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齐灵公诛杀齐卿国武子

叔孙侨如被逐到齐国临淄后,为了在齐国安定下来,特意在叔孙氏族人中选出美女进献于齐灵公,并且经常入宫拜见齐侯和齐侯之母声孟子(齐顷公夫人),献上重礼。齐侯母亲声孟子夫人非常喜欢叔孙侨如,常召他入宫陪伴,叔孙侨如也借此机会进献珍异奇玩,哄声孟子夫人开心。这叔孙侨如还真有先国君夫人的眼缘,在鲁国勾搭上了穆姜夫人,到了齐国又把齐侯母亲迷得半刻都离不得。有一次声孟子与叔孙侨如耳鬓厮磨,对他说:“叔叔(叔孙侨如)可愿在齐国为卿?哀家可让叔叔与齐国的高卿、国卿同列。”叔孙侨如听后吓得直冒冷汗,回答说:“臣不敢。高、国二氏乃齐国世袭上卿,臣乃放逐之人,岂能与其同列?臣获罪于鲁国,不敢再获罪于齐国。”出宫之后,叔孙侨如就带领全家又逃奔了卫国,在卫国受到了卫献公的厚待,被任命为卫国上卿。

晋厉公在鄢陵之战获胜之后,派遣晋卿郤至(郤昭子)赴京师洛邑献捷。周卿单襄公接待了郤至,这位郤至在单襄公面前侃侃而谈,屡次夸耀自己的功劳。单襄公私下对周朝的大夫们说:“郤昭子离死不远了。自己的排位在晋国七卿(栾武子、范文子、郤锜、中行献子、韩献子、知武子、郤昭子)的最后,却谋求将功劳盖过他的上官。聚集怨恨,乃是祸乱的根本。他这是多招怨恨而自造祸乱的阶梯,还怎么能保住官位?《夏书》说,‘怨恨岂只在明处?唯在无声不见处。’(怨岂在明,不见是图。)这是说细枝末节都要谨慎啊!现在这位郤昭子把看不见的怨恨都变得愈加明显了,这哪行啊!”

第二年(公元前574年,鲁成公十七年)一开春,卫卿北宫括率领卫国军队再次向郑国进发,卫侯是遵照晋侯的指令,派出军队攻打郑国。这次伐郑,是因为去年七月郑国的公子喜率军突袭诸侯联军得胜,自我膨胀,因此转过年来在正月里又亲率郑军攻打晋国的虚、滑二城,晋国正好以此为由,号令诸侯攻打郑国。卫卿北宫括率领卫国军队攻入了郑国,打到了高氏城。

夏天,鲁成公又与周卿单襄公、晋厉公、齐灵公、宋平公、卫献公、曹成公、邾国特使举行盟会,商议再次讨伐郑国。郑国如何招架得住诸侯联军的连续攻伐?只好向楚国求援,五月中,郑成公派太子髡顽和大夫侯獳(nòu)到楚国为质,誓言绝不叛楚投晋,请求楚国发兵救郑。楚共王派出了公子成、公子寅率领一支楚军到达郑国都城郊外,协助郑国加强防卫。鲁成公也率领鲁国的军队与诸侯联军一起攻入了郑国,在郑国平原之上纵横驰骋,从戏童城一直打到曲洧城。

鲁国是一个中等诸侯国,与晋国、楚国这样的大国相比,实力相差很多。鲁国自从二十年前开始实行“初税亩”以来,又进行了丘甲制度的改革,国力军力还是有所提升。鲁国一直以来建有两个军,不像晋、楚两国,拥有至少三个军以上的军队,每次鲁国国君出征,基本上都是至少一个军跟随作战。三十几岁的鲁成公率领着鲁军,在郑国的大地上左冲右突,从来没有如此地痛快过。行军间歇,在营帐内与子叔声伯、臧武仲畅饮,二人举起酒爵恭贺国君喜得贵子,成公的宠妾定姒为国君生了一个儿子,成公大喜,为儿子起名姬午,立为太子。

酒已微醺,子叔声伯与臧武仲回帐歇息了。成公出帐仰望中原大地的星空,感受着自己血脉传承的力量,思索着自己的人生,国君的存在,到底是为了什么?自祖先周公旦辅佐周王室有功,获封鲁国,延祀宗庙、礼尊周室,当然是每一位先君的神圣使命。鲁国土地上的宗室公卿,辅助着国君治理国家,百姓耕种田地、收获粮食,工匠创制出各式各样的陶器、青铜器、兵器,国家征收税赋军赋、贡献于周王室和霸主,与诸侯建立盟好的关系,也都是为了保护国土和民众。原来,国君身上的重任,也不只是延续宗庙香火那么简单,没有土地哪来的百姓?没有百姓哪来的粮食?哪来的军赋?谁来为国家作战?自己的午儿刚刚出生,还有漫长的岁月等待着他。等太子长大些,要聘博学贤良的公卿作太子的师傅,教他治国的本领,寡人还要亲自教他练习箭术、击鼓,还要为他做很多很多。这个夜晚,也许是成公最温馨的一晚,虽然酒已微醺,但也是他最明白的一个晚上。

晋卿士燮(范文子)在鄢陵之战获胜之后返回了晋国都城,他命家族之中负责祭祀祈神的祝宗之人为他向神灵祈祷早些死去,家人都不明就理,他对家人说:“国君骄奢而又战胜了敌国,此乃上天在加重国君的毛病,祸难已经不远了。爱我之人诅咒我早些死去吧,让我不要经历那样的灾难。唯其如此,就是范氏的福泽了。”六月九日,范文子卒于府中。

六月二十六日,参加讨伐郑国的各位诸侯在郑国的柯陵会盟重温两年前的戚城之盟,商讨攻打郑国的进一步方略。盟会之上,晋厉公采纳了众诸侯建议的“伐郑疲楚”战略,即诸侯联军攻打郑国,引诱楚军救援郑国,待楚军到达后,诸侯联军撤退回国;而当楚军也撤回国内后,诸侯联军再次攻打郑国,楚军如果再来救援郑国,则诸侯联军再撤;如果楚军不来援郑,则众诸侯可趁机灭掉郑国或逼郑国投降。

楚国有郑国太子髡顽和大夫侯獳在楚国为质,而且已经派出了一支军队协助郑国防守国都,但这支军队与诸侯联军还是无法抗衡的,于是楚国令尹子重亲自率领楚国大军前来救援,驻扎在郑国的首止,楚军上下求战气氛浓厚,都想一血鄢陵之败的前耻。可是诸侯联军看到楚国大军杀到,则按照原定计划,悄然撤军了。

同年冬天,鲁成公率领鲁军再次与周卿单襄公、晋厉公、宋平公、卫献公、曹成公、齐卿、邾国将军带领的各国军队组成联军攻打郑国,包围了郑国都城。楚共王连忙派出公子申率领楚军救援郑国,楚军刚到达楚国和郑国之间的汝水岸边,诸侯联军又撤退了。

鲁成公也和子叔声伯、臧武仲率军返鲁。子叔声伯一次与成公饮酒的时候,对成公说曾经梦见自己徒步跋涉郑国洹水,有人送给他琼瑰(一种宝石)吃了下去,他哭出来的眼泪都变成了琼瑰宝珠,满满的一大捧,装了满怀的琼瑰宝珠。他还唱歌道:“渡过洹水,赠我琼瑰。归去吧,归去吧,琼瑰装满我的怀内!”梦醒之后,声伯由于害怕,也不敢占卜吉凶。十一月份,他们回到鲁国的狸脤之地的时候,占卜了一卦,声伯说:“当初怕死,梦醒了不敢占卜,现在这么多人跟着我三年了,不怕了。”声伯说完,安然入睡,当天夜里就去世了。成公失去了忠君为国的兄弟,悲伤不已,回到曲阜后,依季文子的奏请,命声伯之子叔老继任为鲁卿。

叔孙侨如逃奔卫国后,齐侯母亲声孟子夫人又看上了齐桓公之孙、公子无亏的儿子、齐大夫庆克,庆克经常扮成妇人模样,蒙衣遮面从宫中夹道进入声孟子夫人的宫中。有一次被大夫鲍庄子看见了,就告诉了齐卿国武子。国武子听后就派人去召庆克来问个究竟,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庆克哪里敢去见国武子?他躲在府中不敢出门,派人到宫中禀报声孟子夫人说:“国武子已知情,要公开责备于我。”声孟子听后大怒。

六月份齐灵公前去参加晋国召集的柯陵盟会时,国武子陪同在侧,国内由齐卿高无咎和大夫鲍庄子留守。齐灵公与国武子盟会结束之后返回齐国,快到都城临淄时,高无咎、鲍庄子下令关闭城门,查验临淄旅客,这也是为了绥靖治安,保证都城的安全。齐灵公回宫之后看望母亲时,声孟子对他说:“高无咎、鲍庄子在国君回到都城之前闭城搜索,他们想立你的弟弟公子角为国君,国武子也参与了这个阴谋。”齐灵公当着母亲的面没说什么,一个月之后,下令对鲍庄子处以刖刑(砍足)、放逐了高无咎。高无咎逃奔了莒国,他的儿子高弱在采邑卢城反叛。

鲍庄子有个弟弟叫鲍国(鲍文子),从齐国跑到鲁国来做了施孝叔的家臣。这位施孝叔就是子叔声伯的前妹夫,他的家宰都拥有一百户人家的采邑,施孝叔的家宰匡句须将位子让给了从齐国来的鲍国,而且把采邑也给了他。施孝叔觉得奇怪,问匡句须:“占卜的结果是你适合做家宰呀,怎么让给鲍国呢?”匡句须回答说:“能够将家宰的位置让给忠良,就是莫大的吉利!”后来鲍国忠诚地服侍着施孝叔,他的声名传回了齐国,于是齐侯将他召回了齐国,让他继任鲍庄子的位置,鲍国后来官至齐卿。

高无咎的儿子在采邑卢城反叛,鲁成公十七年十二月,齐灵公命大夫崔杼率军前去平叛,命大夫庆克辅佐。国武子本来率军跟随诸侯联军围攻郑国,听到国内高弱在卢城反叛,就向晋侯请求回国。国武子到达卢城之外的齐军营中,杀掉了副将庆克,率军在谷城造反。齐国有两座城池同时反叛,齐灵公不敢大意,亲自与国武子在都城西南的徐关盟誓,恢复了国武子的官职。谷城叛乱以和平方式解决后,高弱在卢城独木难支,随即投降。齐灵公平定了内乱后,派出国武子的儿子国胜向晋国禀报齐国平定叛乱之事,然后命国胜归国后在清城待命。

其实齐侯这一手段还是挺高明的。国武子叛乱,让他心有余悸,他听信了母亲声孟子的谗言,认为国武子、高无咎、鲍庄子要反叛,而且事实上他们确实叛乱了,齐侯不得已才与国武子在徐关盟誓讲和,这是调虎离山的缓兵之计;命国武子的儿子在清城待命,也是削弱国武子在都城的势力,为下一步彻底解决国武子做准备。

第二年(公元前573年,鲁成公十八年)正月,齐灵公命齐国掌管狱讼刑罚的士官华免在齐侯内宫的前堂用戈刺杀了国武子。当时在场的众大夫惊吓无比,纷纷逃到了齐侯母亲声孟子的宫中躲避。齐侯列举出国武子的罪状是,国武子背弃了国君命他率军讨伐郑国的指令擅自回国,专擅杀死大夫庆克,后又入于谷城叛乱,因此获罪,齐灵公还诏命清城大夫诛杀国武子的儿子国胜。国武子的另一个儿子、国胜的弟弟国弱则投奔了鲁国,国武子的心腹党羽大夫王湫逃奔了莱国。齐灵公还任命庆克的大儿子庆佐为司寇,小儿子庆封为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