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陇右敌情

郭元振对弈,有一种料敌于先的本领,这种本领,在陇右道和西域时期已经表现的淋漓尽致了。

军事可能真的需要天赋。

“呼,输掉了。”李祎将旗子全部拿下,擦了擦额头的汗,和郭元振对弈,总有种被拿捏的感觉,这种感觉令他焦头烂额。

李祎想了想说道:“换子,换子,你执突厥,我执大唐。”

没过二十个回合,李祎又败,这次李祎的脸颊上也有些汗珠。

郭元振笑着说道:“陛下,这棋也就是个消遣,做不得数,这兵棋推演上,李祎兵法擅长奇兵,能千里奔袭,无论是兵法和战略上,李祎都是善战之将。”

“战场上千变万化,此等手谈,也不过是兵推罢了。”

李祎却是擦掉了额头的汗说道:“郭大元帅,不必自谦,这棋盘推演,我不如你,到了战场,你这等料敌于先的本事,可比奇兵突袭,更加吓人。”

李祎再清楚不过战阵中,这种能力的可怕了,任何战略目的,都可能会被提前洞察,这是何等恐怖的分析能力?

“战场上士气第一,若是毫无斗志,即便是有计谋又有何用?不过是溃兵罢了。”

“李将军在维持军纪,维持士气之上,某与李将军相差甚远也。”郭元振又是自谦的说了一句。

李祎不再说话,跟有着二十几年实战戍边老将辩经,那是自找不痛快罢了。

但是李祎却是知道郭元振所说的话,的确是事实,这兵推棋盘,不过是个小道消遣罢了。

战场上千变万化,一旦溃败,那便如同决口之堤,一溃千里。

“把萧崇叫过来。”朱祁钰对着门前的御林护卫说道。

善战者郭元振、李祎、萧崇,这算是当下朝廷里的公论,很快萧崇就开始和李祎对弈。

萧崇的路数则是和郭元振极为相似,以运筹为主,但是却始终落于下风,处处被李祎压着打。

一共三场,李祎无论是执瓦剌还是执大明,都是大获全胜。

“末将不如李将军。”萧崇可没有故意让着李祎的意思,他是军机省中郎将,更是简在帝心,完全没必要讨好李祎,自然是全力以赴。

确实是打不过。

“还年轻嘛,多历阵几次,就超过我了。”李祎终于是满脸笑意。

终于赢了。

和陛下对弈那是不能赢,和郭元振对弈是打不过,这萧崇一个俊后生,总算是被他按着锤了一顿,心情立刻舒畅了起来。

李隆基看着他们对弈,算是下定了决心,以后哪怕是亲征,打仗还是让他们来的好,自己这皇帝,当个气氛组就蛮好的。

这临阵指挥如此多的花样,他倒不是不能学,而是真的没那个天赋。

他是皇帝,自然要让臣工都有表现的舞台。

郭元振将一封军报拿了出来,在堪舆图上开始插旗,一边插旗一边说道:“吐蕃人开始动了。”

“吐蕃宰相坌达延与尚·赞咄热拉金聚兵六万,吐蕃赞普任命坌达延我为大将,乞力徐为前锋,前锋营已经抵达临洮长城堡之地,陇右道哥守捉城和兵镇已经全部紧闭寨门,加筑城墙,打开武库。”

“吐蕃的斥候已经和守捉城远侯交上手了,互有胜负,大战一触即发。”

李隆基看向了那副堪舆图上的旗子。

山雨欲来风满楼。

高力士在棋盘上下雨,但是长城堡之地此时正在下大雪,道路已经被大雪覆盖,已经十一月份了,现在西域的屋外的温度是可以冻死人。

“郭相,现在玉门关外大雪纷飞,夜里野外没有明火是会冻死人的,这时候吐蕃出兵,为何?”

“陛下,探子来报,吐蕃今岁先逢大旱,粮食歉收,现又遭受大雪,牲畜冻死无数。”

李隆基点头,这是典型是以对外战争掩盖内部矛盾的手法,把大唐当成吐蕃的受灾时的提款机了。

但是乞力徐此时焦头烂额,他原来打算兵出大非川进攻鄯州,为坌达延也先做策应,可是刚刚驻军,军中就染上了大疫病,立刻传染了将近千人。

这还得了?

所有瘟病之人,都关在了水流的下游的营地里。

这仗还没开始打,就染了瘟病,此时的乞力徐,是进退维谷,进,人心惶惶如何对敌?

退,万一大唐军衔尾追杀,又会死伤惨重。

乞力徐经过临洮一败,损兵折将,手中精兵不足一万,剩下的步兵,不足两万。

这一千人,他还不舍得直接扔下逃命,只能这么等着,等到那一千多瘟病的军士好起来。

可惜,天不遂人愿,这疫病人数倒是越来越多,营中已经有了逃营之事,他紧闭营门,完全是怕自己的军士全都跑了。

这仗,他没法打了。

“都是赞普被坌达延那蛊惑!我恨不得把那奸贼,扔到草原上被野狼撕碎!”一名万户气急败坏的说道。

另外一名老态龙钟的吐蕃人,将手中的马鞭扔在了地上,愤怒的说道:“咱们草原打仗,向来是秋高马正肥,再图中原。”

“这倒好,往年水草生长,牲畜繁衍的时候,草原大旱,马匹都饿的皮包骨头,别说驼人了,连跑都费力!”

一个年轻一些的参将,立刻站起来附和道:“乞力革阿伯说得对,这马料都没带,指望着我们一边打仗,一边放牧过去吗?!”

“这是打仗?这分明是拿着我们的牲畜去喂饱大唐,大唐的将军们啊,还要往外推,哎呀,不要再送了,我们昨天已经吃饱了!”

乞力徐的中军大帐,议论纷纷。

乞力徐一直在闭目养神,他忽然睁开了眼说道:“不要再吵了,我立刻派探马前往大相相中帐,请求大相国准我暂撤!”

这位名叫乞力革的的老翁歪着头说道:“虽然我耳朵听不太清楚了,但是我最近听闻,大唐那些健儿在黄河九曲草原上横行无忌,我们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办法,可有此事?”

乞力徐想到这个事,就是一阵的头疼!

那些守捉城的唐军游击斥候虽然人数不多,但是个个都是骁勇悍兵,好不容易做掉一个,也要付出三五个人的代价。

着实难缠。

现在他散出去的斥候,至少要比对方多几倍,才敢接近。

而且越来越多了。

乞力革继续问道:“啊,即便是信送到了,若是大相国不准咱们撤退呢,又当如何啊?”

乞力徐面色变了数变,终于说道:“我给大哥写信,请他收留就是,我就不信,我这弟弟,他还不要了不成?!”

乞力革终于笑容满面的说道:“那我放心,虽然我人老了,眼睛花了,牙齿也掉了,但是我这舌头还在。”

“他若是怪罪你,我就会骂他,那现在就写信吧,大相国必然不可能让你撤军的。”

乞力革是乞力徐的叔叔,但是子啊他们父亲去世之后,他们母亲就嫁给乞力革按照高原草原的规矩,乞力革养大了他们,才是他们的父亲。

但是乞力徐是部落的第巴(也就是酋长),血脉尊贵,乞力革只敢称自己阿伯,而不是父亲。

乞力革是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他还活着,乞力部落就不会兄弟相残。

“但愿大哥能够宽恕我的罪过。”乞力徐摇头,这次出走,算是彻底的失败了。

乞力革看着二个孩子长大,他无不感慨的说道:“正如你期盼的那样,他是个宽容的人,换句话说,他并不适合这个时候,做一个第巴,他总是想着妥协就可以换得和平,却什么都换不到。”

“不到最后的时候,他不愿拿起刀来。”

“他身边正需要你这样的人,回去吧,我的孩子,你的大哥,正在等着你。”

大唐在黄河九曲的守捉城正在快速扩张,大唐不知道采用什么办法,一座可以驻扎几百人的守捉城短短几个月就能快速的建好,而且城墙高大坚固,易手难攻,控制着九曲之地大部分道路险要之处。

守捉远侯在迅速的扩张着,从最初的一个守捉城几百人人,很快就已经增加到了较大守捉城上千人的规模,这种规模之下,阿噶多尔济的信使走到半道上,就被一只利箭刺穿了胸膛,打下了马匹。

而这封极为关键的书信,就被守捉远侯所截获了。

这样的信使一共有六人,全都被截击在了山道之上,缴获的六封阴书,很快就变成了阳书,并且经过通事翻译,递到了郭知运面前。

郭知运看完,长松了口气。他留下了中郎将王君㚟,陇右节度使先后统领临洮、河源、白水、安人、振威、威戎、莫门、宁塞、积石、镇西等十军,绥和、合川、平夷三守捉。辖区先后有鄯州、秦州、河州、渭州、兰州、临州、武州、洮州、岷州、廓州、叠州、宕州等十二州。共统兵七万五千,马一万六百匹。主要防备吐蕃向东侵扰。

大唐陇右十二州设立五十三座武备屯营卫军,屯营有耕田三十万顷,屯营有迁入大唐边民有二十六万,吐蕃和突厥降民六万人,随时可以征招九万武备辅兵,还有渭州、鄯州、兰州三大牧马场,有马匹七万匹。

郭知运是陇右道游击将军,都督司马。他离开时是要上书给大都护薛讷,放吐蕃进入敦煌城附近,然后集结陇右鄯州、秦州、河州、渭州四万人和武备辅兵了三万人合围吐蕃六万人与敦煌城外,聚歼之。

坌达延的主力以及胁从部,也赶到了长城堡不远处扎营。

“缓行。”坌达延突然下令,就地扎营,让所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大相国的命令,那必然要执行。

大军立刻摆开了阵型,中军开始扎营。

坌达延站在高处,打量着四周的地形。

他的正前方是敦煌郡,左边是龙泉都司,右边是靖安城,再往前是玉门关和酒泉城的必经之路顺龙效谷。

坌达延沉吟了许久,又看了很久的堪舆图,开口问道:“乞力徐是否开始攻打龙泉都司?”

“并未有任何消息传来。”副将格林姆立刻回禀说道。

坌达延向远方望去,除了漫天大雪,什么也看不见,忧心忡忡的说道:“没有消息?没有消息就是最坏的消息啊。”

“乞力徐这个第巴,坏我大事。”

攻打龙泉都司是一个试探的信号,可以试探出陇右的兵力布置,但是龙泉都司没有消息。

这说明,要么是没打起来,要么是乞力徐全军覆没,如果是后者还好,证明大唐军兵力在敦煌附近。

乞力徐在坌达延的部署中,只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坌达延把乞力徐当旗子,乞力徐迟迟等不到回信,就直接开拔,回家去了…

乞力部落是吐蕃藏北靠近现在新疆地域,与位于藏南地域坌达延所在部落一直不是很和谐,坌达延对乞力部落的评价是:

撤退转进其疾如风,迂回包抄其徐如林。

烧杀劫夺侵略如火,友军有难不动如山。

乞力徐跟着你坌达延是为了大碗吃肉,大碗喝酒,结果跟着你酒肉没有,还损兵折将,那自然是逃之大吉。在溜号这件事上,两个人有着相同的素养。

乞力徐撤军时,也没告诉坌达延,不是不想,实在是,信使过不去。

吐蕃出兵时,守捉斥候就已经前出二百里,并在沿途设有隐秘的物资储备点和夜里休息处。对吐蕃派出斥候随时可以进行射杀和诱捕。

“我们的斥候,有没有探查到什么消息?”坌达延再问道。

副将格林姆再次摇头说道:“完全没有,还是上月时候,敦煌城的物资都到了,然后大军出前去北庭,不知所踪,更不知道回了没…”

坌达延指着敦煌城的方向说道:“你看,我们再往前走一步。”

“龙泉都司抢夺龙川谷口,便可堵住我们后路,新建靖安城出击可打击我军侧翼,如果安西的瓜州,沙洲再出兵,我军立刻被四面夹击,我们该如何应对?”

坌达延的军事天赋是极强的,他在即将踏入包围圈最后时刻,让大军扎营了。

他一看这个地势,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