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官营工坊

衙役显然是认出了李隆基,李隆基承天门出城的时候,他也曾站在街边,见过陛下长什么模样。

前面出城演武的时候,他也在街上,见到过陛下是什么样。

他只是没想到会在街上碰到,这衙役吓得浑身颤抖。

“起来回话便是。”李隆基让衙役站起来说话。

吏员无品,但好歹是吃皇粮的。

衙役负责站堂、缉捕、拘提、催差、征粮、解押等事,皂、捕、快、壮班四班,压根就没什么正式身份。

一名正式衙役,手下往往有三四名“白役”,这些人的吃饭,全靠府衙。

衙役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俯首说道:“回陛下,是薛王府在招纳家人。”

家人…李隆基对这个词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在大唐,家人是一个很特殊的称呼,和普通意义上的家人,是不同的。

在大唐,在律法上,王公之家才不能超过20人,一品大员不超12人,二品10人,三品8人,四品6人,五品4人,六七品2人,八九品1人。收为义子、义女,就成了蓄奴养婢的手段。少则数百,多则近千。

薛王府…

自己的弟弟李隆业,他会如此吗?

“去换身衣服,收拾一下吧。”李隆基信步上前。

他站在人群之后,听了许久,大约明白了怎么回事。

薛王李隆业的舅舅王仙童仰仗外甥的权势,在京城欺压百姓,非法侵占他人财产,虽然借着薛王府的名头招揽家人,但是并不是为薛王府招揽,而是为了自己招揽。

他们在安邑坊盘下了两块好大的地皮,要建宅院,偌大的地方,自然要找人建宅子,不仅如此,也要招佣人。

大家一听薛王府招揽家人,这可是极为少见的事,很多人报了名,结果真的做的时候,才知道不是去薛王府当差。

这便闹了起来,京兆府才派出了衙役维持着秩序。

李隆基看着准备破土动工的地头,京师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自然没有多余下脚的地方。

“胆子,可真是不小啊。”李隆基负手而立,便走上前去,安邑坊,在长安东市的正南,是经商商贸的商贾家属所居住的居舍,他选在这儿,是有根脚的。

这地方,皇城根儿下,地契混乱,连高力士都理不清,一团乱麻。

理不清就不理了。

不把京官圈起来,难道等京官把他李隆基圈起来了?

李隆基还想看看王仙童圈的地皮,这刚走两步,他就被一个管家打扮的人拦住了。

“这里不许进,已经被薛王府,占了,去别处看去。”这管家显然不认识李隆基,趾高气昂的拦在了李隆基的面前。

但是围观的百姓,已经有人把李隆基给认了出来。

“那富贵公子是何人?居然敢冲撞薛王府,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是陛下吧,真的好像,陛下明德门入城的时候,我还去看了。”

“是吗?看起来有点像,但是陛下住在九重天之上的人,怎么会下凡来呢?”

“陛下本就不住皇宫,而是住兴庆宫,经常去胜业坊溜达,我见过。”

“我有个邻居的朋友的侄子是武举学堂的学子,假不了,就是陛下吧。”

……

李明翰眉头一直跳,他忍不住要拔刀了!

王仙童的管家,用鼻孔看人,自然不会信那些人说的话。

这帮下里巴人,真把皇帝当成青天大老爷了?

陛下微服出巡,怎么可能?

管家鼻孔朝天的说道:“我跟你们说,最好别往前走,出了事!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也不在北京城里打听打听,王郎什么身份!”

李隆基感慨万千,管家口中的王仙童,李隆业的亲戚们仰仗其势力为非作歹,肆无忌惮。纠结了一些皇亲国戚在京城横行霸道,无恶不作,李隆基闻知消息,决定从这些人开始下手,严厉打压,毫不手软。

他再往前走,向着两块地皮而去,这里还没完全拆掉,依旧有一些百姓,守着自己的房子不肯走。

管家还要拦,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了管家的脖子上。

“再多废话,人头落地!”李明翰警告了一声,跟着陛下走了两块地皮。

管家哀嚎一声,跌在了地上,大声的喊着:“反了天了,反了天了!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太岁爷上动土,什么后果!”

“来人,去薛王府请校尉羽林!”

管家出离的愤怒了,压根就没人敢管他们薛王府上的事!

李隆基跟着还未搬走的百姓,详细的聊了聊,他们没有得到任何妥善的安置。买地的钱,也不在他们手中,也不知道归了谁,就被一群家仆登门,告知需要立刻搬走。

而管家邀的人,马上就到了。

王仙童正好无事,刚刚从平康坊出来,正带着一群皇亲国戚来到了自己盘算着要建的地头,他倒是要看看,到底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冲撞薛王府!

一群人翻身下马,自然看到了一行十八人,那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尤其是管家所说的富贵公子,隔着老远,他就觉得像是陛下的身影。

本来他还不确定,只见刚去申斥了门下省的高力士,穿着大红色的宦官服,大老远走了过来。

“高将军,这是怎么得了空,来这安邑坊转了?”王仙童赶忙上前,毕竟高力士是陛下身边的近侍,深受信任。

高力士摆了摆手,推掉了张輗递过来的银子,高力士也看到了李隆基的身影,便迎了上去。

“陛下,臣办完事了。”高力士凑了过去。

王仙童见到高力士已经觉得大为不妙,高力士走过去的时候,他面色剧变,一片骇然,真的是陛下。

管家依旧一脸忿忿的说道:“郎君!小的在这里守着,不让闲杂人等进入,他偏要闯,那家仆好生凶悍,直接出了刀,吓死个人啊!”

“郎君!他这是不把你放在眼里啊!”

王仙童面色凶狠的说道:“为什么没把你杀了啊!”

他一脚踹翻了管家,恶狠狠的又踹了两脚,找什么麻烦不好,找到了大唐天子的头上!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他赶忙上前,颤颤巍巍的行了个跪拜稽首礼高声说道:“参见陛下,家人无状,让陛下见笑了。”

“无碍。”李隆基拍了拍手说道:“这两处地,朕要了。你说个数。”

“啊?!”王仙童面色惊变,肉痛不已的说道:“陛下要,那就拿去好了。”

“看王某说的,朕跟强取豪夺一样,”李隆基打了打手上的土,拍了拍王仙童的胳膊说道:“整个安邑坊,朕都看上了。”

“到时候修好了,朕会建设锦织局,到时会招聘长安会纺织手艺汇聚于此。”

“朕到时候再养十几条大狼狗,蟊贼不得擅入啊。”

王仙童极其认真的聆听圣上教诲,终于知道,陛下到底要做什么了!

这可是个比皇城惊雷爆炸还要爆炸的消息!

王仙童吞了吞喉头,愣愣的问道:“陛下,这两片地,陛下要是喜欢,那自然是送于陛下了。”

“放心,三合土砸三尺,地面坚硬如铁,绝对不会挖出什么地库之类的东西。”

“朕到时候会引灞河河入安邑坊,诶,朕跟你说,绝对是流水曲觞,好不典雅,再将高侍郎从西洋带回来的木棉花移一点过去,保证这春暖花开,鸟语花香。”

李隆基负手而行,来到了外面,看到跪倒一片的百姓,也知道自己今天微服出巡的欢乐时光,算是到头了。

欢乐的时光,总是如此的短暂。

下次,从纺织局面罩用用,遮住口鼻,就没人会认出来了。

“高力士、李明翰呐,密切注意都察院和各勋戚们的动静。”李隆基待走远之后,眼神露出些摄人的目光。

他故意放出了这个消息,在安邑坊上,在关中煤窑上,李隆基要逼着那些对自己有意见的朝臣,冒出头来!

对自己这个庶出子擅大位不满的卫道士,站出来。

“臣等领旨!”高力士和李明翰互相对视了一眼,明白了为何陛下要把消息散出去。

前脚申斥门下省、追缴私窑钱货,后脚就散出这等消息,针对的意味,实在是太明显了。

陛下这是在直钩钓鱼。

直钩钓鱼能钓出来鱼吗?显然不能…

就像钓鱼佬永远空军,永远钓不到鱼一样。

姜太公钓鱼钓了那么久,才钓到周文王,李隆基这种明牌的钓鱼,实在是不遵守基本法。

李隆基的官邸法,真的那么的不人道吗?

他的确限制了一些官员的自由。

但是大唐的世界,并不会有自由和人杈的指责,也没有这种价值观。

尤其是京官,除非京官不想干了,否则就两种选择,将李隆基这个喜欢到处溜达的皇帝彻底做掉,或者致仕。

李隆基做的过分吗?

不过分,官舍里,衣食住行都有人照看,可谓是面面俱到,甚至连三姑八婆,都会有,接生孩子、看病就诊,不用出坊就可以做到。

他要做的是还是之前的想法,获得真正实干派的支持,或者说把实干派,人为的筛选出来。

不能像让姚崇、卢怀慎这样的大唐官吏们,为国颠沛奔波,尽忠竭能,却劳无所得,毫无收获,也不能让现在的京官们,吃的满嘴流油,却是一点人事不干。

至于安邑坊和宣平坊的官营制作工坊法试运行,李隆基已经散发出去消息了,等待着第一个抵抗的圣旨的人出现。

会是谁呢?

这会不会得罪所有的勋贵、外戚和朝中明公们?

当然会,但是李隆基反过来想,不得罪他们,他们就会真心支持自己吗?

并不会。

李明翰带着人去挨家挨户要钱去了,让他们限期凑够了银两,交到皇家太仓库去。

李明翰不知道有多少钱,那是高力士的权责范围,李明翰才不会生事。

但是就李明翰看到的局面,陛下这直钩钓鱼,意图太明显了,这压根什么都没钓出来……

不到中午的时候,内承运库附近就是人潮涌动,都是排队交纳罚款。

大唐现在建国仅仅九十年,还没有崩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在高宗、太宗的头上动土赚的银子,是他们的买命钱,之前是武周在位,现在当朝的可是个庶孽,这登基没两天,砍头的比景龙、景云一十四年还要多。

尤其让朝臣觉得可怕的是,御林卫令官们忠诚陛下,陛下说砍头,即便是人死了,也要砍!

窦怀贞是太平公主朋党,惊吓过度,死在狱中,御林卫令官行刑的时候,仍斩其首。

连王仙童都解散了那些招揽的家人,平息了民怨,然后把管家送到了靖安司。

可惜靖安司衙门以一句不知者无罪,不收押管家。

……

“去武举学堂。”李隆基到马厩,牵出了战马,翻身上马,奔着京师讲武堂而去。

武举学堂,乃是由原武家十大将军府旧址翻盖而成,大约有一个坊大小的武举学堂。

本就具有军事职能的老营,正式变成了讲武堂。

值得一提的是之前韦后修的景云寺紧邻武举学堂,侈极壮丽,连绵不绝。

现在景云寺寺改英武庙了,里面供奉的是武圣关羽和大唐英烈功勋。

李隆基来到武举堂外,翻身下马。

讲武堂正门,右侧为: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手,左侧为:封狼居胥,赢得天下太平。,横批为:尽忠报国。

岳飞的背上刻着的那四个字,尽忠报国。

而岳飞的一生也在践行着这四个字,奈何他遇到了赵构,最终被陷害,在大理寺狱中,写下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八个字,拉肋而死。

这是李隆基亲自提笔,写好刻在山门上的对联,就是告诉踏入此门之人,其一生的志向。

而在入门的卫室之后,是三路四进的两层砖木瓦房,三条路,四排房舍,三路四进。

而这四排房舍,是学校山长、祭酒、教习、提督内臣、军需、太医署等等机构。

李隆基任山长,李祎乃是讲武堂祭酒

本来祭酒李隆基打算让姚崇暂领,可是姚崇坚决不受,最后只能悬着了。

姚崇不受的理由很简单,兵部掌军权,那是权宜之计,陛下收回军官任免职权,那是理所当然。

他兵部尚书再掺和进去,那不是揽权之嫌,而是揽权之实了。

而教习,乃是这五年获得二等功勋两万军中,优而择优、精益求精的把总担任,技战术一流。

而提督内臣,则是李隆基的大珰,高力士担任,他曾经在长安帮助郭元振整理军务改原北衙六军十二卫为京师禁军和大唐十六卫军镇,对此比较了解。这也是高力士监军将军的由来。

军需则由户部员外郎一人担任,军医则是从太医院选出来的良医。

而李隆基特别设立了一个与讲武堂不遑多让的分校,名叫御林卫令官讲纪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