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近世以前的孔子像

从大宝元年起，大学寮始行释奠。当时供奉的孔子像是何模样，如今并不明确。8世纪中叶后，大学寮安放的应该是吉备真备从唐朝带回日本的孔子画像。天平胜宝四年（752），吉备真备作为遣唐副使第二次入唐，停留一年多后回国，带回了孔子画像的模本。该画像起初被安放于大宰府学习院，后来吉备真备令百济画师临摹此像，并将临摹的作品安置在了大学寮。(4)后来，该画像经历了数次破坏和修复，其保存并不容易。元庆四年（880），画师巨势金刚(5)参照唐人的孔子画像模本重新绘制了“先圣先师九哲像”，并将其安置于大学寮(6)。由于图像资料限制，我们今天无法断定巨势金刚的摹写图与吉备真备带来的孔子像是否为同样的画像，但两者皆以唐代画像为模本，可以推测两者在图样（外貌、服装）上存在相似性。后来，巨势金刚的“先圣先师九哲像”经历了多次修补。例如延久四年（1072）四月，大江匡房传达圣旨，下令诸官司及各地方上缴费用以修补破损的画像。(7)后来大学寮被烧毁，画像被转移至太政官厅保存。贞应三年（1224），有盗贼潜入太政官厅，将孔子像及其他像的绢制衬底剥离盗走，致使画像遭到很大破坏。后来宽喜四年（1232）、弘长元年（1261）、文永三年（1266）孔子画像都曾遭遇偷盗或破坏。其间，孔子像被不断修复或重新临摹。(8)虽然保存不易，但同一图样的画像极有可能被延续下来。遗憾的是，当时的画像并没有留存至今。

现存史料中能够反映古代孔子画像样貌的有古代释奠图（描绘释奠举行步骤的绘图）的模本。现存的释奠图几乎都是江户时代的模本，其中最重要的是高桥家传承的释奠图。高桥家指的是京都的“有职故实家”，代代担任宫中的“御厨子所预”(9)职位。元禄三年（1690），幕府在新建汤岛圣堂之际，从京都官库中调取了与释奠相关的资料，其中就有高桥家的高桥宗直（1703—1785）所持的释奠图，该图由此为世人所知，并被多次临摹。(10)很多临摹图都现存于世。观察这些图的“拜庙”部分，可以看到孔子画像被张挂于庙堂中的样子。虽然不能就此断定该图中的孔子画像就是大学寮时代的真实样貌，但高桥家作为朝廷的“有职故实家”，其家传的释奠图也拥有一定的可信度。现今斯文会所藏的《释奠图》（享保十四年绘，图2－1）及早稻田大学图书馆所藏的《释奠年中行事绘卷》（明和六年绘，图2－2），其构图基本相同，可以看出庙堂张挂孔子及十哲的画像，中央为孔子（正面左）和颜回（正面右）的画像，右侧墙上从里到外分别是闵子骞、冉伯牛、仲弓、冉有，左侧墙上从里到外分别是季路、宰予、子贡、子游、子夏。其中的孔子像皆为司寇像。图2－1的孔子像描绘了孔子坐在椅子上的姿态。图2－2中椅子被省略，但其基本姿态一致。孔子的司寇像及座椅像在唐代孔子像中较为多见(11)，日本古代大学寮安放的孔子画像很可能就是这样一种姿态。

除了画像以外，后世也出现了孔子的木像、铜像等。日本现存最为古老的孔子木像当属中世时期足利学校内安放的孔子像。这尊孔子像是由桧木制成的拼木雕像，镶入了玉质双目。表面包裹布料，先刷防锈漆后又刷一层黑漆。(12)像高78厘米，坐像，右手原本持有羽扇。披戴的头巾垂过双耳及双肩，头巾及儒服的领口部分涂有金粉。从头巾及儒服可以判断该像属于行教像（见图2－3）。

足利学校在安放此孔子像前，曾经在学校张挂孔子的画像。连歌师宗长（1448—1532）于永正六年（1509）八月曾访问足利学校，并在纪行文中提到了当时学校张挂的孔子、子路、颜回的“肖像”，并称“诸国学徒咸来瞻仰，日居之态，贤明而有风韵”(13)。可见在这一时期就有了孔子画像，且孔子为日常装容。享禄年间（1530年前后）足利学校遭遇火灾，孔子画像被烧毁，于是便制作了图2－3的孔子木像。根据木像背面和底面的墨书及像内的铭文可以得知，该像制作于天文四年（1535），作者是一名佛教造像师。同时，一名叫“六十六部回国圣”(14)的佛教徒为该像的制作筹集了钱款(15)。该像的样貌与中国、朝鲜常见的孔子像有很大不同。首先，垂过两耳、两肩的头巾非常类似僧侣的装扮，且其盘腿而坐的姿势仿佛坐禅的样子。其造像风格及线条也与佛像有很大的相似性。这并不难理解，因为中世足利学校虽为儒学教育机构，但其校长及学生皆为僧侣，中世教育受到佛教的很大影响。

这尊木像被后世的很多画家临摹为绘画作品，得到一定程度的流传。例如狩野探幽（1602—1674）所画《孔子图》（图2－4）、谷文晁（1763—1841）所画《足利学校圣像图》（宽政八年绘，图2－5）、田崎草云（1815—1898）所画《圣像图》（嘉永三年绘，图2－6）等。这些图中的孔子形象都与足利学校的孔子像相同。值得注意的是，这种盘腿坐的孔子像在日本近世被不断制作，汤岛圣堂的孔子像就是这样一个例子。下一节就此展开详细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