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头顶白云似火烧,红了半边天。
城北的街道静悄悄的,没有几个人影晃动。
路边摆摊的货郎忙着收拾东西,一阵热风吹过,似骚动了人们归家的心。
不知哪处小巷子,隐约传出求救声,以楚安灵敏的听觉,顿时锁定了方位。
其实这种恶行,在城中每天或大或小都有发生。
“城中人口大大小小将近十万之数,官府都不管,我能管得过来?”
“前两天也这般装傻过去了,今天也如此就行了。嗯,我什么都不知道......”
楚安抬眼,留意着身前匆匆走过的货郎,那货郎的表情分明是:紧张、莫名害怕。
“是,一个路人都知道不要多管闲事,我也是路人......”
......
一处较隐秘的巷子,正在实施**。
妇人本是自家相公今日生辰,赶在货郎收摊前买点肉回家给相公庆祝,她如何也料想不到,掂着肉回家路过这个巷子时突然有黑手将她强行撕拽了进来。
“他看见了,他肯定看见了......”
“那肉贩看见我被抓进来了,他不管,他不言,他装傻......”
眼角的泪、嘴角的血,妇人分不清嘴里的腥咸味是血还是泪了,她只知道面前这个长相奇丑,浑身肮脏的乞丐该死!
谁能救救我?
谁能......杀了他们?
事了。
妇人呆呆地躺在地上,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看着那两名疲惫的乞丐的背影,妇人眼里充满了怨毒,咬牙切齿,指甲深陷掌心里。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妇人突然站起来,冲向一旁的墙壁。
“砰!”
好一声闷响。
妇人身子弹出去,后脑勺又狠狠在地上磕了一下,眼角死死睁着,没了气。
“这家伙,疯了吧!”一名乞丐傻了眼。
“快走快走......”
......
“别人管不了的事,我管!”
楚安终是一咬牙,转身走向方才那巷子里。
自己的金手指便是为了大汉百姓而出现,无论楚安多么不愿意,总还是要出手的。
然而刚走到巷子口,就听见一道怨毒的声音“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接着,是令人心跳的闷响。
楚安愣住了。
妇人脑袋后的血很快溢出,染红了一大片,她的额头上有一个狰狞的豁口,再加上她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楚安耳边嗡嗡作响,大脑瞬间空白。
我只是犹豫了一小会儿啊......
“疯了,疯了!这个疯女人!”
“她死了没?......死了!”
“别管了,快走快走。”
两个乞丐吓了一大跳,急匆匆朝巷子外跑,正巧楚安挡在外面。
“滚一边儿去!”一名乞丐脸色狰狞,上前推了一把楚安。
楚安胸膛起伏,拳头捏得死死的。
“他马的,别多管闲事!”另一名乞丐慌了神,恶从胆边生,一脚朝楚安踹来。
看着地上绽开的血花,楚安只觉一股气憋在胸腔里,再也忍不住,骂了一声:“艹,这世道......”
下一刻,楚安倏地抬头,两只微红的眸子似野兽一般,他一肘击下去。
“咔嚓!”
骨头断裂声。
只见:那乞丐的腿硬生生被砸断,白森森骨茬子刺破衣服,皮肉连着半吊在空中。
“啊!!!”
那乞丐反应迟钝了一瞬,接着是一声鬼哭般的惨叫,那剧烈到难以忍受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好似刀刮。
“砰!”
楚安又一拳挥出,如重万钧,将空气都砸出音爆声。
这一拳精准砸在了乞丐面门上,乞丐的脸瞬间凹陷,脑袋爆炸开来,尸体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滚烫的血溅了楚安一脸,他浑身颤抖着,既害怕又刺激。
“我杀人了......”
楚安看着自己的双手,一片模糊,情绪的极度亢奋让他产生晕眩感。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与当着面见人被杀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你,你......啊!!!”还活着的那名乞丐吓得脸色苍白,腿肚子直打颤,浑身哆嗦着。
迈开了腿就跑,甚至因为害怕,他跑起来脚都是在扭扭拐拐的。
“不,他不能跑!他看见我的长相了......不能留活口!”楚安瞳孔一缩,猛地回过头。
他一掌挥出,恐怖的巨力搅动空气,化作一股不可摧折的劲力。
“咚!”
那名乞丐被劲力挟裹着拍到墙壁上,可怕的压力瞬间压碎了他的胸腔和内脏,吐出一大口血,接着脑袋一歪,死了。
看着被自己杀死的两具尸体,楚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缓缓握紧。
“这世间,死了两个恶人......”
......
趁着没人,楚安从手册格子里取出一套干净衣服换上,悄悄离开。
待回到了家,迎接自己的,是楚王氏的抱怨:“回来这么晚,饭都凉了......”
楚安不说话,坐下便吃饭。脑海里还在不断浮现刚才那般血腥画面,楚安的手指不停发抖。
“这孩子......”楚王氏看着楚安这副怪异样子,眉头微蹙。
“呕~”
终于,楚安忍不住,方才吃的菜与高粱饼一并吐了出来。
楚王氏吓了一跳,起身去拍楚安的背:“我的娃儿哟,这是怎么了?”
楚老汉和田狗也惊得放下了碗筷。
“老楚,快给孩子端碗水。”
“好。”
漱过口,楚王氏一遍又一遍拍抚着楚安的后背:“安儿,你哪里不舒服么?”
“老楚,快,去请郎中。”
楚老汉二话不说站起身就朝门外赶去。
“爹,不用了,我没事。”
楚安吐出一口气,叫住楚老汉。
这天的晚饭,一家子匆匆应付了去,楚王氏洗刷完便坐在屋子里陪楚安,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只道方才不舒服,现在好一点了。
窗外,满天繁星,月华似水,夏虫在丛林中歌鸣。
“娘,我真的没事。”
“那你把这车前草泡的茶水喝了,喝完我去睡。”
咕咚咕咚几下,楚安将碗倒过来:“诺,喝净了。”
楚王氏板着的脸松下来,眉梢拧了又拧,好一会叹了口气:“你早点睡。”
“嗯。”
出了屋,楚王氏凑到楚老汉跟前,一脸愁绪:“他怎么了,一回来跟变了人似的?”
“是碰到了什么事吗......”
“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深夜,楚安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我在纠结......”
楚安叹息。
窗外的叫虫仍不知力竭地嘶叫着,好似这人间疾苦与它无关,它只消演奏自己的歌曲便好。
“朝廷不管的事,我要管,外人不管的事,我还要管......这不就是我这两天一直在想的事么,临近关头我却犹豫了。”
“我牵绊在身,世间不平事太多,纵使我欲为而无力......不,我已经准备了。”
“我的金手指就是这世间的救世主......”
“不,当务之急是带着家人好好活下去,其他人我自顾不暇......”
“不,这两者,并不冲突......”
子夜里,楚安翻身下床,换上一身黑袍,戴上斗笠,蒙着脸,消失在黑夜中。
午夜的街头,一如既往的寂静。
月光明晃晃,道路灰白,铺向远方。
忽然,一道黑影闪过,转瞬即逝,仿佛从没出现过一般。
夜市内灯火通明,人声喧哗,摊位拥挤,吆喝声不断。
路边的货郎像是打了亢奋剂一般,不断叫喊,生意好得不行。
一家小吃摊子,老板个子瘦小,正卖力地做吃食,哪怕站在火炉边热的不行,也只是随意擦几下汗珠应付,继续摊煎饼。
摊子里座无虚席,人人都知老板手艺出众,摊出的煎饼味道纯正,撒料十足。
有两位带刀捕快也在这里吃东西。
“老板,再来两碗热茶!”
“好嘞。”
夜市里生意如火如荼,摊位比起黑市只多不少。
但若论治安?
黑市却不知要甩出夜市几条街。
就见那两名带刀捕快吃罢饭,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将刀“锵”的一声拔出,摔在桌子上。
这般举动,吓坏了附近顾客。
“哟!两位官爷,这是怎么了?”那老板也一阵惊悚,忙停下手头工作,上前赔着笑脸。
“你这饼,怎地如此难吃?”
那名捕快脸上带着愠色,指着老板的鼻子骂道:“会不会煎饼?不会煎就不要开店!”
“官爷说的是,说的是。这样,官爷您这顿钱小的请了,官爷大人有大量,放过小的吧。”
老板点头哈腰,似早知如此,一个劲地道歉求饶。这般熟练地让人心疼。
瞎说!老板的煎饼手艺是这一带最好的......旁边吃饭的客人看在眼里,都只是心有戚戚,嘴上不敢说什么。
“嗯,好。”
捕快收起朴刀,起身过去又拿了两块饼,笑道:“要钱么?”
“哪敢,哪敢......”老板肉疼地摇头。
两名捕快眯眼一笑,走了。
目送着捕快走出去不远,老板方敢蔫蔫地收拾桌子,摇头叹了一口气。
为了口感,摊煎饼用的都是上等白面,不似高粱面那种口感粗糙,吃起来更焦脆喷香,因此光是成本钱都不低,如今卖做三文一个,牟利不多,谁想这遭人嫌的官差还不愿意付钱。
“又亏了三十文!”
老板脸上闪过一抹难看。
“他马的,走路会不会长点眼?”忽地,前面传来喝骂声。
煎饼老板抬头看了一眼,面色一变,忙又低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是一黑袍男子不小心撞到了方才那两名捕快......
“老板,你这煎饼怎么卖?”
“三文钱。”老板做出一个手势,接着一愣。
这人,不正是方才的黑袍男子。惹了捕快还能平安......
不一会,热气腾腾的煎饼端上桌。黑袍男子斗笠下的眼睛扫视四周,客人拥挤在这一片小摊子里,只觉无端的闷热。
“老板,你这的生意挺不错的。”
“没有,成本太高,牟利也不算多的。”老板老实笑笑,“客观您喝茶么?”
“可以。”
过了一会,吃罢,黑袍男默默离开。
老板正摊煎饼匆忙,没看见,不经意撇过去时脸色大变:“这人想吃霸王餐!”
正要喊,旦见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
“嘿呦,这可真是造了孽啊!”老板捶胸顿足,气得脸红。
最终无奈叹了一口气。能有什么办法?夜市治安不好,小偷小摸的人多了,早习惯了。只是每次发生都心痛得很。
来到桌边时,老板愣住了,一叠叠铜板整整齐齐的放在桌面上。
老板数了几下,脸色一惊:“三十六钱!”
他不过吃了六钱,何故多给出这三十钱?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到了后半夜,夜市人气流失了一大半。
“孩子,我的孩子!谁看见我的孩子了!!!”
人群中有人失声喊叫,微一闻听,是他的孩子丢了,就只是买一个糖葫芦的瞬间。
“听说没,前阵子就有人丢了孩子,后来在一道臭水沟里发现了孩子,竟遭人挖了内脏!传言,是有人贩子买卖不成,便拿孩子的内脏当下酒菜!”
“啊?”丢了孩子的父亲闻言差点没晕过去......
一条黑暗的巷子里。
“大侠!大侠!孩子您抱走,放过我吧......”
“不要,不要......啊!”
不一会,巷子里走出一个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娃娃,抹着眼睛大哭。
“平平!”人群中,父亲一眼看见了自己的儿子,大松一口气,跑过去抱住。
......
夜里凉风阵阵,出了夜市,深吸一口气,顿觉轻松了许多。
回到城东的街角青楼,楼上依旧烛火摇曳,有女轻笑。
“啪嗒!”
这时,头顶斗笠一声脆响。
楚安摘下斗笠,抬头,又啪嗒一声,豆大的雨点落在脑门上。
“方才还是满天星斗,转眼就要下雨了?”
“这天,多变......”
楚安不再停留,隐入黑暗,来到家门口,一个翻身跃入,再悄悄推开虚掩的门,一阵麻利脱换,将衣服存入手册格子,便躺床上了。
【战力点:1170】
“今天帮了这么多忙,战力点才加了二十点?”仙府里,楚安放下册子,蹙眉。
简易级任务每完成一成可加十点战力点。
也就是说,楚安杀了两个恶人,救了一个孩子,外加帮助一位老板要回了饭钱才按两成任务结算。
这放在之前,都快抵得上一个入门级任务了。
“非是任务难度增加,而是要求增加了......”
楚安知道,是他成了侠者的缘故,金手指的要求自然要高了起来。
“壬级侠者需战力几何?”
【两千点】
册子第三页自动浮现答复。
退出仙府,楚安躺下睡觉。
窗外雨声阵阵,将空中的暑气砸落,只觉屋子里闷热难忍。
“吱~”
“哗啦!”
将窗打开一道缝,外面的雨声顿时更加清晰,风声紧扯,这般合奏,似野兽拉长了嗓音嚎叫,呕哑嘲哳难为听。
许是有了风雨吹刮,房间里的温度骤然下降。
在这般“喧嚣”与“吵闹”的环境中,楚安安然入眠。
......
隔日早上。
“咦,这雨下得真大哩!”
看着院子里的积水,楚王氏遮着额头轻呼:“这天也该凉快下来了。”
今年夏日里的第一场大雨,雨滴如黄豆大小,雨势喜人。
“田里的庄稼这下可要长美了。”
楚老汉也出来忍不住说了一句,忽地神色一黯淡。
忘了,家里不种田了。
“祁山县种的水稻......”楚王氏跟着叹息。
若非那次屠村匆忙逃到城里,她家种的水稻这会都开始健康成长了。
不,说不定现在也正欢快长着......
“有空还是要回去看看......”楚老汉低语了一句。
“我去做饭。”
楚王氏岔开话题,啊呀一声窜入雨中,快步跑过去打开厨房的门。
楚老汉伸了个懒腰,甫又回到屋里打盹儿。
雨天好似代表人的情绪,没了干劲,都想偷懒。
不止楚家,今天的宜城到处充斥着低语,路上行人匆匆,打着伞,看着脚下。
而遭逢哪家孩子嬉闹,不小心溅了一身泥水后,路人便会抬起伞下的眸子,然后,对准那个孩子一顿骂。
孩子哭了,父母出来帮忙维护场面,于是两帮人便吵了起来。
普通人家吵骂起来倒还好,只会一句话:“我日你马卖批!”
城中读书的文人就不同了,满口“之乎者也、老子曰”,看起来倒不像吵架,更像是以文论道。
当然,无论哪种,下雨天总是好的,人们一个个欢喜,骂人时嘴角都是带着笑的。
“外面,好像吵起来了?”
楚家正在屋里吃饭,忽地听见外面喝骂声不断。
“我去看看。”楚老汉和楚安同时开口,随即一道出了门,站在门檐下远远看着。
是一个胡同里吵的。
“李根和孟铁牛家的孟浩冉。”楚老汉低语。
这段时间居住,邻里多少叫得出名字了。
两人听了一会,大致明白了原因:孟浩冉正在家里读书——没错,他是个读书人,附近有名的秀才,听说明年还要参加省城的乡试。
李根家的娃儿和余水家的娃儿在雨里玩泥巴,糊了孟家一门口。孟浩冉上厕所的档口瞧见了,便拉着两个孩子告家长。
余水叔还好,认了错,赔了点钱;轮到李根叔家,不行,死活不承认。
孟浩冉是个文人,脾气犟,哪受得了这气?
遂不顾老爹孟铁牛阻拦,打着伞便站到李根家门外骂街了。
不得不说,莽夫碰上文人,文人更显风骚,但莽夫略胜一筹。
就听:
孟浩冉:“你家李蛋儿长大生个小孩儿没屁眼!”
李根:“歪日你马卖批!”
孟浩冉蹙眉:“你家祖坟八辈子都冒不了青烟!”
李根:“歪日你马卖批!”
孟浩冉额头青筋微显:“活该你家穷酸九世!”
李根:“歪!日你马批!”
“什么粗鄙之语!”
孟浩冉一摔雨伞拂袖而去。
显然,这场骂街以莽夫胜利告终。
雨天骂街只是宜城百姓生活的一个小插曲,接下来这段时间,雨季来临,隔三岔五下场雨,很快,河道便涨起,渐渐有了漫出的危险。
不过官府还算有良心,召集百姓挖渠引水,这才排除了隐患。
一波刚起又接一波,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传遍宜城大街小巷。
“入侵宜城周边的蛮子残党被侠者刘道灵和元方大人系数剿灭,一个不留!”
“这可真是,老天保佑啊!”
楚家,楚王氏长出了一口气,眼里的泪光在凝聚。
除了这两件事,宜城倒也没有太大风波,每天巷子里的恶事依旧时时发生,不过人们发现巷子里死的恶人逐渐变多了。
“有人在制裁这些恶人!”
这句话很快在老百姓的嘴里传开了。
人们还发现,夜晚的夜市更平静了许多,很少再出现人贩子拐卖儿童的事。
“是黑袍大侠!我见他好几次在夜市行侠仗义......”
“好人呐......”有百姓红着眼睛。
忽有一天,城里张贴起告示:“通缉黑袍大侠!悬赏五百两白银!”
此告示一出,顿时惹得民愤,城里恶性事件官府不管,现在有人出手还要抓捕?
但,也只是愤愤而已,谁敢当着面说出来?
时间很快来到七月末,一则爆炸性消息传出:
“黑袍大侠被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