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李隆基回到了兴庆宫,依旧在思考着京营之事。
首先是大量冶炼钢铁和开采石炭,钢铁和石炭是工业发展的基础,还有就是改良燧发火铳。
否则打仗火药迷了眼这事解决不掉,那还说什么驱车万里兵锋,一统九州呢?
但是现在李隆基缺钢,尤其是簧片的弹力需求极大,潞州的石炭场和钢铁冶炼厂出来的工匠,已经在昔阳(今太原)和中受降城(今包头)、蒲州(今运城)、开设石炭场和冶炼厂但是目前的产量也就是每年会增加800吨左右钢铁。
新的学院工匠培训必须加紧,并且会进一步边学边进入各个工坊实践。
扩大生产,势在必行。
扩大钢料生产,就必须扩大燋炭厂,而扩大燋炭厂,势必要用到石炭煤山。
长安附近也有石炭矿,就在灞桥东,骊山附近都有,后来却逐渐发现了石炭矿脉,京师百万,用炭用煤不计其数。
柴米油盐,柴字当头,这关中煤田之事,煤窑便逐渐多了起来。
即便是御史台禁止约束,金牛卫们巡查,严禁私自开采在咸阳附近的山头上动土挖煤,重罪不赦。
但是依旧是蔚然成风,窑井无数,获利极多。
内官监成敬去探看了一番,整个骊山煤窑官窑只有一两座,而民窑却是铺满了整个西山。
李隆基料定,西山煤山已经被内外官豪士族门阀给霸占了。
调查是相符合的。
万骑和靖安司的都尉手底下,一直在走访长安附近煤窑,虽然还没有盘查清楚,到底是谁的窑,但是王传忠已经摸到了不少的脉络。
靖安司不搞走访,那还是靖安司吗?
首先这建窑,首先就需要出工本,需要找力夫石匠,开砍成井,掏水数十日,才能下腰,若非内外官豪士族门阀要之家,绝对付不起这等工本。
可见开煤窑赚钱啊。
所谋之丰厚,连勋戚势要之家,都不顾皇明祖训的约束,在朱棣的头上动土开窑!
马圣曾经说过: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大胆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
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
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
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上绞架的危险。
显然为了赚钱,一些人已经疯癫了,即便是被抓到要砍头,也要私设窑井,偷偷采煤。
这玩意儿到底有多赚钱?
“陛下眉头紧锁,可是为了长安东郊煤窑之事?”高力士犹豫了片刻问道。
李隆基点头说道:“是,大唐没有凿山伐石之禁。但是这些人胆大包天!敢在太宗皇帝头上动土,也不怕太宗文皇帝夜里托梦,杀了他们。”
高力士露出了一丝笑意说道:“那臣来办吧,王传忠四处走访,窑民苦楚,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具体给谁干活,经纪买办横行。”
“可是臣知道啊。”
“你知道啊?”李隆基坐直了身子,来了兴趣。
高力士觉得自己这个大珰是不合格的,陛下是天子至尊,整日里为这些个琐事头疼,那不是陛下应该思虑的事。
陛下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把吐蕃人和后突厥那些抢劫者杀的干干净净,如何重振大唐之威,如何让大唐万代永昌,如何多生几个孩子。
这些狗屁倒灶的事,让陛下皱眉,是他们这些臣子的失职。
他俯首说道:“知道一二,交给臣办,臣在冬至节之前,把这事给陛下办妥帖了就是。”
高力士可不是说大话,他继续说道:“臣掌控着长安十六家酒楼,陛下有所不知,京师里别的地儿臣不敢说,但是这酒楼的消息,最为灵通。”
李隆基立刻明白了,高力士应该是大体上掌握了一些确凿的消息,但也是消息,不是证据。
他十分确定的对高力士说道:“高力士,只有国家这艘船,是从顶上漏的。”
这是当初他看英剧的时候,记住的一句话,却在大唐身上应验了。
即便是按照最朴素的宗族礼法,跑去皇帝的皇陵头上动土开窑,那也是大不敬之罪。
但是他们不仅开了,而且肆无忌惮的赚钱。
要不然朝臣们喜欢奢靡昏君呢,奢靡昏君让他们赚钱,自己也赚钱。
高力士暗自琢磨了一下这句话,长揖俯首说道:“陛下说的是,臣必然把这事给办得妥帖了。”
船会从顶上漏吗?
一般而言,船都是从底下开始漏水,但是国家这艘船不是,是从顶上开始漏的。
奢靡昏君离开了勤政务本楼,大老远就看到了王菱站在别院门前,张望书房的灯光,看到高力士的时候,赶忙招手问道:“陛下可有国事操劳?”
高力士这一句,都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了,自从陛下从太子开始监国,郝皇后就时常在这别院门前站着,问的问题都是一样的。
这好不容易陛下闲了下来,郝书萱这望夫石也终于化成了绕指柔。
现在皇后郝书萱又有了身孕,当然需要静养,李婉蓉恩准出宫,去和家人见面。王菱当然要抓紧机会,想个办法让自己拥有子嗣。
兴安赶忙俯首说道:“陛下没有国事操劳,也没有朝臣接见,今天的奏疏也批完了,陛下刚才想了点儿事儿,不过也想明白了,淑妃娘娘,现在可以去了。”
“淑妃娘娘可以派一婢子守着就是,不必每日前来。”
王菱笑了笑,向着书房走去,嘴角带着窃喜,高力士哪里懂女人的心思?这要是派个婢子过来,万一陛下看上婢子怎么办?
她每天来,就是乐意,每天远远的看一眼,也是极好的,心也会安定许多。
“陛下。”王菱走进了书房之内,还带着香风,便走到了朱祁钰面前,怯生生的行了个礼。
她连眼角都带着笑意,怯生生的说道:“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
“朕安,平身。”李隆基仔细打量下王菱,这副俏生生略微有些御姐的脸庞,满是羞红,目若秋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全是期盼,灵动的眼眸里带着活泼和俏皮。
王菱双手放在身后,探着身子,满是好奇问道:“夫君在写什么呢?”李隆基吹了吹墨迹,将那本大黄色的奏表合上,笑着说道:“明天不是要盐铁议事。”
“还有朕想把王海滨的遗孤收养进宫,看看放到谁的庭院合适?”
李隆基显然不打算让王菱看,君不密则失臣,他写的内容,如果王菱看了去,反而担心。
“该歇息了。”王菱眉目含情的看着朱祁钰。
陛下这军阵历练,每日操阅兵马,眉宇之间的英气越发深刻,若是水中之旋涡一样,深深的吸引着她。
李隆基还年轻的很,身体恢复的快的很,现在自然是生龙活虎。
他点头说道:“高力士。”
“啊,高力士好像是有事情要忙,朕让明镜去烧点水去,先去沐浴,你先回房间等朕。”
“臣妾领旨。”王菱站起身来,却没离开,抿了抿嘴唇,眼眸翻动。
她颇有些大胆,但还是非常低声的说道:“臣妾伺候夫君沐浴吧。”
啊?
这…
李隆基想了想,这兴庆宫必须得加个大浴池了,迫在眉睫的需要啊。
当然,会不会被朝臣们怒喷为酒池肉林?
“郎君?”王菱的这个提议可谓是十分大胆,但是她却没有躲闪,直勾勾的看着李隆基,颇为动情的说道:“郎君整日里忙忙碌碌,臣妾见一次都不易。”
“夫君乃是一国之君,为国事操劳,臣妾自然不可拦着,但是夫君现在已然无事,臣妾,便是一刻也不想分开了。”
王菱还以为李隆基以为她放浪无状,本来就水汪汪的大眼睛,沁出了两滴泪来,顺着洁白的脸颊滑落。
这些日子里吐蕃人逞凶的惶惶不安、久久不见郎君的日思夜盼,整日里忐忑担忧,种种情绪糅杂在一起,便是她此刻复杂至极的心情。
李隆基不懂女人泪,没有人教这个啊…
他的确是不懂女人心,也看出来了王菱那期待和痴缠。
还有那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的悲苦。
女子人生最好的几年,会匆匆而过,等到人老珠黄了,皇帝有了新欢,即便是名义上是皇后,又有几日能够同床共枕?
王菱本来以为自己嫁的是个闲散的王爷,结果后来成了皇帝,她整日里惶惶恐恐,现在进了皇宫,自然要想办法获得皇帝宠幸,才能稳固自己地位。
这也就算了,近日里,听说皇后要为陛下选秀女之事,也开始有了苗头。
皇帝,需要子嗣,李隆基需要,朝臣也需要陛下有子嗣。
朝臣们的想法是,广撒网,多捕鱼,捞到一个是一个。
李隆基笑着说道:“没,朕只是在想,建个大浴池,明天就让高力士办。”
“啊?”王菱有点错愕,随即展颜一笑,心底那些女人心思的小担忧尽去,她这一笑,仿若是春风拂过大地,那俏丽而富有灵气的白色梨花。
久经考验的战士,根本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夫君,听说骊山各地集中二十多万大军演武,好热闹啊!”王菱知道了李隆基没有嫌弃她的放浪无端,便放下了心,走到了的身后,给李隆基松了松肩膀。
她知道陛下累,国事繁忙,还要操阅军马,怎么能不累呢?
柔弱无骨的葱白双手,在李隆基的略有些肿胀的脑阔轻轻捏动,缓解着他一天的疲惫。
李隆基闭目养神,点头说道:“热闹,但是京军战斗力还是不如边军,再操练两年,弓马娴熟,铳阵不再误伤己方!就该收拾收拾吐蕃和后突厥人了。”
“夫君似乎非常关心军事,朝里肯定喋喋不休,说夫君穷兵黩武。”王菱略微撅着嘴说道。
时局多么艰难?当时李显被毒害,韦后几乎所有亲族把握朝堂大权,所有人都喊着天塌了,天柱震颤,坊间流言蜚语,喧嚣尘上。
夫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连夜诛杀韦后与安乐及其党羽,后来在郭元振、张说、刘幽求等大臣的帮衬之下,仅率800军士就将太平一党三天内全部抓捕。
现在又有击败吐蕃十几年未有之大胜,每日操持朝政,从不懈怠,如此这般,那群臣子,还整日喋喋不休,说皇帝穷兵黩武。
“呼,舒服。”李隆基闷声笑了两声,抓着王菱的柔夷把玩了起来。
葱白的手掌有什么好玩的?
根据过来人的经验,那真的是非常好玩,不是手好玩,是人好玩。
这个好玩,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也。
“淑妃、可读国史书,可知永嘉之乱”
“臣妾听阿耶和大郎说起一些。”
“你可知,中原王朝的周边分布着匈奴、鲜卑、羯、氐、羌等少数民族。五胡进入华夏大地,无疑是一场天灾人祸啊,胡人屠杀手无寸铁的汉族人,特别是建立吃人权政的后赵羯族人,看见男人就杀,看见女人就俘虏,甚至把被俘虏的女子充当军粮。他们把这些女子命名为“两脚羊”,意思就是用两只脚走路的像绵羊一样的畜生。后来,鲜卑族进入中原,掠夺了数万名汉族少女,回程的路上只剩下了8000名,一时吃不掉,又不想放过,于是将8000名少女全部淹死。中原大地是一片哀嚎,中国北方一片黑暗笼罩。在五这场混战中,北方的汉族人几乎被屠杀殆尽。”
“大唐不修筑长城,就是因为大唐将士能驱车万里,勇猛如虎,使得诸方蛮夷不敢称兵,才保证大唐这几十年内部和平安康。”
“朝臣说朕穷兵黩武,朕认了,朕对军士的确是爱护有加。但是淑妃你说,如果没有这数十万将士戍边守护,它行吗?”
“当然不行了!”王菱立刻点头,可是她立刻满脑门的官司,她愣愣的说道:“可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夫君一讲,臣妾一个妇道人家都明白了,他们不明白吗?”
“你以为他们真不懂啊,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怕朕握着刀呗,要把朕关进笼子里,他们好在笼子外面,耀武扬威。”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的事,他们没把朕关起来,朕就先把他们关起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