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一切都在死寂中,那些舍友也不知跑哪里去了。水生拿了本书看了起来,想到今天与王德全的胡言乱语,他自觉言多有失,也生了不少的悔意。
自己不应该和盘托出,他王德全是要做世俗之人,而自己并非如此,水生捧着书躺在床上想着。
想着想着,他脑海中忽而跳出一个女生的名字来。于是乎,他的心一紧,生了不小的颤动。想起那些曾经在一起的画面,两人共同经历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他先是不由自己地浅笑,不多久心脑血管也不听使唤地生了刺儿,几乎要了他的小命。虽知自己小命不保,水生还是努力地回忆着那些曾经的光荣时光,每一段恋情都容不得瑕疵,却也满是遗憾,水生躺在自己的床上,任凭自己的脑袋兴风作浪。他前一阵子还在思念自己高中的不舍得,一转眼记忆又绕着另一个女生打转儿,自己真是个贱骨头,不知为何,水生生了几分对自己的浅薄。他起了身,将书仍床头,跑书桌跟前的椅子上去了。
打开抽屉,取出自己高中而来的笔记本,他打算把自己的对她的思念留在纸张上,或许那是被爱过的证据,虽然没什么意思,但是他偏要这么做,如果不去做些什么,他定是要死在自己的手里,趁着思念火热,他还是动起了笔:
親愛的,小陳。你還好嗎?好想跑到你面前,跟你說話。好长时间沒見面了,今天甚是想你。好可惜啊!我們匆匆地分開了。有那麼一段時間,我試著挽回。可能是你太恨我的緣故,沒能答應。往事還是不要提好了,徹底遠去了。打算什麼時候結婚?會悄悄地不告訴我吧。親愛的,小陳。謝謝你!我如今還是一個人過,說來都可笑。你知道的,我這臭脾氣,大概就這樣過了。只要你過得開心,過得自在,就很美了。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法子,過自己的一生。我們還能見面麼?人海茫茫,有緣自會再見的,但愿是,肯定是。
水生倒吸一口凉气,看着窗外的蓝天继续执笔挂念:
今天这个下午,我要寄一封白纸黑字的情书,用所有的专注描述你的样子。尽一切想象勾勒你风中的轮廓。不愿说话的你,隐藏了多少风雨。你口中的故事,完全丧失该有的细节。做作成性的我一直都在聆听,尽管有些漫不经心,但你该有的难受我有体会。原谅所有关于你的轻描淡写,是你的侧脸温柔了鼻尖,所有的睫毛俏皮了柳叶眉。
今天我要跟你坦白,我亲爱的陈:
虽然很确定,有那么的喜欢,你对我有说不完的喜欢。但是很多的现实告诉我:不可能的!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会刻意地去我的的宿舍找我,有时候给我带一点吃的。是为了讨好吧,是为了接近我吧。虽然我很傻!但说不清什么原因,你还是很喜欢我。你还是克制不了自己喜欢我的冲动,去接近我的冲动。对你来说,和我的每一次聊天都是幸运的,因为我的心不在这儿。你很庆幸自己能和我打发一些寂寞的时光!在我的宿舍,在食堂,我们都愉快或不愉快地聊过。你的笔记本里收藏了很多我说过的一些话,包括你我写过的一些字。你肯定在想,收藏那些东西的时候自己肯定是高兴的。曾今有一段时间,你会特别想得到我,你会一厢情愿地认为,我是你的,谁也不能欺负我,让我难过抑或是受个半点儿的委屈。但是现在想想,这种想法是幼稚而可笑的。当我和别的女生说话之时,你都会特别吃醋,会有很多的不开心。可能是你太小心眼了。现在想想也是虚幻,似乎我在很多人眼中就是脾气不好,可惜除了这个缺点,他们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你陈姑娘看到了我完整的我,还一味地包容与宠溺。那是我已经非常讨厌和人打交道了,我知道我的性格会把我害死,但是这么大的世界,这又算得了什么呢!你注定是等不到我的,后来你索性放弃了,终于要回到自己以前的那一种想法上去。可能是你的出现打乱了我的一些计划。我过几年肯定会离开这个地方,只是不知道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我很清楚自己将来的路要怎么走,我清楚自己要过的生活的样子。我很清楚很多年后,我不是你的的丈夫。相反地,你自然也成不了我的妻子。你很爱的杨水生,注定孤独终老,孑然一身。你是否会哭一场,然后继续往前走。你也不是我的,因为那种事情一开始就注定没有肯定的答案。陈姑娘,知道你很爱我,很爱很爱的那种!但是,我的心已经受不了任何的打击了。因为你,我会很高兴!因为你,我也会很难过。感谢在这里遇到了一个北方的姑娘,让我哭过,也让我笑过!好想再叫你一声亲爱的!
某个起雾的晨早,“亲爱的陈莎莎该起床吃饭了!饭已经做好了!”但显然是不可能实现了。爱你是孤单的空白键盘,演奏不出成串的乐章。
将来某天,当你读完这些文字的时候,我下定决心不再打扰你了,我会安静地离开。
毕业后,找一个男朋友赶紧结婚。一定要找一个优秀的男生。祝福你,陈莎莎。记得幸福。是时候停止懊悔,是我跑太快,让你追着追着停下了脚步。
写着写着,水生免不了回想起自己刚来D城读大学时的情形。
天,一如既往地高高在上,大鸟在九月的空气里悬着,透过满是土渍的方窗,一双怅然的眼色眺望着人间,顶天的白塔自顾自地耸在青云山的头上,四周冒着煞人的热浪,街上车流滚滚,屁股后面都喷射出阵阵黑烟,不一会儿也消散了去,成对成对的青侣,路过广告牌,脸脸时而映出一道道红色、绿色的斑条来,在九月的道的两旁手牵着手,并没有分开手来的念头,你看他们贴得紧实,有说有笑,一个劲地往酒店的方向挤去,青年的手袋里装满了黄色的香蕉,还有被黑色纸片包裹的盒子,忽而起了白色的风,天黯然了,空气里塞满了飞沙,街上的人头也少了,一辆红色的公交车驶来,停住,一个顶着白色头发的老人挪步登了车,闭了门,猛的车尾喷甩出黑色的一团气,远去了。按以往的习惯,若是起了这样的糟天气,子君定会起身紧了门窗,说几句抱北方的怨言。不知怎地,他一言不发,披落的头发毫无光彩可言,俨然一副乞者模样。
“咔”,水生甩手紧了东窗。六楼以下的世界绝了生气,凭任窗外的榆树在风沙中呐喊,水生想这和自己是绝无半点关系的。
“能把窗户打开么?”蓬头下的嘴动了,透过两片厚厚的镜片,一双被冻住的眼睛定在水生的身上,过分的长毛散乱地吊在额前,浓密的眉毛露着寒气。高大的鼻梁将镜框抬得危高状,圆通的下巴上冒出硬黑的胡须,只见那胡须连到了耳根,正央嵌一个红润的两片唇,紧闭。
蜷伏在摇椅,宛若盘踞的老虎,将双腿搭在书桌上,左手捧着书,修长的右手食指与中指间挟着细长的纸烟,时不时送嘴里咂一口,把青烟朝天上吐去,音响里卖弄着古典音乐,间或仰头与天花板作对,蓬乱的长发掩饰了双耳,只见突兀的鼻子刺破前方的,整个身子被台灯的光打了个遍。见室友正打量,水生挥动手上的书本,猛地吸了口烟,转头吐了些青烟出去,回转头来冷声道:“能把窗户打开么?”
“外面闹沙尘暴啊!”舍友回话儿。
“不妨事的,你且开来,‘大风起兮云飞扬,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就让它闹吧!”见状,舍友也默不作声,起身开了窗,风沙丧心病狂地往里灌,窗外的榆树仍在呐喊。
说来,是水生初来乍到,总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说水生是个安静的人,那也算是,他和书本是离不开的。你看,又在那儿仰天看书,至于关窗的事,平时都是他一手操办的,今天不知怎地,竟吩咐起舍友来了。水生平日里可是勤快极的,房舍的卫生都是不需要舍友去操持的。有段时间,水生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向来对窗外之事毫无兴趣。
没等舍友把窗户打开,水生起身走了过去,顺手把书丢在书桌上,“啪”的一声在宿舍里作了声。
“天气不错”,水生踱到窗前,对着外面的世界自言自语,脸上毫无表情,说完惬意地从灰绿色的宽松的七分裤兜里掏出一包纸烟,抽取一支,朝窗户吐青烟,猛地拉开了满是土渍的窗户,风沙急切的冲进宿舍,风沙扬起了他的披肩长发,猛吸一口烟,用左手的食指抬了抬鼻梁上架的黑色镜框。
“有心事啊你”,舍友略带关心的口吻。
水生并不吱声,只顾着抽自己的纸烟,仰着头朝天空吐烟雾,那烟消散开去,一个劲地冲上了云霄,全不见了影踪。
“听说有个女孩子跟你表白,你答应了么?”水生不假思索地问水生。
水生依旧自顾自地猛吸着自己的卷烟,并没有回答舍友的好奇。也该是这样罢了,水生对于人情世故并不是很在意,他的世界里头只有哲学和文学,这也不该怪他,毕竟他是个怪人。他的世界是不可能有人能理解的,更不可能有人能走进他的心里去,即使能有人能走到他内心的世界里去,也定会受不了其间的严寒而逃之夭夭的。
说来,还记得水生第一次走进宿舍的样子,脚上一双布鞋,顶着一头蓬松的乱发,胡子拉碴,舍友本以为是学生的家长。他一进宿舍,并没急着给舍友打招呼,暗想舍友会跟他吱一声,等来的是舍友的请候:同学你好!水生低着头打理着自己的被褥,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声:你好。
诚然,水生给室友的第一印象是极差的:冷漠、高冷!看着窗外的风景,两年过去了,他丝毫未变!只是把烟不停地点起来,仰卧着靠自己的书,他看的书无非两种,文学与哲学,至于其他的书,记忆里没怎么浮现过。
夜色从不爽约,总在太阳落山后闯进水生的眼角。想起故乡的流云总要等到狗儿吠上了一阵子,再睡去。
隔着不大的铁窗,透过外面的防盗栏,黑夜被切割,七零八碎有过之。抬头吧,不论白天,还是夜晚,总是能见到天空的。说也奇怪,刚才还在叫着些什么的狗娃们,不到片刻钟埋没了声响,这让黑夜愈发深邃,偶尔也带来一些许敬畏,说不清缘由,也许是黑的压迫,让一切失去了色彩,唯有全然的黑占据全部的空间!
多少的夜晚,水生也曾独自一人数着狗儿的狂叫入眠,但今晚却乎不同以往,他有些失眠,为此,水生还刻意端起平凡的酒杯,打算通往高尚的国度里去,一去不复返是不能的,毕竟他还有些年轻,可以让生命不至于荒芜,痛苦是少有的,让他备受煎熬的更多是生活中的寂寥之感,突如其来,不容易打发走,这让他彷徨,有时候还裹挟着苍凉,把他冲卷到无边的苦难中去。或许自己天生就是一个抑郁的人,强势而过分,被生活抹掉一些色彩,对此水生是极为反抗的,这是痛苦的原本。
如何面对生活中的苦难和不幸呢?用烟和酒精是不能彻底根除的,那是刺激与麻痹,抽再多的烟,燃烧不了虚无,喝再烈的酒,浇灌不尽荒芜,太阳会掉,天会一如往常地陷入黑流,只有星光几点。
心里的苦楚多了,身上必要长一些尖锐的刺,人海挤兑的茫茫,总会相互挣扎,彼此戕害!对人而言,这就够了。生活本是各自为营,何必步步为营,团缩着拥抱着安营扎寨。水生本是流云,在自由的天空,独自飘荡,某一天,都会落地成雨,浇灌大片河山,不是么?有人会看清生活的本质,至少水生是糊涂的,每一天静好地活着,为了很多人,为了很多事,忙碌着,悠闲地,痛苦着,快乐地存着,可以深邃,可以肤浅;可以高尚,可以平凡;可以富有些,也可以贫落些,这是每天的真谛,是生活告诉水生的,我现在和盘托出,只愿看到风儿染红下山的云霞,生命能得以一丝的宁静!
水生总是幻想着能化为一道流云,去山的另一边看看不同的天,他想天有不同,他总能碰到别有洞天的天么,它能给他布施一粒种子,待他回家悄悄播撒,给世界孕育新的理想,新的生命,新的一切!抑或带他回到小的时候,小路真的很小,五十公尺左右,路的两旁飞长着各种花草,其中杂草尤甚!野草莓、野黄花毫无规则地缀在其间,野草莓是幸运的,结不多的野果,让来往的行客不厌其烦地翻找着,采拾着,红的硕大而胖实,白的质软圆滑,所有的孑然跑到胃蕾央去了!记忆里的草莓永远都是野的,它们没有机会撒腿溜到大棚里去,水生琢磨它们不是不能,大概还是不乐意的缘故吧。大棚里的草莓,菁蔓旺盛肥大,总是跑到棚缘张罗着阳光,伺机逃窜,跑到散漫阳光的野上去。越狱是行不了的,只怪狱长留意它们太久!很少人愿意冒掉脑袋的险,享一时的白光。
每当深夜如约而至,水生心耳又开始蹦跶起来,一个人是极好的,可以看看书,可以散漫地听着音乐,桌上摆几粒花生米,就着眼前的酒色,浮想联翩,无边无涯。
本想来一句,今晚的月色明了,影子也被拖得老长,却忘记了抬头看一眼月牙,不知何时,忘却了可有可无的琐碎,匆匆地,留下朵朵足迹,连着未来与过往,中间的客栈是此刻的文字,一个崇尚孤独,又害怕孤独的巨人,他是时间的流客,免不了去浪荡,见识高雅的,也经历庸俗的,复杂又简单,呼吸还在,担忧倍显多余且富有媚态,这是他十足憎恶的,不可!
生活是多么富足啊!水生已然拥有美好的一切。特殊的人,一定能做特殊的事吧。掺和着时光,水生要和幸福一起老去,上帝能看得见的。谁都不愿看到美好的生活被打碎。今天,势必要写一些朴素的句子,因为我看到平凡中的人性,是一种习以为常的存在,它呼唤着他,拉扯着他,定是要前去好好记录一番。
此刻,宿舍外的风是凉的,尽管并不宽大的屋子里还是有些闷热,头微微泌着汗丝,夜的黑依旧,不知何处,有一个电器,发出哄哄的乱鸣,风是看不见的,水生安静地听着,它们悄悄爬上夜里的白杨,给挠痒痒呢,白杨在悄悄窃笑,流过窗户的铁,迎面是微微的凉气,带走些多余的闷塞,这让异乡屋里的人稍稍得以宽慰。
记得不久前,水生给他的老汉通信,不像前几次的杳无音信,这一次是及时而幸运的,隔着一封信,他老汉的面容出现在水生眼前,他的身影肯定也出没在家中老汉的眼前。信里聊长聊短,不怎么习惯和水生视频通信的老汉最终还是把话题转到他老妈身上。
水生想天下的母亲都一样吧,无论是儿子还是姑娘,她们一定能和你在信中聊上半天,有说有笑,不厌其烦。他老妈在信中说,你父亲买的瓷砖,黑黑的,一点都不好看!水生当然习惯,也乐于去接受不他老妈对其老父亲一直以来的考量的眼光,似乎老汉的每一次的想法和举动都会招致老妈批判的审视!记忆中,两人总唱着反调,乐此不疲,无休无止。老汉是个明达事理,深究细琢的人,凡事都在他脑海里,能把蓝图描绘得巨大巨细,认真较劲!他老妈自然总用女人的直观去观摩老汉的正事儿,偶尔的怄气是少不了的,时不时也会彼此绊缠几句,这也是生活的真谛,在记忆里生根发芽,长成感动的大树,直逼云海,能看清四处蹿溢的幸福,挂在天上,抬头定能看见,慵懒的云朵,静卧蔚蓝的天海!
“最近要贴厨房的地板砖,还要装修天花板,可是你弟弟太皮了,腾不出手来,只好等以后”他老汉在信中表示。
“有时间回来看看你伯伯,水生”,信中的老汉说着。
隔壁家的小孩也会出没在书信中。什么“小燕子!她又胖了,脸都变圆了!跟她说话却不作一声,她拉喜欢拉着弟弟的小手,逗乐了弟弟的脸颊,红红的,是天上的太阳!”
水生母亲说道,近年来二舅经常在他家,他卖掉了自家的西姆达,那是一种体形较之黄牛大得多的牛儿,不知来自荷兰还是哪儿,换得三万多快钱,要重新选买品种更优的牛儿来养。信中水生得知舅妈摔坏了腰,恢复得不错,可以干些活儿了,还可以上山下山拾得蘑菇来,这让水生很舒服!信中还说表哥一人在L城挣些碎银子,那也实属不易,二舅好一口白酒,五十多,心地至善,头发十有八九也是雪白,右眼也有细小的毛病,但无碍。太过善良的人,总要经受来源庸俗的闲言碎语的无奈呢。这让水生有些心酸,水生只愿他能安好,那些平凡的亲人们,那片片的野,足够的广,也尤为的黑,水生是不会迷失前路的,请他们放心为好!水生在回信中写道。
他收了手中的笔,那高高的顶上的一切又闯进他的脑海里。看着窗外的夜色,星星也不见身影,只有黑色的风挤进宿舍中。
“你们一定是在美美地睡着了么,还做着梦,甜甜的梦哩!”水生想。
舍友还未回来,周六对于身处校园的大学生而言是浪漫的时间,却也是满是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