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君负天下之大任,必合天下之众谋,而后能成莫大之功,建不世之业,从古以来未有不谋而成者。」
「也往者太监王振以藻饰太平为名,壅塞言路,下情无法上达,也先遣小人陈友等,北虏连年以进马为由,因此探知中国虚实,远来寇边。」
「“武后后期”素不习边务,又不纳群言。轻信胡将承诺,以挑祸衅迩者,猾虏又假以复唐为由,深越关隘,劫掠边镇。」
姚崇说“二张”藻饰太平,通过走私军马,让敌寇查探了京师的虚实,还不纳言,最终导致了大唐京师礼送出境的羞辱。
姚崇逮着一个已经被锤爆了脑袋的两个武后“男宠”骂,他闲得慌吗?
是姚崇在说,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的道理。
姚崇念经和别的士大夫念经,总是有些不同,他会举例子,说现象,找原因,说解决的方案。
别的士大夫念经,那是真的纯粹念经,喋喋不休,车轱辘子话,车轱辘的说,很难提取到关键信息。
“真可谓是九分真来,一分假。”李隆基又去梳洗了一番,才回到了书房。
“陛下,昨天臣得到了消息,送给了靖安司,王传仲抓到了三个奸细。”
“两个是太上皇身边近侍张串扛的贩卖铁器到吐蕃徒子徒孙,其一人是吐蕃在长安的一名吐蕃的商人。”
“忠勇伯把台,自土木随侍上皇,把台战败后降虏,为虏所用。”
“这名吐蕃商人交待,吐蕃赞普人谋划着,明年春夏时,复入寇,所以让三个人来京,策反我大唐的将帅,许以厚礼高官。”
李隆基看了高力士递过来的奏疏,颇为满意,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吐蕃商人的交待,和靖安司的判断完全一致。
吐蕃这群番鞑子,贼心不死,意图再犯入寇!
靖安司再一次预判了吐蕃人的行动。
李隆基点头说道:“这三人一并剐了吧。”
高力士沉默的片刻问道:“一起剐了?”
李隆基理所当然的说道;“一起剐了,太医院的太医们,让他们好好观摩。”
“这可是医术研究,让他们一定上心!”
“以后都循此例,抓到了奸细查实剐了就是,不用再问了。”
发展现代医学的重任,就落在了这群二鬼子奸细的身上了。
他们每多一个,太医院的解剖学,就会详实数分。
为医学研究,持续贡献自己,真的是大公无私!
“哦,对了,你这如意居酒楼办的不错,这么快就有效果了,可以。”李隆基对高力士的工作,做出了高度的肯定。
非常的专业,非常的人性化,如意居酒楼的每个宾客都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高力士俯首说道:“陛下,臣最近又在金陵买了一个善福斋酒楼。”
“这个月因为善福斋的修缮,如意居只盈余三千余贯,若是进展快的话,明年入夏,就够再收第十六栋楼了。”
“这第十六栋,臣以为还是买在广州妥当。”
“很好,继续发展。”李隆基满意的点了点头。
高力士这又准备奇思妙想,办品牌酒店搞情报工作了?
脑袋确实灵活的很。
高力士继续禀报道:“陛下,臣还未找到那太原王家庶出的王宛凝小娘子,是臣失职。”
王宛凝?
李隆基这才回想起来高力士说的是谁。
他满是疑惑的说道:“你找那女子作甚?”
高力士赶忙解释道:“陛下后宫仅有皇后和德、淑妃三人,臣作为陛下大珰,自然有花鸟使之职责,采择天下美女,以充后宫是臣的本分。”
啊?
李隆基眨了眨眼,咳嗽了两声说道:“人家就是表露一下心声,你就打算把人抢回来当朕的压寨夫人吗?”
“朕这里又不是贼寨,使不得。若真是要充后宫,朕自然会天下选秀。”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这都从哪里学到的昏招?”
高力士愣愣说道:“为皇帝选心仪之人是臣的职责所在。”
李隆基摆了摆手说道:“这个事,日后再议,日后再议。”
“臣领命。”
“陛下,这是侵占石炭窑舍名录,全在上面了。”高力士把一张纸放在了桌上。
这是他忙了一夜的事。
有些人在关中历代皇陵头上动土,设窑挖煤,高力士已经盘的很清楚了,都写在了纸上。
王传仲也有一份类似的单子,李隆基把这一明一暗的名单一比对,都在单子上了。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李隆基放下了名单说道:“将作监是不是把图纸圈好了?”
负责官舍图纸和长安冶炼钢厂燋炭钢铁厂的图纸,这份图纸,已经画了一个多月了。
“李明翰!”李隆基喊了一嗓子。
李明翰从外面走了进来,俯首听命。
“你带万骑各都尉,在年前,把渭州到骊山这块全都圈起来,就以惊扰皇陵为名义。”
“再按照名单,挨门挨户去敲门。”
“这神龙、景龙、景云一十五年的煤窑厂收益,让他们吐出来,朕不管他们什么理由,若是不肯吐出来,不肯体面,朕就帮他们体面。”
“这里面有很多买办和经纪,让京兆府府丞颜炳文一道把这些人抓了,先扔进刑部大牢,查补之后,全都扔到西山煤窑做工去。”
这是武后后期和景龙、景云的弊政,当时武氏族人、韦后族人的人,全都在全国的官场的煤窑的头上开井挖煤,没人管,连有些李氏皇族的都要开井外媒。
李隆基要管,这些人若是肯吐出来,那便罢了。
若是不肯交出来,那李隆基就真的不客气了。
“臣遵旨。”李明翰垮好了自己的虎头横刀,领命而去。
陛下交待了两件事,一件事是围地,一件事就是去要钱。
要钱这事,是个精细活,首先得把那群买办和经纪给抓了,否则这钱是要不回来了的。
人人都有绝活儿,王守一的绝活是治水,姚崇的绝活是料事于先。
李明翰的绝活儿,就是抄家。
这得让所有人当体面人,这要是不交出来,陛下圣旨一下,就是人头滚滚。
还是交钱的好。
这钱是谁的钱?这是个问题。
这钱,是大唐的钱。
武氏族人能带着官僚们,在李氏皇陵上开井挖煤,能带着官僚们一起赚钱。
李隆基不能。
他也早就理顺了这个关系,就是带着他们一起赚钱,他们会支持自己吗?显然不会。
那还不如逼着他们把钱交出来,当官就当官,别没事手乱伸。
不把贪官污吏,直接流放到边镇为奴,这件事,不这么做,太久了,久到一些官僚已经忘记怎么做官了。
李明翰走出了兴庆宫大门,不几日就冬至了,追缴之事,得快,可不能耽误了陛下的大事。
在冬至休沐结束之前,这件事必须办好。
李明翰离开了兴庆宫去办陛下交代的事儿,高力士却是低声问道:“陛下,那都察院呢?”
李隆基稍微犹豫了下,他要在祭祖的时候,办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门下省这帮人,这不能让他们形成合力,否则会误事。
“他们昨夜宵禁后,依旧饮酒作乐,朕写一份申斥,送于都察院,就说有御史弹劾都察院众御史聚啸。”
“让他们人人自危,狗咬狗去吧。”
“门下左侍郎之位,门下省平章事,就暂时不要让吏部抵荐书了,朕倒是要看看,他们能为了左侍郎的位置,斗成什么样。”
作为皇帝,真的要收拾臣子,哪里需要那么多的招数,就这一招,门下省都得四处冒烟。
敢联袂捧杀皇帝?
“陛下英明。”高力士心服口服的说道。
李隆基摇头:“英明什么,朕一个皇帝,他们都是朕的臣子,朕用这种招数,也只是教训一番他们罢了,日后尽心为国朝做事,才是正途。”
李隆基是希望他们当个体面人,站着把官给当了。
李隆基倒是不想闹得难看,实在是都察院的一些个御史们,实在是拎不清楚,看不清楚形势。
这也算是正统弊政之一了,朱祁镇用人,实在是太过于随心所欲了。
他很快就写好了申斥敕喻,交给了高力士。
带着陛下的敕谕,一众内侍监侍从,举着华盖,来到了与太极宫内的门下省。
“门下省诸司侍郎、接旨!”高力士的声音里带着十足的怒气。
门下省一片鸡飞狗跳,麻嗣宗等侍郎从各房里,走了出来,聚集在了门下省的院子里,哗啦啦的跪倒在地。
“臣下有恭敬恐惧之心,朝廷礼仪自然严肃,比闻群臣入朝多行私揖、跪拜礼甚者,三五成群高谈嬉笑,略无忌惮!此恭敬之心何在?”
揖、跪拜礼,只有见皇帝的时候,才会行这种礼节,而且是重大节日的时候。
但是群臣入朝私揖、跪着极多,尤其是在门下省,更是蔚然成风。
李隆基的第一条就申斥了他们私下跪拜之事。
这帮门下省的侍郎们,天天弹劾别人不恭敬,但是他们自己却是最大的不恭敬。
高力士继续喊道:“守卫官军例必辰时换直,欲彼此相识以辨奸伪,乃今于五鼓未朝时,即纷然排拥出入,此恐惧之心何在?”
宵禁,是大唐的京师的一个铁律,大晚上,这群侍郎们在宵禁之后,依旧四处纵情享乐,守卫官军又管不到门下省的头上。
守卫官军管不到他们的头上,李隆基自然能管。
“其榜谕皇城四门,自今俱宜遵祖宗法,敢仍故违者,纠仪巡视,御史及鸿胪寺官举之,重罪不宥!”
“左丞侍郎之位悬空已久,朕心甚虑,本经奏请,已有人选,忽闻有司奏禀,此人宵禁夜行,放浪无状,朕,大纠结!”
“钦此。”
李隆基的语气是极其强烈的,给都察院的御史们一个体面,如果他们不想体面,那李隆基只能帮他们体面了。
一共三个事,私自不可行跪拜礼、不得在宵禁后四处活动、麻嗣宗左丞侍郎之位…没了。
口出狂言是要付出代价的。
而麻嗣宗颤颤巍巍的接过了敕谕,人已经全麻了。
他是姚崇举荐的,而后到京兆整备军屯武备耕战,负责清除各地太平余党,平叛后又被召回京师,本以为王琚走了,自己就是左侍郎,也就是门下省的首辅了。
可是…晚上出去吃了顿酒,就被陛下申斥了,这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高力士一甩袖子,一句话不说,带着番子就走。
“麻明公。”范思海低声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范思海之前还叫麻嗣宗为左侍郎,现在就改为麻明公了,大家都知道了,陛下不打算用麻嗣宗了。
算是典型的昨天还是小甜甜,今天就是牛夫人了。
范思海面如土灰的说道:“即便是去找于张相,也于事无补了,张明公他…”
张说举荐麻嗣宗,是他麻嗣宗能力,麻嗣宗作奸犯科,张说会保他吗?
不会。
因为整个大唐朝都知道,圣人厌恶朋党之事,他这个左丞侍郎怕是再无可能了。
而此时的李隆基,却是看到了人间百态。
“这群人,在干嘛?”李隆基看着前面围着的一群衙役,颇为好奇的问道。
一名衙役看到了李隆基一众人等,就上来驱赶,指着李隆基大声的说道:“什么人,看什么看啊!不要凑热闹!官府办事,闲杂人等…”
衙役还没说完,李明翰的横刀已经出鞘,一道匹练刀光闪过,吓得衙役,呆若木鸡的愣在了原地。
差一点,就差一点,那刀尖离鼻子只有一点点!
一小撮头发在刀锋之下散开,从衙役的眼前滑落,散在了西风之中。
一汪清水,从衙役的胯下缓缓的渗出,最后扩展成了好大一片,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上。
好快的刀。
李隆基松开了抓着李明翰的手说道:“不知者无罪。”
李明翰刚才是奔着杀人去的,抽刀力劈,动作一气呵成,速度极快。
若非李隆基眼疾手快,抓住了李明翰,这衙役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不知者无罪,衙役并不知道李隆基是皇帝,罪不至死。
指斥乘舆是什么罪名?大不敬。
指着皇帝咧咧,李明翰出手,是没有错的,但是不知者无罪,李隆基穿的是常服。
这就是军士和衙役的区别,衙役缉盗还行,面对生死的时候,也是吓得浑身颤抖。
“臣…属下知道了。”李明翰吐了口浊气,收起了刀。
“说说发生了何事。”李隆基对着衙役说道。
衙役一个哆嗦,哐的跪下,连连磕头:“参见陛下…草民不知道陛下驾到,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