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结婚

回到家中我欣喜若狂以为自己轻而易举完成了终生大事,心里乐开了花,静待幸福降临。早年深受师傅和宏娃哥的影响,我对娶媳妇向往已久并热切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一日,闲来无事我在村口和小伙伴们摔跤、打雪仗,村里的老少爷们走过来指手画脚,说:“都是要娶媳妇的人了,还在这里和小屁孩胡闹成何体统。”听闻此言,我立即收敛了好玩的天性,乖乖地回家去。

家里的黄狗跑丢了,我在村外找到它,解下裤带拴着牵回来,在它的四个爪间绑一块长条状的石头,让它动弹不得以示惩罚。母亲看到后说:“都要娶媳妇了,做事还没个正形,如此不着边际。”随即解放了大黄狗。

快要结婚了,日子定了母亲安排我领着弟妹在家中整理杂物、收拾卫生,我心不在焉敷衍了事。母亲看到后走过来说:“马上就要娶媳妇了,搞个卫生都不用心,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成熟呀?”

我赶集买结婚的东西回来,路过王大爷家,他坐在家门口抽着旱烟亲切地问“占圈,要娶媳妇了?”。

“哎,是,王大爷,正月十六请您过来喝喜酒!”我答完话,正要走开王大爷却拦在道上数落起来。他说:“时间过得真快,几天没见的个岁娃长大成人都要娶媳妇了,你会领媳妇吗?”

“这有何难?娶个女娃到家里不就成了吗?”我索性随口答道。

“那你给大爷说说,你把女娃娶到家里干啥?”

“洗衣、做饭,下地干活,还能照看我爹。”

“你个瓜怂,这些活你娘你妹都能干,为何又要大费周折娶个女娃到你家呢?”

我的脑海里立刻闪现出宏娃哥娶了媳妇一年后就有了孩子,于是不加思索地答道:“娶媳妇生孩子,延续我家的香火。”

“那你说说怎么和媳妇生孩子,传宗接代。”

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被问得哑口无言,我还真不知…

突然,王大婶和两个老婆姨捧腹大笑从屋里走出来,说:“你个死老鬼,拿这混账话诓骗小孩子,你做人也太不地道了。”

“你们别插话捣乱,这娃长大成人都要娶媳妇了,我得考考他免得洞房花烛夜手忙脚乱,大爷做你的启蒙老师,到时候你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娃还真是个生瓜蛋子,不开窍,不懂男女之事…”

这时几位大婶笑得前仰后合,王大婶夺路而来说:“占圈,赶快回家去,别听他在这里不靠谱地瞎掰扯,有什么不懂去问你娘?”在他们嘻嘻哈哈的喧闹声中,我飞快地逃离了。

一时间,我结婚的消息不胫而走,成了村头巷尾的人们对我指手画脚进而调侃的一个由头,无形中成了我的人身枷锁,促使我日渐成熟,勇敢地挑起家庭的责任重担。

民国十年GS省属下令各县征收田产、房产、验契税,每百两按6%征收。同时全国各地新成立的商会和创办的商团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狡猾的商人在利益面前拧成一股绳,由商会或商团出面贿赂官员,隐瞒个人资产,以达到逃税漏税的目的。

生活在社会最低层的劳苦大众,却未能幸免。民国政府原本6%的税收,经过各级官员和地方保长层层加码,到了老百姓的头上早已超过20%。广大农民深受其害,每年种庄稼收获的粮食交了地主的租子和政府的税赋,剩下的粮食根本不够一个家庭一年的口粮。农民种粮食却吃不饱穿不暖,长年累月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于是隐藏在民间蓄谋已久的暴乱正在酝酿。

春节前后,各地的政府官员、督军和保安团纷纷放假回家过年,政府疏于防范。十里八乡的农民联合起来抗税,围攻县城开仓放粮,打倒土豪劣绅拒交田租。后来各地的督军紧急调集军队进行镇压,这场农民抗税斗争因没有共同的目标和统一的领导,有效地组织和指挥,好多人一旦达到眼前的利益就放弃了斗争,很容易被政府瓦解,仅仅持续了两个半月便自行解散了。

农民抗税斗争死伤无数,好多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血的教训。从此在西北地区诞生了一个新的民间组织——哥老会,专门聚集了一些有觉悟、有实力的农民,但入会的条件非常高,普通人只能渴望而不可及。

我在家中满怀期待那个属于我的大喜日子。

正月初五,六叔从县城回来又风尘赴赴地来到我家,我原以为他又像往常一样,过问一下结婚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东西买齐全了吗?可是这次六叔却一反常态,一进门脸拉得很长,表情沉重,并没有坐下慢悠悠地抽烟,我还发现连平时从不离手的旱烟锅也不知掉在哪儿了?我急忙拿碗给他倒水,他大手一挥说:“不用倒了,我马上就走。”

“他六叔今儿有啥事?这么着急忙慌的!”母亲问。

“大事不妙,反了,都要造反了,把县政府都围了,简直无法无天了!”六叔愤愤不平。

“他们在县城里闹腾,关咱们啥事呀?”母亲说。

“你们是真傻呀!妇人之见,咱这离县城很近若是大张旗鼓地办喜事,那些造反的流民路过知道了,上咱这儿吃大户怎么办?谁敢怠慢?弄不好还要吃人家的枪子!”听闻此言,我们顿时傻眼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来先给你们通个气,要以不变应万变,明个初六,六六大顺,你上娃他舅家去重要的亲戚通知两三个。我召集咱同一门家精壮小伙三五个,把我家那头毛驴牵上到康家去接人。为了事情稳妥期间,我们早点出发,下午天擦黑把人娶进门,晚上我们偷偷地让娃拜天地入洞房,一切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喜事办了。”

我忽然想起宏娃哥结婚时我们驮队办的婚礼,风风光光多好呀,然而我的婚礼却要偷偷摸摸地进行,有天壤之别。我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看六叔,听着不可思意的结婚安排,心中难免愤懑。六叔可能是洞悉了我的这点小心思,马上说:“娃,这年月这世道说变就变,你的婚事能办就办,别的就不要讲究太多。另外你也别闲着,年轻人腿脚利索拿上结婚用的红盖头、衣物、首饰等琐碎物品赶紧动身跑一趟康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给康家解释清楚。不论康家同意还是不同意,明儿天亮前必须赶回来,给我们个准信儿,不能把接亲的人闪到了半路上,出个啼笑皆非的岔子。为了确保婚事顺利进行,万无一失,你必须得赶紧跑一趟。”

六叔的话像命令一样摞下,急匆匆地走了。母亲也觉得他说得在理,合乎当前的这种动荡不安、复杂多变的局势,催促我尽快动身。

这些年我跟着驮队四处奔波,心中热切渴望安定团结的社会环境,有利于驮队营商贸易,发展经济。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心中产生一种莫名奇妙的失落感,对此深恶痛绝。

尽管我穿着厚厚的棉衣,出门时浑身上下还是觉得凉气袭人。我走着走着天色越来越暗又是一个风高无月的黑夜,茫茫的旷野里死寂一般沉静。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忽明忽暗,我不敢确定是山里庄户人家的灯火还是传说中的鬼火。想着想着我身不由己打了个寒颤,不免心生胆怯,但想想康家胖妞那咪咪眼的胖脸,我顿时来劲了,找根粗壮的树枝做拐棍飞一般地翻过山梁,越过沟壑。

我赶到康家已是深夜,康老爹早已睡下,听到敲门声大喜过望。其实他这几天也是心急如焚,听说附近村里的人潮水一般涌往县城,参加抗税开仓抢粮,闹得个天翻地覆。眼看女儿的婚期越来越近了,他却束手无策一下子愁白了头,他也想让婚事早点办,可是男方不来接人他也不好主动把女儿送过去,这样有失体面。

我的到来正好打消了康老爹所有的顾虑,他向来深明大意自然欢喜地,简简单单给我弄些吃食,我也不敢多停留必须得连夜返回。

天亮后,我踩着清晨的露水回到家,六叔和堂兄弟们早已聚集在家中等候,院中还拴着六叔家那头拉磨的毛驴,身上铺着红毯子。我顺利返回给了他们个准信儿,六叔二话没说领着众人扛着准备好的物品就出发了。母亲急忙装了几个新蒸的馒头,追上交到他们的手里,让带着路上吃。

六叔出马亲自去接亲,万无一失。为了保险期间六叔领着他们走条比较僻背的道路。他们在康家用过餐一直等到天黑才动身返回,当地人称娶麻媳妇。娶亲的队伍返回我家已是深更半夜,尽管如此六叔还是小心翼翼,说:“那些抗税的乱民,看见谁家的烟囱里冒烟就会蜂涌而至吃大户,咱这样的贫民小家可承受不起!”

看到端坐在毛驴上顶着红盖头的胖妞,我万分欣喜终于娶回媳妇,我对未来的生活充满着无限的憧憬。紧接着在六叔的操持下,灶前点盏清油灯,六叔嘴里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我们俩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拜堂结婚了。

那天,我的舅父也来了,亲手给我戴上大红喜,在我们拜完天地后就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