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监察天下

姚崇知道那是太宗皇帝成为“天可汗”的时候,将辽东、高句丽、漠北、漠南,安西等设立十八州,七十二个县,可惜后期被后突厥复国,丢失漠南、漠北六州,而后又丢失辽东四州,和高句丽二郡,安西四镇也是丢失六年后,让王孝杰率军收复安西四镇。

李隆基看着姚崇说道:“秦一统六国之后,为什么中原王朝愿意一统,就是车同轨,字同文,统一度量衡!”

姚崇说道:“陛下,这些在追逐水草的草原是没法实现的。”李隆基看了笑道:“如果牧民进入都督府的牧场,或者有了自己的牧场呢?”

“长城以北不适合耕种,但适合放牧,大唐可以开设贡市,每年可以获得战马四十万匹,驽马七十万匹、牛二十万头,羊不下四十万只。”

“姚相,你可知自潞州创建武备屯营以来,每户至少养殖四头以上耕地牲畜,才能保证每年春耕秋种不耽误农时,百姓种桑,种麻,种粮、种棉,种植蔬菜果蔬,要是大唐所有农户都有此,每年就需要百万牛马。”

姚崇说道:“陛下,臣忧心的是如此草原部落的可汗很可能会反叛朝廷!”

李隆基笑道:“可汗和草原的贵族会反叛大唐,但是那些归顺大唐的牧民会跟着他们的一起反对大唐吗?”

姚崇愣住了,是啊,草原的牧民就是草原部落可汗的奴隶,可是进入大唐都督府牧场,自己成为主人,有着自己的牧场和马匹,而且还能直接进入贡市贩卖自己牛羊,这样的生活牧民是不会跟着那些草原的部落可汗反叛大唐的,可能会把手中的刀指向那个要毁掉自己现在一切的敌人。

李隆基心里明白,人性本利,只需一年到三年,当部落的百姓见到编入唐军户籍的牧民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后,就会如潮水般要求进入大唐,毕竟一边徘徊在生死边缘的跟随部落的游牧生活,一边是拥有自己万亩草原和千头牛羊的生活,不需多说,傻子都知道应该怎么选择。

姚崇说道:“陛下,这要要把草原变成大唐的郡县!”

“臣愚钝,这才明白陛下当初为何要募兵制和武备屯田制法的妙处。”

“不知臣是否能看到那一天?”姚崇自语的说道。

李隆基笑道:“姚相身体康健,是大唐支柱栋梁,现在住在官邸之内,多住日常养生,朕还要带你看看盛世大唐的景象。”

李隆基继续说道:“朕打算在云州、幽州、蔚州边郡方设立贡市榷场,此事打算拿到盐铁会议上议一议,朝议上,看看诸位明公都是何等意见。”

他说这话是有一定的时代背景的,大唐现在要想实现快速机动性,势必需要大量的马匹,大唐有马,但是数量不多,做驿马足够,但是做战马,还有耕种的牛马还有长途托运,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大唐还要对付吐蕃,还有安西太远了,没有马匹,仅靠人力,不靠畜力,军卒疲惫不堪,实在是难以补给。

再其次,其实边镇民市已经很多了,私下交易极多,突厥各个部落,就靠着与大唐民间互市,来换取生活所需要的盐、茶、铁、锻等物。

官倒民倒,蔚然成风。

这里的铁,主要还是以盐、铁、锅、粮食、茶为主。

李隆基问道:“姚明公,大唐每年需要牛,羊,马匹合计可有百万以上,以及皮草也在百万张以上,北方草原十八部落有四百万以上人口,每年需要盐、粮、茶、布匹在几十万车以上,朕希望大唐的有自己的桑弘羊与管仲。”

李隆基说道:“这每年近八千万银币的交易,是放任民间去交易,还是由朝廷管制起来,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

“其实战胜敌人无非就是三大原则,一是把自己朋友弄得多多的,二是把敌人弄得少少的,三是不要做敌人希望你做的事情。”

姚崇想了一会:“陛下,大道至简,简简单单三句话就把事情说的明明白白。”

李隆基让高力士传早膳,让姚崇与张九龄一起用膳。早餐很简单,每人一碗小米粥,一个鸡蛋,馒头,两碟小菜。

简单的饭菜很简单,便饭吃饭不用言语,三人吃过早饭后,李隆基问道:“姚相,昨日酒馆闲谈,九龄一语点醒梦中人,朕写了个草稿五行与国运,你可看看。”

李隆基又看到张九龄,问道:“张明公,官不在五行之内,而官如何能保证自己的秉公执政?”

张九龄行礼道:“育德,明法,明察,国运在行大道,大道之行在于民心,士、农、工、商、兵皆是民。”

“商鞅变法强秦九论:其一“变田论“;其二“税赋论“;其三“农爵论“;其四“军工论“;其五“郡县论“;其六“连坐论“;其七“度量衡论“;其八“管制论“;其九“齐俗论。“

“臣认为,官掌一方政事,代君主行天道,官首在明德,秉公,严法,惩恶扬善,吏治清明。”

“官不能严法,明理,尚贤,不通士、农、工、商,兵,如何治理地方。”

张九龄说道:“陛下,有革故鼎新之心,开创盛世之举,今看了圣上所写国运五行,心中顿悟......”

打断张九龄的话,“纸上得来终觉浅,朕不做赵括。”

对着姚崇和张九龄说道:“国运五行还不够完善,不可公布。”

冬至之后,新的盐铁上,李隆基首先提出:“大唐国家运转需要巨额的财政开支,光靠农业税收根本不够,国家财政紧缺怎么办?一旦遇到战争、自然灾害等紧急事务,国库却空空如也,怎么办?如果朝廷在财政对地方没有形成压倒性的优势,一旦地方势力膨胀,造成藩镇割据或起兵造反,怎么办?”

“好了,开始吧。”李隆基扔下了三个议题,这三个议题,涉及到了大唐几年之内对外的策略。

李济首先站出来说道:“陛下,臣以为,应当将四夷馆移到东都,放在京师窥伺中原虚实,突厥、吐蕃南下,未尝没有突厥、吐蕃使臣探听之嫌,送至东都,京师虚实不可闻。”

李济首先说的就是四夷馆,设立在京师容易被探听虚实,送到东都去,即便是得到了消息,真真假假再确定,再从津门送到草原,那就过时了。

李隆基摇头说道:“不准,四夷馆在长安之内,靖安司随时可以掌握其动向。”

这件事不是第一次提起了,之前就有提起,不过时机不太好。

之后四夷馆迁至靖安司对面,不让瓦剌、鞑靼、朝鲜、倭国等探听京师大小事,时机成熟了。

这也是做这些事的前提。

李济继续说道:“虏众骄悍,固不可过为裁抑,以孤归顺之心。而夷性贪婪,又不可不加节制,以杜无厌之觊,臣以为互市可为,但不可不有定数。”

“贞观三年七月,把鉄勒部可汗归附大唐,皇帝赐名唐忠武,屡次随太宗皇帝北伐,征战蒙兀。”

“太宗问皇帝武功之不入乘时者,止有征伐与御虏武略。”

“其御虏也,每恩用口外人,得其死力。唐忠武父子兄弟一门殉塞下,柴秉诚父子逻漠北克任。”

唐忠武归附大明,随太宗亲征,唐忠武的两个儿子,唐思忠和唐思勤死在了高宗时期大非川之战。

唐忠武这个口外人的番将,一门殉塞下。

李秉诚是另外一个口外人的番将,驻守甘肃凉州,也是忠于大唐。

李济又站出来洗地了。

他在陛下开口之后,立刻为陛下要开互市,找到了根脚。

陛下做的事不违祖宗之法,毕竟太宗文皇帝当年御外,就俩策略,一手大棒,一手封爵的胡萝卜,一拉一打。

陛下要打后突厥乃是征伐,要御虏,自然要开互市,得鉄勒、乞颜部落。

即便是得不到鉄勒、乞颜部落人的心,也要让鉄勒、乞颜部落人掂量清楚,大唐与突厥一战,鉄勒、乞颜部落人是站在大唐这一边,还是站在墨啜可汗的那一边。

大唐胜,他们还有互市可以活着,墨啜胜,他们还是傀儡,甚至日子会更糟糕。

群臣叹息,这好不容易又找到了一件看似违背祖宗的决定,李济又把地给洗了,喷都没法喷。

什么叫专业?这就是专业!

李隆基点头,示意李济归班。

这算是从礼法上站住了根脚,祖宗都是一拉一打,李隆基一拉一打,乃是承祖宗之制。

有本事,就去喷太宗文皇帝去!

谁想去喷太宗文皇帝,李隆基可以送他去见太宗。

剩下的就是盐铁会议上讨论的内容了。

郭元振站了出来说道:“臣以为,复建贺兰府,安北府、威虏城、威远城等漠南诸府,可以和互市一起办。”

“阅视朔州边务王守桂奏禀,朔州市马,报一万八千匹,银一十二万两,乃历年递至三万六千匹,银二十四万两,所耗靡多。”

“开互市榷场,则有利于平抑牲畜之价,利国利民也。”

大唐的战马主要来源还是民间交易,每年都要花掉超过二十万两银子买马,这马匹还没个标准,也没个定数。

郭元振的意思是,开互市榷场省钱。

这钱总要花,那就要有个章程、规矩、轮廓,与其这么不明不白,还不如摆到台面上来。

一匹马,六两银子,实在是太贵了。

李隆基点头说道:“可有人反对?”

“若是觉得含元殿明镜高悬,那到了盐铁会议上再说,要是还觉得难以启齿,又觉得,得罪两位明公不妥,那就写成奏疏,递给勤政阁。”

“觉得勤政阁还是得罪人,就通过通政司,六部都有通政、参议,可以直接送到朕的案前,所言有理,朕也会嘉纳其言。”

李隆基是愿意让人说话的,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唐花了这么多的力气,把他们从茫茫人海里选出来,就是为了让他们积极献策。

只要不是泛泛空谈,只要不是胡诌,李隆基都是愿意看一看,听一听各方的意见。

天子虚心纳谏,不就是李隆基为了言路畅通,下情上达,受的天大委屈吗?

“那功赏牌呢?”李隆基再次问道。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说话,所用金银皆出自内帑,陛下要赏赐,他们也没有理由去反对。

但是他们很羡慕,陛下的功赏牌可以给工匠、军将,他们官僚却没有。

“那就是默认了。”李隆基笑着说道:“继续议政吧。”

一直当师爷,整日里装糊涂的魏知古站了出来,俯首说道:“臣请考课笙选。”

考课笙选是大堂官场上的免疫系统,主赏罚升降,考评,淘汰贪官污吏、懈怠官僚。

以前是从四个方面去考察,分别是守、政、才,年。

操守:廉、平,贪;政务:勤、平、怠;才华:长、平、短;年龄:青、中、老。

贞观年间,每三年一次,太宗、武周年间,每六年一次,到了中宗、睿宗年间,几乎没有一次。

太宗、高宗、武周年间,乃是尚书省督察司,御史台御史、吏部吏部司、考功司等部门,联合行动,对京师所有官员,都展开议论大规模的盘点。

尤其是贪污之事,太宗年间会称钱赎罪,高宗年间为流放,武周年间为罢黜。

到了中宗、睿宗十年的时候,京察就变成了自陈以取上裁,就是自己写陈情疏去裁定。

就是自己写个奏疏,草草了事。

魏知古自然不是请的陈情疏这种糊里糊涂,和稀泥的京察法子。

那是忽悠不太懂政务皇帝搞出来的,魏知古请的自然是四部联手,稽查京官的手段。

李隆基坐直了身子说道:“朕常听闻,朝中四省相国、六部明公常庇佑属下,挠饶察典,致群臣相争,势若水火,致使京察大计,流于形式,且常常借机停摆。”

“长官往往博宽大之名,每届京察,只黜退数人,虚应故事,其余一概优容,而被劾者,又不免冤抑。”

中宗、睿宗年间的自陈疏的京察,其实也是一种无奈的选择。

主弱国疑,若是大规模京察,权臣撕扯争斗,则党祸立起,于国不利,所以只能让四品以上的官员自己陈情了。

自古危亡之事,莫过于:君出、虏入、播迁、党祸,四者旦夕之势,而存亡之判也。

为了避免党争,祸起萧墙。京察之事,流于形式,借机停摆,都是有一定的内在原因。

李隆基看着群臣们颇为期待的目光,斟酌了许久说道:“这样吧,六部尚书、御史台御史、各寺寺正,由尚书省,靖安司和御林卫负责,其余京察由有司负责,朕也不让你们为难。”

小吏查大官,会导致什么结果?

就是小吏不敢查,不敢动。

之前姚崇反驳御史崔弹劾之时,一品出不是皇帝要他下课,立刻转头,整个人气势一变。

但凭御史台御史和中书省督查司去查六部尚书,实在是太难了。

李隆基自己查六部、尚书省,靖安司和御林卫纠察其余京官,至少可以掐掉明公常庇佑属下之事。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俯首高声说道:“陛下圣明!”

李隆基说的考课、监察,是两个名词,考课是专门针对地方官每年治理地方,监察是针对天下所有臣工,如果京师的吏治治不好,天下吏治又何从谈起呢?

李杰自任御史中丞,跟随着宋璟的角度,不断的加大御史监察力度,今岁的监察,达到了虽万里外,朝下而夕奉行的地步,政体为之肃然。

想要肃清吏治,考课和监察一定要弄扎实,否则谈吏治,就是空谈罢了。

李隆基之前一直没有启动京察,是因为一直忙于革故鼎新,稳定人心,推行屯营法募兵制,理清御史台,设立靖安司缉查权利,不能让御史成为官员排除异己,相互攻伐的手段。,

设立通政司了解各地是否政令统一,聆听民间百姓评议。

还要大量将太平公主安插在朝堂大量官员进行筛选,朝廷缺失御史六十六人,六部尚书缺二人,大小官员二百二十人关在监狱。

查?

查什么?

人都没了,怎么查?

大唐朝廷已经运转将近二年零四个月的时间,阙员增补了许多。

李隆基为了避免党祸再起,一直没有京察,一直等到官邸法彻底落实之后,限制了京官联袂之风后,才举起了京察的大棒。

避免党祸,是每一个皇帝必须要做的事儿。

官员可以暗流涌动,但是绝对不可以允许在朝堂之上,大肆结党,朋比为奸,互相倾轧,明火执仗,扯起大旗来,旗帜鲜明的为了反对而反对。

朝堂上,只能有一种声音。

只是李隆基眉头紧皱,这帮朝臣们的情绪,怎么如此的稳定?

李隆基这次不钓鱼了!是直接抽水,把每条鱼挨个捞上来看看成色。

他们居然岿然不动,一副你随便查的模样?

陛下的官邸法去年就开始吹风,京察这根大棒,陛下一直等了这么久,才在此时让吏部去推动。

这已经是给了将近一年半的时间去调整,去梳理。

陛下给了足够宽宥的时间了,陛下登基,还不收手,就是咎由自取了。

倘若是这样,若是再被查出需要剥皮揎草惩戒的大罪来,那到底是陛下暴戾,还是臣子们不懂为臣之道呢?

一年半了,都不知道新朝雅政,那为什么还要在朝堂上站着呢?

自己去太医院报道好了。

大明的官场上,有一个陆象先,已经足够了。

李隆基说道“官不滥升,才不虚受,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左贤右戚,岂资于谬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