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妄难得地怔愣了一瞬,并未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什么反应,大脑在那一刻甚至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陈希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对于自己无意识却又下意识的举动震撼得无以复加,面上的表情一时比苏妄还要来得怔愣,仿佛被抹了唇角的那个人是她。
拇指指腹还有湿润感,似乎还带着一点温温热热不知是牛奶还是苏妄嘴唇本身的热度,被教室顶上悬挂的风扇带来的风一吹又泛起了一阵凉意。
她她她……她在干什么啊?
诡异的静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她哪里来的胆子碰苏妄啊!
还他妈碰的是唇角!!
我靠!!!
回忆起方才做出的举动的陈希快被自己突如其来的胆大包天给吓得半死,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说胆子究竟是大还是小了。
她到底怎么敢的!谁给她的勇气啊!
她快速再复盘了一遍刚才的过程,试图从中剥出诱导她这么做的原因,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果然色令智昏是真的。
线条锋利却又看似柔软的唇瓣以及那一小截粉嫩的舌头,直接导致她被色欲熏心,蒙蔽了双眼,丧失了理智,才他妈敢对着她可以一个打十个的同桌做出这种事——
她再反应过来时,拇指已经将他唇角还沾着的一滴没被他舔掉的牛奶给擦去了。
谁能顶住美色的诱惑?
尤其这种诱而不自知的才更为致命,一举一动仿佛都带着钩子,轻而易举地就将把视线投向于他的人的魂魄给勾走。
她也只是个凡人,不能免俗。
就知道看名场面是要付出代价的。
之前还一直在心底念叨期盼着什么时候能看见,在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后又猝不及防地亲眼见证了,然后就酿成了现在这火车脱离了轨道般一发不可收拾的场面。
陈希已经欲哭无泪了,罪魁祸“手”还傻愣愣地举在人唇边,仿佛深怕她同桌不知道刚才抹唇角那一下是她陈希干的。
可是……陈希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发现苏妄好像也没什么太大反应?
无数条弹幕已经在她脑海里过了一遍了,苏妄却还是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这让她不由得抱起了一点侥幸心理——苏妄是不是能稍微接受她的触碰?
好吧,她承认,虽然她的这个触碰实在显得过于亲密了,是个人估计都接受不了。
上一秒还说跟人家还没熟悉到能交心的地步,下一秒就已经用手指帮人擦唇角的牛奶了。
色令智昏啊!
一片空白的大脑仿佛坏掉了的电脑主机,让苏妄一时无法做出该有的反应——譬如直接抓着他同桌的手把那碰过他的拇指给折脱臼。
警戒心如此高的他极其厌恶别人的触碰,甚至在有人靠近时便会下意识地躲开或反抗,可就在刚才那一瞬间,身体的本能反应对她却好像失去了作用,仿佛已经将她划入了安全范围之内。
他只记得那碰上他唇角的触感很柔软,力道轻得像是被刚出生的猫用爪子挠了一下,最后一下不经意间的带过又在他下唇留下一阵酥痒。
大脑是在他的余光瞥见那就举在他眼前的手,以及拇指指腹上那一滴显眼得晃眼的白才被刺激得重新恢复了运作。
眸子里以及脸上的呆滞顷刻间消失不见,黑色的瞳孔黯了黯,仿若夜色下的黑色大海在酝酿着一场威力大得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
陈希感受到苏妄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暗道不好。
可没办法,先越界的人是她,无论迎接她的是怎样的狂风骤雨她都必须得硬着头皮承受,没有逃避的余地——
翻译过来就是她该!让她手贱!让她起色心!
果然,下一秒苏妄便避开了她的手侧过头撩起眼皮看向她,眸色深沉得像是怎么也化不开的墨。他摘下右耳里的耳机,薄唇轻启,说话的语调和他那唇上温热的触感截然相反:“怎么,手不想要了?”
他三十七度的嘴是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话的!
陈希当然没敢把这话说出口,刚才的熊心豹子胆已经被她不知道扔到了那个犄角旮旯,只敢在心里悄悄吐槽一句,面上笑嘻嘻地“哈哈”了两声给苏妄陪着笑,朝苏妄示意了一下手指,仍然试图嘴硬一波给自己做些无谓的辩解:“这不是看你嘴角沾了奶帮你……擦一下吗……”
她在苏妄视线的直视下越来越毫无底气,声音也愈来愈小,最后四个字简直细如蚊呐,甚至已经糊成一团得听不清了。
但并不影响苏妄理解。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一挑眉,一个字都还未说出口,陈希瞬间就认怂了,笑嘻嘻的表情一秒内就皱成了一团一副泫然欲泣下一秒就能嚎啕大哭的模样,委屈巴巴又老实地认错,双手合掌给苏妄道歉:“对不起我错了苏同学……苏哥你就是我的哥我唯一的哥,我不该不经过你同意就碰你的对不起!下次碰你之前绝对告知你!啊呸我是说下次我会给你递纸巾让你自己擦的!”
只能说碰苏妄嘴唇的时候有多勇,现在就有多怂。
不过做人就是要能屈能伸,陈希并不介意在必要的时候认怂,可以说深谙打不过就投降的道理了。
苏妄继续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陈希被看得心虚得不行,都快急得直接把“谁让你他妈这么性.感这么诱人”给说出来了。
但幸好她今日份胆量已经用光了,在脑子里怼一怼就算完事。
“我发誓!”她坐直了身举起五根手指摆在右耳耳侧,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认真严肃,一本正经地发起了誓。
苏妄面无表情。
陈希看了看自己发誓的手势,默默把大拇指折了下来,语气开始犹犹豫豫:“我发誓……”
苏妄毫无反应。
陈希又把小指也折了下来,语气已经飘忽不定,尾音上扬得带上了疑问,脸上的表情从严肃变成一脸问号:“我发誓?”
她这个发誓流程到底对不对有没有用啊苏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苏妄不甚明显地抿了抿唇角,又垂下了眼帘让它将瞳孔给遮挡住,似乎在试图隐匿些什么。
再抬起眼皮看向陈希时,漆黑的瞳孔又恢复成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让她无法从中读取任何有效的讯息,窥不见他的情绪,反而有种自己也要被那深渊吸入再拖拽至底部的错觉。
苏妄终于做出了回应,简短的四个字:“下不为例。”
陈希知道苏妄这是放过自己了,立马又喜笑颜开,已经把上一秒准备迎接暴风雨英勇赴死的念头给忘得一干二净,又能笑眯眯地和苏妄开起了玩笑朝他作揖:“好的苏哥!谢谢苏哥的不杀之恩!”
苏妄重新戴上耳机,在陈希看不见的那一边是稍微扬起的唇角,但由于弧度过低并不明显,也让他本人毫无察觉。
双臂交叠,他弯下腰将脑袋枕在双臂上,看着被风扇吹得翻飞的窗帘出神。
几日来堵在气管里那股郁结之气好像就快消散了。
终日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无边黑暗中的他似乎在今天重新见到她的那一刻,见到快乐纯真又灵动的她时迎来了一缕微弱的曙光,尽管虚无缥缈得像是随时会被黑暗吞噬,但光确确实实存在。
可只敢躲藏在黑暗里的怪物是畏光的啊。
它根本无法循着那道光亮踏出黑暗,因为它本属于黑暗,强行走到阳光之下只会将它顷刻间焚烧成满地灰烬。
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愤怒,至少没有要掰断她手指的想法,甚至只是意味不明地威胁又警告了她一句。
陈希自然也发现苏妄那时候的眼神比起刚进教室斜她的那一眼好了不知道多少,不再那么无机质无感情得像是在看待死物。
冷静下来后,随之向苏妄袭来的便是无边无境的恐惧和慌乱,对自己的不愤怒感到害怕。
他似乎已经潜移默化地接受了她——不能说她的一切,但至少她的触碰并不能让他的身体做出反抗的本能反应。
他引以为傲的本能反应在她身上彻底失了效。
他也无法说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便成了这样了。
太可怕了,接受一个人于他而言实在是过于危险的一件事。
可似乎又是他,苏妄想,是他自己放任这一切发展成如今这般地步的。
他缓缓阖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