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助你永生。”二月轻轻合眼。
仿佛那打砸都与她无关。细枝上冒出一团小小的粉色光芒，飘到罗权松的松叶尖，似乎同它耳语了什么。无数松叶霎时变成绿色的光，立了起来。粉色光芒蹦了一下，绿色的光都变成粉色，高高兴兴地排着队，钻入细枝。二月收回细枝的时候，握了握拳。
还在打？
门窗都给撅下来了，接下来是柱子。
柱……柱子？
二月还在思考，下一秒就被掉落的屋顶砸了个结实。六王爷趁此机会，抓住二月的手，跃上最近的房顶。月卫和护龙军追了上来。
此时的六王爷和之前截然不同。之前的他总是温柔且文雅，而现在，这文雅中带着一些虎气。给人一种——上一秒还在好好说话、下一秒就能瞪到你腿软的感觉。奔跑中，六王爷裸露部分的线条实在好看，二月羡慕不已。原来男人的身体也能如此好看，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她会选择这个性别。
“二月，有机会，就离开，别回头。”六王爷看着围将上来的士兵，还有附近房顶上出现的一个个人影。
二月看到六王爷脖颈蔓延至脸颊的桔色和黑色条纹，想起在树林间见过的虎。
真可爱。
没有听到回应，侧头的六王爷看到二月眼里闪着星星，一头雾水。
各个房顶上的月卫们好像拿出了什么东西，那东西闪着金色的光。就在此东西的光与彼东西的光相互连结的一刹那，光的亮度变成原来的三倍。
这是什么阵法？连他这个四月门监管都不知道？
不。既然皇帝开始学习术法，未雨绸缪到这个地步，当然还会有其他的暗箱操作。这是他一贯的作派。
光圈的各个角向上射出第三道光，汇聚成一个翻滚的光球，把那高悬于夜空的明月都比了下去。
“好漂亮啊！”二月抬头望着，发出感叹。
着实美丽。
美丽的诛妖神器。
光球朝二月砸了过来。二月借着六王爷的推力翻身勉强躲过，只见那光球落在二月方才站立的位置上，摇晃了两下。二月不得以偏着头，躲开光球那过于耀眼的明亮。光球不仅明亮，更是烫得吓人。二月右手的三个指尖开始燃烧。
哔剥哔剥哔剥。
燃烧的那部分发出这样的响声。二月从来没听过。无法言说的疼痛猝不及防地袭来，二月立时张大嘴巴嚎叫起来。大嘴占据了二分之一的脸。
她的身体不知被什么力量抽干了水分似的，发稍、胳膊、大腿都开始变干，自燃。哪里还有力气去思考，哪里还有力气逃跑。
四月门竟掌控了纯灵。
六王爷竟从来都不知道。
皇帝的保密工作做得真好。
六王爷向纯灵光球走去。他要试一试。他用左手推动光球，一阵温热从左手指尖放肆地钻进他的身体，四处游走。那温热越往右手钻时，越变成灼烫。六王爷侧头，看着自己的整条右臂出现花纹——血管的纹路仿佛挣破了皮肤，浮于表面。
二月也是这样疼痛着吧。
他们总能在一件事情上感同身受了。
六王爷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光球推动。光球移动之时，他的右臂已碎裂成无数薄片，散于空中，身形也回复成原状。他立刻跑向二月。
光球似乎停不下来。它从屋檐上掉落，地面为之一震，可它没有停止，仿佛有人指路一样，从宫门间滚了出去。月卫们显然更在意那光球，随即而去。
等护龙军赶来的时候，六王爷和二月均已没了踪迹。
二月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她出生为男孩，长大成男人，战死在沙场上；然后出生为女孩，长大成女人，死在生产的过程中——二者最终都被泥土掩埋。
二月在一遍又一遍的出生和死亡中挣扎。她不想成为人类，也不稀罕变成人类。做一只桃妖，真的挺好。
再次沉没于泥土中，二月不再束缚于温暖浑浊的子宫，不再受到无处不在的挤压。泥土被风带走，二月得以重见天日。天很蓝，云很白。三五团小小的云朵高高地停在那里，让天空的广大有了范围。二月翻身站起来，看向四周。这是一片满是青草的平地，其中当然有小花，和云朵一样，让绿地的宽阔有了价值。不远处有一片湖，看起来并不大。
二月向湖走了过去。等走到湖边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湖大得看不到边。她向前探身，看到倒映的自己。喝！那是怎样一个凌乱的人。不论是白底绣橙色牡丹对襟，还是暗蓝外裙，全都有大大小小火烧的破洞。长发，长发如同冬日的枯枝，四处叉开着，叫人不忍直视。二月想要驱动妖力，使自己干净一些，却发现没有任何反应。她蹲下来，捡一颗石头，扔进湖里。石头接触湖面的一刹那，有个声音在二月耳边响起：“失望了吗？对人类？”
二月愣愣地看着被自己扔出去的石头从湖水里升起来，停在不远处。
她看到小小的石头表面似乎有个人脸。
“怎么样？失望吗？”那个声音一定要得到答案。
二月勾了勾嘴角：“失望？谈不上。”
石头掉进湖里，没有激起半点水花，人脸霎时铺满整个湖面——一双半睁着的眼睛、一张似笑非笑的嘴、两只快要垂到肩膀的耳朵。也许是二月的错觉，她从这样一张脸里，看出了慈悲。
“说说看。”那人脸仍然似笑非笑着，嘴并未动，二月却笃定这声音是它发出来的。
“去看一个单独的人，没有什么好或者坏。可如果把他或她放在一群人里，就有了好或者坏。比如宗文现，比如六王爷，比如卖面郎。但——好或坏也不是一定的，我——说不清楚。”二月皱着眉头。
人脸瞬间从湖面转移到天空，二月不得不抬着头去看它。
“如果让你选择呢？宗文现，还是六王爷？”
“选什么？”
“一个能陪你来这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