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童年的恐惧

我妈妈被查出来乙肝,因此单位让她回家休长假了。

后来听我妈讲述,那段日子她难熬极了。

单位的人都害怕她,都疏远了她,我爸担心她把病传染给了我,所以不让她碰我。我妈就这样单位单位不能去,孩子孩子不让碰,她觉得生活实在一丁点意思都没有。

她和我爸一门心思想要把病给治好了,他们觉得年纪轻轻就染病在身算什么事啊。于是他们四处奔走,遍寻“良医”,钱花了很多,药吃了一种又一种,但是一去检查,却发现结果还是一样。

我还记得其中有一种用方形铁筒装的药,药名我忘了,后来那个筒成了我的存钱罐,直到今天还在我爸妈家书橱放着。

后来我妈就回了我老家,也就是我奶奶家。

她怀着极其沉重的心情回去的,因为她心想她是带着传染病回去的,家里人肯定也都嫌弃她,也不会让她和我亲近。

怀着这种心情,她把事情告诉了我爷爷奶奶。

可是没想到她想象中的嫌弃并没有到来,和我爸的紧张兮兮截然相反,爷爷奶奶得知此事后无所谓的说:“嗨,这个病啊?还以为啥呢,这病没事!那不是后街那个谁谁谁,也是这毛病,前街那个某某某,也是这毛病,这病一点事都没有,没事!”

不但爷爷奶奶持这种态度,我叔叔大爷姑姑们都是这种态度,对我妈没有丝毫的嫌弃和防备。

我妈跟我说,她回家的时候心情已经低落到了极点,觉得生活没有了丝毫的希望和乐趣,可是听他们这般一说,惊讶的同时就好像突然在憋闷的房间打开了一扇窗,她过去从来没想过,还可以这样看待这个毛病。

在家人的影响下,我妈渐渐的也放下了这个病,虽然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四处寻医,不过心里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憋闷了。

而且在爷爷奶奶等人的劝说下,我爸最终也同意我妈继续带我玩了。

不过饶是如此,童年的我若有若无的知道母亲的身体不是很好,而这也像一个阴影萦绕在我心头,成为一种幼年的恐惧。

它导致我一直到现在都很容易担心母亲的健康和安危。

小时候我做过很多关于妈妈死掉的噩梦。

有一个噩梦记忆最深,梦中我妈带着我在外面玩,我们离开村子往市里面走,走到城郊,在一个极其宽阔寂寥的路口。路灯非常稀少和昏暗,黄色的光有点凄冷。这时候我们在路边发现了一种发光的动物,一共有三个,并排卧着,很好看。我和妈妈就远远的欣赏它们,这时忽然之间其中一个就像灯泡催了一样,啪的一下不亮了,另外两个的光也暗淡了很多,看起来随时可能熄灭。不知为何我心里立刻害怕起来。这时来了一个独眼龙,那只眼睛里全是血丝,他告诉我说如果这三个动物身上的光全都灭完,我的妈妈也就死了。听了他的话我就被吓醒了。

当然了,说起来童年的恐惧,不止这一个,我印象中小时候有很多的恐惧。关于妈妈的健康是其中的一种。

还曾有很长一段时间特别害怕狗或者其他莫名其妙但是并没有见过的野生动物。

我做过很多关于狗的梦,记忆最深的是我在一个房顶上,房顶上铺着一块玻璃板,房子下面有一条大黑狗,准备冲上来咬我,而我脚下一直打滑,随时准备从房顶滑下去。吓得我趴了下来,因为太用力导致玻璃板都裂开了,可是我还在向下滑,而那只狗也越跳越高,马上就能跳上来了。

还有有关从未见过的野生动物的梦。有一晚我梦到山里的野生动物都疯了,老虎豹子还有凶恶的马都跑到村子里来了。所有人都跑回家里,紧闭街门。到了夜晚,我听到各种动物在撞门,哐当哐当,本来就摇摇欲坠的街门眼看就要被撞开,而我也被吓得魂飞魄散。

还曾有很长时间特别害怕黑。这一点直到我搬到市里住也是如此。走到黑的地方会感觉心跳非常快,心里害怕极了,走路的速度忍不住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可是又绝对不能跑起来,因为一旦跑起来,那种恐惧就完全失控了,要是碰巧再摔一跤,那就几乎要被吓的疯癫掉了。

还有就是地震。这一点我妈也记得特别深刻。那时候我总是问我妈:“妈妈,地震了怎么办?”可是不论妈妈如何安慰我都没用。我总是想到大楼倒塌,无处可逃的情形。尤其是我会想到我跟妈妈一起往外跑,可是妈妈突然被绊倒了,脚受伤跑不动了,妈妈就对我喊:“豆豆你跑吧,别管妈妈了!”那时候我的心都要碎了。

总之就是这样,童年快乐吗?当然也快乐,也许在下一章我会讲述童年的快乐。不过我却不会愿意回到童年,因为在我看来,童年有太多的恐惧,而且是那种完全无力抗衡,可以将我彻底淹没的恐惧。恐惧袭来时,感觉全身发冷。

不过也许是因为童年曾有太多的恐惧吧,而我总要战胜它们。以至于到今天,当我走出那曾经将我淹没的一种又一种恐惧的时候,我已经觉得世上没有什么真正可以将我吓倒了。

前段时间单位来了个新同事,比我小一岁,大老爷们,和他聊天时他说他不敢看恐怖片,我听了觉得匪夷所思。因为我几乎从来没有从恐怖片中感受过恐怖,我老婆爱看恐怖片,因为刺激,但是我不爱看,因为觉得就像白开水一样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