离散、军心不稳。
胡亥继位后,沉迷酒色,残害手足,先后杀死兄弟姐妹二十余人,他信任赵高,任命赵高为丞相,把国家政事全部交给赵高处理。可是,那赵高祸乱朝纲,行政苛暴,征役频繁。天下百姓本就苦秦久矣,这下更是火上浇油、民心丧尽,最终酿成各地起义。
项梁与项羽叔侄二人也在会稽郡竖起反旗,后来项梁在与秦将章邯的交战中死去,项羽则继续率领军队抗击秦军。
在巨鹿之战中,项羽以破釜沉舟、身先士卒的气势与秦军在巨鹿大战九次,项羽一个人就击杀了四百多人。楚国将士见项王如此勇猛,受到极大地激励,个个奋勇杀敌,最终击败秦军主力,逼得章邯率领残部投降。
这时,传来刘邦已经攻入咸阳的消息,项羽又气又怒。他的谋主范增在旁边告诉项羽,说刘邦在山东的时候,贪财好色,入关后却不取财物女人,志向不小啊!应该趁早除掉他。于是,范增让项羽在鸿门宴请刘邦,准备让项庄在席上,借舞剑为名,刺死刘邦。
但是,由于项羽的叔叔项伯之前已被刘邦收买,在项羽的耳边讲了许多刘邦的好话,说刘邦无意与你争夺天下,他攻破咸阳有大功,现在杀他是不义之举,会被天下诸侯看不起。这使得项羽在鸿门宴上,举棋不定,动了妇人之心,再加上有刘邦的谋士张良在一旁斡旋,所以项羽放走了刘邦。
被项羽尊称为‘亚父’的范增气得直跺脚,对西楚霸王大声骂道‘你这臭小子不足以商量大事,夺你天下的人,一定是刘邦啊!我们这些人都会被他俘虏的’。
项羽本就自视甚高,不将天下英雄放在眼里,哪里能听得这话。于是,项羽心里就与范增有了隔阂。
后来,刘邦手下谋臣陈平利用项羽多疑、自负的性格弱点,施展反间计、离间计,逼得范增辞官出走。由于‘亚父’范增年岁已高,不堪颠簸之苦,在回彭城的路上就病逝了。
项羽在咸阳分封完诸侯,就返回彭城,在此期间,项羽账下有一个名叫韩信的守卫,向西楚霸王献上计谋,建议项羽不应过多的分封诸侯,要把在各自家乡德高望重和威望素著的人封到其它地方,防止诸侯在自己的封地做大做强,避免这天下重新回到东周群雄争霸的乱世。
他还告诉项羽,咸阳经过秦国数代经营,已经变得富饶丰沃,东边还有函谷关天险,建议项羽坐镇咸阳,东攻西守,以成王霸基业,这样就可以和始皇帝一样,统领整个天下了。
项羽认为自己是楚国人,留在关中,会引起秦人的敌视和反抗。
韩信为了打消项羽的顾虑,于是告诉西楚霸王,以前秦国的宣太后,穰侯魏冉也是楚国人。三十年前,秦国的丞相吕不韦是魏国人,他们一样把关中治理得好好的,使得关中子民信服。
只要到时候项王能够在这里施行仁政,赢得民心,再迁移一些楚人到关中耕种,亦或是从事其它行业,鼓励楚国将士和外来子民同关中本地人婚配嫁娶,把那些不肯臣服,聚众抵抗的老秦贵族处理掉。过上二十年,这天下还分什么楚人、秦人、赵人、齐人.....呢?项王你还不到而立之年,正是春秋鼎盛之时,何必担心这些呢?
西楚霸王沉默片刻,举目望去,见秦王宫已被自己焚毁,又思恋江东故地,就没有听进去韩信的话。
韩信后来又多次向霸王建言献策,但都没有被采纳,没有被重用,还是担任执戟郎中,于是他心灰意冷,西行汉中,投奔了汉王刘邦。
韩信到了汉中,汉丞相萧何发现了他的才能,就告诉刘邦‘如果你想坐困汉中,最后被其他诸侯蚕食,那么有我们也就够了。如果你想离开汉中,称雄诸侯,甚至统领天下,那么就要重用韩信’。汉王听后,多次与韩信交谈,也发现他与众不同,于是就登坛拜将,任命韩信为大将军,统领全军。
在范增离去后,再无人能够尽心竭力为项羽出谋划策、指点迷津,再加上西楚霸王刚愎自用,没有远见,听不进去良言,刚猛有余,宽和不足。这样一来,霸王的势力就渐渐衰落。
而韩信在被刘邦任命为大将后,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帮助刘邦入主关中,平定三秦之地。
楚汉之争历时四年,最后韩信率领汉军与项羽的楚军在垓下对决。西楚霸王作战失利,楚军大败,退入壁垒坚守,结果被汉军重重围住。项羽率军屡战不胜,导致士卒疲乏,粮草用尽。到了晚上,韩信还命汉军在四周用楚国的歌调唱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小儿逐亚父,汉王礼贤士,人心都背楚,天下已属刘,韩信屯垓下,要斩霸王头’,勾起了楚国将士的思乡之情和对范增的回忆。
楚军将士想着亚父在时,楚军常常取得胜利,和现在对比,有着天壤之别。于是,很多楚国将士起了厌战情绪。项羽见军心瓦解,大势已去,带着八百骑兵趁着夜色突围而出。韩信见楚军已无人指挥,乘势发起进攻,全歼十万楚军于垓下。
项羽逃到乌江边,结果还是被几千汉军追上围住,无法脱身。项羽最后只剩下孤身一人,他在连杀十多员汉将和三百多名士卒后,最终也精疲力竭,自刎而死......”
赵弘殷好像置身于一千年前的时代,脸上露出缅怀之色,叹了一口气,说道:“项王之勇,无可匹敌。韩信之才,国士无双!”
赵弘殷感慨过后,看见儿子聚精会神的听着,不时还咂巴几下嘴,于是起了逗弄之心,他卖了一个关子,“这将不过李嘛......”
赵匡胤正听得津津有味,突然发现没了父亲的声音,抬头看去,见父亲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还伸出舌头来舔了舔。他立马会过意来,赶忙屁颠屁颠跑进屋子里,端了一杯茶水出来,一边乖巧般地递上前去,一边讨好似地叫道:“父亲,您也渴了,请用过茶水再说。”
赵弘殷端着茶杯小嘬了一口,润了润喉咙,随后将杯子搁在不远处的石凳上,返身继续道:“在四十年前,太祖武皇帝还是河东节度使的时候,收了十二个养子,再算上他的亲儿子庄宗孝皇帝,使得这十三人被人们称为‘十三太保’。
大太保是刚驾崩没多久的明宗皇帝,而最小的一个太保,叫李存孝。李存孝天生神力,作战的时候骁勇绝伦,常常率领骑兵充当先锋,他追随太祖武皇帝救援陈州、许州,征讨黄巢,每战必胜,没有遭受过挫败。
后来李存孝因为和四太保李存信相互猜疑忌恨,得知李存信向太祖武皇帝进献谗言,诬陷自己怀有二心。李存孝害怕太祖听信谗言,拿自己问罪,就暗中和梁王朱温、成德节度使王镕暗通款曲。
太祖知道后,就亲自率军前往邢州讨伐李存孝。太祖到了邢州城外,知道自己这个养子武艺绝伦,作战勇猛,手下将领无人能敌。于是为了减少伤亡,他就让人在城外挖掘沟堑(qiàn),想要围住邢州城,让它不攻自破。但是,李存孝经常领兵出城,杀退挖掘沟堑的将士,使得太祖围城计划难以完成。
太祖清楚这个养子是一个自视甚高的人,除了他这个养父,其他人都不被他放在眼中。于是,太祖就用计,他让和李存孝关系好的河东牙将袁奉韬派人潜入邢州城内,对李存孝说‘你害怕的只是你的养父。当外面沟堑挖掘完成后,你的养父事务繁忙,他难道还会在这里陪你耗下去。那个时候,他定会让其他人带兵围城,然后自己返回河东,其他人都不是你的对手,筑好沟堑又有什么用?’
李存孝深以为然,就任由城外的军队挖掘沟堑。但是当沟堑筑成后,深沟高垒,无法靠近,而太祖又现身城外,振奋军心。这让李存孝底气不足,又不能够突出重围,非常被动。当城中粮草用尽后,李存孝只能自缚双手向太祖请罪。最后,他被押回太原,车裂处死。
听说在行刑时,五匹战马身上的绳索拴住李存孝的头颅与四肢,向外面拉扯,结果马反而被李存孝拉了回来。最后,还是李存孝自个求死,才让马匹拉断四肢,李存孝之勇,可见一斑,恐怕只有项王能胜过他了。”
赵弘殷见儿子听得入迷,还歪着头装出一副沉思的样子,就拍了一下手掌,让儿子视线聚焦到自己身上,接着话锋一转,“如论个人武勇,十个韩信也比不上项王与李存孝,但是韩信却是万中无一的帅才,项李二人只是将才,那么我儿匡胤,你将来是想做百人敌,千人敌,还是万人敌呢?”
赵匡胤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要做那能敌万人,统帅千军万马的大将军。”
赵弘殷见鱼儿已经上钩,微微笑道:“想做大将军,只会拳脚功夫,可不行,还要学习兵法,熟悉战阵,你可会这些?”
赵匡胤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赵弘殷料到会是如此,早已准备好了说辞,“为父平日不在家中,所以给你找了一个好老师,他就是镇子南面三省学塾的赵夫子,人家以前在相州做过司马,处理过军务,熟悉兵法,他可以教你,明日为父就领你去三省学塾。”
如果是在往日,赵匡胤听到要去学塾念书,多半会一脸的不情愿。可是赵匡胤刚才听了父亲讲的故事,热情高涨,现在满脑子都是想着要成为大将军,所以也没闹情绪就说道:“阿爹,我知道三省学塾,令坤就在那儿学习。平日里玩耍,令坤知道我没背过诗,老是在我面前念叨着,唔......,‘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还有,‘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什么终不还来着’,反正得意极了,明天我就去找他。”
赵弘殷见儿子答应,便嘱咐对方去了学塾,要尊重教书的夫子,友爱同学,认真学习。这样聊了有一会儿,赵弘殷瞧见紫菱向二人走来,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想来是要用晚饭了,就让赵匡胤去叫蔓薇吃饭,自己则留在原地等着孩子们。
赵弘殷领着女儿和儿子来到主屋的正厅,见杜堇月已经在高脚四方桌旁的胡凳上落座,就来到自家娘子身旁坐下。而赵匡胤和赵曼薇向母亲行礼问好后,分别坐在赵弘殷的身旁和对面。
杜堇月侧头向女儿问道:“身子好些了么?有不舒服的地方,记得早点告诉娘。”
赵曼薇轻声表示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让母亲宽心,无须担忧。
杜堇月点了点头,又将目光转向赵匡胤,结果发现儿子好似知道自己要对他进行说教,正埋着脑袋,研究地面上的石砖。看着儿子那机敏的样子,杜堇月是感到既好气,又好笑,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转头横了旁边的赵弘殷一眼。
赵弘殷打了个哈哈,开口转移了杜堇月的注意力,“夫人,我已经给匡胤说过了,明日咱们就去三省学塾。”
赵匡胤赶紧确定似地点点头,生怕母亲数落他的不是。
杜堇月脸色缓和了点,对赵匡胤吩咐道:“去了学塾,可不许再贪玩好动,要静下心来,多花点心思在学习上。”
还不等赵匡胤回答,赵曼薇就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帮着母亲说道:“阿弟,在学塾里,可不许与那韩令坤胡混。姐姐我在吕先生那儿,可是只用了一年时间就学会两千多字,读完了班大家的《女诫》,到时我可要看看你学得怎么样,不许在那里偷懒耍滑,要用功......嘻嘻......”
话还未说完,蔓薇自己都乐了。一旁的杜堇月看见女儿打趣的样子,也不觉莞尔。
未过一会儿,紫菱和方嬷嬷各自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将里面的饭菜放在桌上,就告退离开。
晚餐倒也简单,就是一大碗红薯黄面汤、四个菜馍与四个胡饼。赵弘殷想着儿子刚练过拳,必定饿了,就用木勺盛(chéng )了一碗面汤递给儿子。
赵匡胤肚中早已唱着空城计,他接过面汤,顺手拿了一个馍,就狼吞虎咽起来。其余三人也各自拿了饼和馍,动起嘴来。
兴许是吃得急了,赵匡胤手中吃剩下的一小块馍没有拿稳,掉在地上。他没有理会,伸手想去拿桌子中间的胡饼。
但是一只突然出现的手掌握住了赵匡胤的手腕,赵弘殷严肃地说道:“匡胤,现在咱们桌上这顿饭菜,寻常百姓不一定吃得上。你要记得,一饭一食来之不易。”
说完,赵弘殷弓着身子捡起地上的馍,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给赵匡胤。
赵匡胤看见父亲脸上的怒意,知道父亲生气了,便接过馍,就着面汤,两三口就把馍吞了下去。
旁边的杜堇月感慨道:“这世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真正太平。”杜堇月兴许是发觉气氛有点沉闷,就岔开话题,和赵弘殷商量起了寒食、清明这两个节日的准备事宜。
赵匡胤与赵曼薇吃完饭,不愿打搅父母谈话,就告辞离去,紧跟着紫菱就进来收拾起了碗盘。
赵弘殷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和身旁的杜堇月说着话,“月娘,前年,咱们在镇子里为英兰寻了户好人家。虽是商贾(gǔ),但日子过得还算殷实。英兰是我父亲在涿州救下来的孤女,当时年龄小,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我父亲就给她取名英兰,随我家姓赵,自幼就生长在我家,与我情同兄妹。她虽已出嫁,但是如果遇到什么难事,也要帮衬着点。”
杜堇月自然应承下来,赵弘殷看着已经出落成大姑娘的紫菱,接着说道:“紫菱是你从娘家带过来的,在咱们家中也有十年了,早已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咱们也为她找户好人家吧!”
紫菱听到赵弘殷的话,停下手中的活计,右手压住左手,向赵弘殷夫妇行了一礼,开口道:“婢(bì)子幼年时,父母就因病过世。如果不是老太爷收留,婢子早已是街边的一具饿骨,今日有衣、有食、有瓦房容身,全是老太爷与小姐的恩德,婢子都记在心里,时刻不敢忘怀。今生不敢奢求其它,只要能够在小姐身边伺候,我就已经知足了,还请家主成全。”
未等赵弘殷开口,紫菱的话音刚一落下,杜堇月就起身来到紫菱身旁,握住紫菱的手,柔声道:“傻丫头,我又何尝舍得送你走。英兰前年嫁了人,你再离开,我身边都没有一个体己人了,只是要让你跟着我们受苦了,既然你双亲已亡故,家中也没有亲人,你以后就跟着我姓吧!”
紫菱自然是愿意,她谢过小姐后,就端着碗盘离开。赵弘殷想着自己在家中的时间也不多,月娘身边也要有个能说话的人,而且月娘刚才已经答应了紫菱。因此,他就不再提为紫菱寻婆家的事,而是和杜堇月聊起了别的。
待到戊时,月上柳梢,洗漱完毕,赵弘殷和自家娘子挽臂上榻,床头私语,另有一番风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