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榕想看看他们在生死面前到底是选择回去他们的村子还是选择逃离那已经被淹没的土地。
这么大的雨模糊了远处山形,眼睛睁开艰难,刚刚掀起眼皮子立即被雨滴打下,溅进眼睛的雨滴令眼睛极度不舒服,萧榕仍是倔强地看向村民。
身边早已无人,此地只余下她一人,大雨之大隐没了天地间小小孤独身影。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他人送好友,萧榕淡漠看人性。
跑了,人之常情。
脚下的土地松软,即将坍塌不跑才是傻子,萧榕就是不跑的傻子,一个年轻貌美意图意外死于自然灾害的傻子。
泥土松,鞋子陷进脚下土地越来越深,越来越不受人控制,没有挣扎,也许越挣扎越难以解脱越陷越深。
冷美人露出了笑,她在笑,嘴角向上弯起。
只是雨太大,轻易让人见不到她面上具体神情,更加见不到她眼里神色。
萧榕视力很好,受过特殊训练的她可以见到雨中疯狂奔跑的人,而他们的方向完全一致,是希望的方向,是背离村落的方向,是生的方向。
她难得笑了,在来到这个偏僻荒凉的村落后第一次笑了。
与萧榕亲密接触的雨滴感触着美人面的光滑细腻,它同样心惊于美人笑的恐怖、凉薄,它亲眼见到美人漂亮如同晶莹剔透露珠的眼睛里翻涌着淡漠、失望,最终承受不住美人的冷颤颤悠悠离开令雨滴心惊之地,并非只有一滴雨滴,而是诸多雨滴纷纷选择逃离,甚至相互合作汇聚一起以更加快速的速度离去。
在离开之前它们选择亲吻这个美人,给予它们对冷漠美人的祝福,能够如此凉薄定是受到了非凡失望。
有的停留时间短,有的停留时间长,但没有一个可以令凉薄之人温暖起来。
雨滴冰凉如何能够使心凉的人重新聚集起温度。
也许它们的愿望会实现,后来的弟弟妹妹们见到了与哥哥姐姐描述不一样的神采。
“你到底在干什么?走啊。”
萧榕累了,无心努力再睁开眼,“是因为我算是你的侄儿媳吗?”
“你是在替人赎罪吗?还是在求良心安宁啊?”
一刹那的阻滞足够说明问题,她明白了,不得不去面对以前心有怀疑却迟迟未去确认的事实。
两人相对站立,萧榕能够更加清楚识别眼前人。
端庄儒雅有风度,是他学生对他的评价。
对面的人失去以往风度,不知他到底是何表情,想必是戳穿真相的难堪吧。
脖颈处一阵吃痛,果断晕了。
墨教授艰难背起他学生,向生的方向走去,他不路痴,他会带着她安然无恙离开。
不仅萧榕清楚脚下这块土地的危险,脊背发凉脚步飞快的墨教授也清楚。
不管出于什么,他还是希望她活着。
如果她真的活得生不如死,那么到那时他不会阻拦她,很明显萧榕钻入了牛角尖还没有出来,她只是看似活得丧系。
今日的雨透彻心扉得凉,新发现的事实令原本寒凉的心更加寒冰。
从没有像此刻一样痛恨自己视力如此良好,在打得人睁不开眼的大雨里仍可以安然视物。
挣扎过,反抗过,最终还是妥协。
她师傅,一直以来致力于教会她人情世故,致力于让她能够在这个充满情的世界里轻松生活,她从没有怀疑过师傅,只是临到头不允许她再自欺欺人。
也许她学会了人世间的情,懂得了些许人世间情感,只是迟钝的她到现在才发觉。
身下是师傅的脊背,她仍然记得小时候她也是这样在师傅脊背上趴着,那时感觉满满的踏实,此刻的她心下是对师傅的各种猜疑,儿时的踏实转变成了不安,明明师傅背上没有扎人的针刺,她却觉得有好多针刺让她不得安宁。
想逃离,最终还是没有动作。
身后轰隆隆的倾泻之音告诉她,师傅救了她一命。
萧榕心思阴暗地想,他到底是为了看笑话,还是想看到他的实验成功。
还是想,想看到她变好了呢。
毕竟,她是他曾精心培养且期待过的弟子啊。
“咚”
头后部明显痛意,萧榕察觉到她应当被什么击中了,夜黑风高,大雨滂沱,最是会出事,不过是被什么东西砸到了,没什么大事。
晕过去之前,她想到的是受伤的不是师傅就好。
墨教授清楚背上的人受伤了,目前来看,找到能够暂时歇脚以作缓息之地迫在眉睫。
来到这里时间不长,对此地地形不及萧榕熟悉,短短时间内他探索到的区域太过狭隘,走到此时此刻还没有遭遇更加艰难的磨难靠的是他走遍大江南北当过无数次野人练就出来的经验。
“绒绒,目前该往哪边走?”
墨教授此时分不太清方向,背着人走了不知多少路,踏遍多少荆棘丛,脚丫子早已经麻木,但他不能停下,必须尽快找到能够缓口气的地儿,雨会越来越大,阻力在越来越强,尤其他的体力不剩多少。
不服老也得服老,他老了,早已不是年轻时候几天几夜爬山越岭的他了。
萧榕不会拎不清孰轻孰重,不会故意不出声冷战,尤其是生死关头。
不仅是他的生死关头还是她的生死关头,萧榕有责任在身,墨庭硕这个人在她心底留下了影子,她还要给那个墨家男人一个交待。
他清楚萧榕为人,所以她会告诉他答案,时间紧迫,墨教授再次发问,“绒绒,指个方向。”
再次没有回复,墨教授意识到些许不对劲,背上的人皮肤温度那么凉,比他一个大男人都凉,扭过头碰巧看到萧榕毫无意识苍白脸庞。
她失去意识了。
一定是在之前赶路时她遭遇了什么不测。
咬咬牙,向着一个方向跑去。
皇天不负有心人,兴许是可怜这对师徒,老天开了后门,墨教授机缘巧合到了一处人工洞穴,凭感觉来说地方宽敞,没有积水,脚底下是干的,是硬实的,不似路上稀软泥土。
人工石头打火,就着不知何人留下的干燥柴火,黑暗之中亮起火红色的光。
那头柔顺墨发一绺一绺紧贴皮肤,墨教授突然瞳孔一缩,那是绯色。
是雨水混杂在血中形成的颜色。
她受伤了。
墨教授猛地一拍自己不太灵光的大脑,试图让它重新正常运转,早该想到的,借由恐怖但明亮的闪电见到苍白脸庞时就该想到她受伤了。
一直不曾休息,此时墨教授不敢让自己疲惫的身心状态持续,打起精神恢复体力是当务之急。
短短五分钟,墨教授强迫自己快速修整,他得去找些草药让萧榕头部伤口愈合得更快。
幸好是纯粹物理伤害,另外他和她都需要补充营养。
雨在一段时间内停不了,他找吃的以及草药不能因为下着雨就搁浅掉。
“果然是要还债啊。”
中年大叔趁着人昏迷对着雨感叹道,“发生的终究是发生过,能做的也就是尽量弥补。”
除了为国家奉献自己之外,他只有偿还这一个心愿,再没有其他依恋。
对于命他其实不是很在乎,不然不会时不时前往各种危险地方旅游,做着各种危险的任务,去进行各种极限挑战。
第一次见到萧榕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们是同一种人,对于命不在乎。
山中草多,蛇虫也多,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遇到。
幸运了一路,墨教授的不幸来临了。
这条蛇不是圆头圆眼,身上的颜色浓郁令人可怕,不是蟒蛇一类,高高弓起,这是攻击的姿势。
墨教授感觉奇怪,这样恶劣的天气,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现象,不应该同人一样躲避吗?
他可以放弃这一处的药草另寻,但太花费时间了,说不定还会遇到同样程度的危险。
即使他想走,它不一定想他走。
笛声?
这条蛇应是有主。
比成人臂膀还要粗,不是杀不了,只是背后之人有多少手段,与眼前蛇斗争会耗掉他大部分体力,余力不多的他该如何应对其他未知手段。
“师傅?”
冷不丁的一声师傅令墨教授一激灵,下意识驱逐她,“赶紧走。”
虽然奇怪她是如何找到他,目前不是好奇的时候,离开这危险之地才是要紧事。
“为什么要走?”
“不是最希望我死吗?正好有它,一场意外灾祸,多好的理由。”
她没有注意到墨教授,她的师傅,一直是警戒状态,对她呈保护姿态。
“你”
说不惊讶,墨教授觉得他的良心才真是坏了。
难道她猜到了,也是,她那么聪明。
她不一直在自欺欺人?
而他也在利用她的自欺欺人延迟时间。
“我知道了,师傅,你一直以来都是我的师傅,小时候为什么放了我一马?不是希望我为他陪葬吗?师傅,你不是很爱他吗?你怎么还活着啊?”
墨教授眼神迷茫,他怎么每个字都能听懂,为什么合一起之后他一句话都听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