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文人披甲

为何煊赫一时的门下省使,本来位居大九卿之首,掌受内外奏章、敷奏、封驳之事的门下省迅速败落?

其一是武周后期年迈体弱,考虑武则天圣体易倦,因创新制,每日早朝,只许言事八件。

神龙政变,相继卒亡,但是无人再言复祖宗之旧制。

为何无人再言复祖宗旧制呢?

闭塞言路这种事,有的时候不是擅权的宦官太监在干,一些个朝臣,也存了些蒙蔽圣听的心思,陛下不提,他们根本不谈此事。

其二,则是门下省以来天下之言,结果通政使却是丰厚家资出身,哪里了解百姓疾苦?

这门下省便失去了本来的职能,就如同无根之水一般,失去了基石,慢慢就被中书省给并了,空有其名。

这也是陛下要复设门下省并增设通政使,通无壅遏之患,那就得找个了解民间疾苦之人,处理陈条才是。

卢怀慎十分确定的说道:“陛下,若是哪天陛下百年树人大成,臣以为出自屯营、武备的军生,更堪重用。”

不通民间疾苦,为官一方,如何牧民守土呢?

郭元振一直没吭声,在摆弄着桌上巨大的堪舆图,这次的平寇将军乃是李祎挂印,总督京营军务依旧是郭元振,但是两个人并未出京,随军出征。

但是他们会在这里,将各路兵马的消息汇总之后,插在堪舆图上,标示出行军路线。

“郭相以为如何?”李隆基询问道。

郭元振却满是笑容的说道:“臣一个武夫,要说打仗,臣能说三天三夜,但是论这治国的本事,陛下还是多问于姚相的好,臣说不明白。”

郭元振到底懂不懂呢?其实郭元振很懂。

但是他不是很想说,自从李隆基设立军机省开始之后,姚崇每次见到自己都蛰伏自保,他就知道明白了?

但是此时陛下问起,这毕竟是开元朝,陛下广开言路,嘉纳良言。

郭元振想了想说道:“姚相忧心忧国,所言甚是有理,但依臣看来,其实一些在京文官,应该到地方上历练历练。”

“那陆象先不也是个老学究,吃了几年苦,看似糊涂,大是大非上,却从不含糊,对边民常有救济,作画送回南方卖的银钱,也都买了粮,救济灾民了。”

“姚相和李杰,不都是这样,在地方历练才千锤百炼出真金的吗?”

郭元振提领陇右时期,陆象先的父亲陆元方是武后时期宰相,与陆元方来往极多,其实在郭元振看来,一些文进士出身的文官,并非姚崇说的那么不堪。

陆象先刚上任益州长史的死后,也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过了几年,也就慢慢的懂了,圣贤书是圣贤书,但是只举着圣贤书做事,却是事事无成。

郭元振继续说道:“其实这道理,就跟陛下现在用将一样,陛下用善战之将,而不用勋臣后人。”

“陛下看那些勋臣后人,在武举学堂内丑态百出,自然是不愿意用他们,但其实放到边方历练数年,再领兵作战,亦是骁勇可用之才。”

此时的姚崇和郭元振讨论的是国家用人之道,说的都有几分道理。

郭元振不断的在堪舆图上插着红色的旗子,很快就插满了半个堪舆图,黑色的小旗子,都是各个山寨的土匪。

而蓝色的旗子则是行军位置。

李隆基、郭元振和姚崇三人对着一张堪舆图指点江山了半天,才发现,他们也只是收到消息,具体打仗,还是得将官们负责。

三人反应过来之后,便是摇头长笑。

看似纸上谈兵,但是却是郭元振在点检大唐的军队的战斗力。

李隆基按时按点的回到了兴庆宫,继续处理着朝中公文,暂代通政使交给了李朝隐,等到通政令官成长起来之后,再慢慢遴选便是。

到了夜半时分,李隆基伸了个懒腰,吐了口浊气,看着抽屉里的牌子,翻牌子只有王宛凝一个人。

一后一妃皆有身孕,李熙儿来了天葵,李隆基这个后宫,可以说是相当的简陋。

李隆基反过来将王宛凝的牌子扣上,他对着兴安说道:“今天睡御书房。”

大军出战,李隆基并没有多少儿女情长的心思,他站在了堪舆图上看了许久才睡去。

次日清晨,五更时分,虽然不上朝,但是李隆基还是准时的踏出了兴庆宫的门,来到了太极宫的玄武门城楼上,他要送一下即将出战的大唐将士。

刚上楼,李隆基就看到了郭元振也在楼上,他披着一件大氅,已经十二月份下月,寒冬四九已过,但是郭元振的年纪还是不那么耐寒了,这个征战一生的老人,扶着凭栏,眺望着远方。

郭元振今年五十八岁,边疆多年的戍边和朝堂诸事纠纷,郭元振虽是武将,身体也出现很多问题,李隆基太医院让每太医三日前往大元帅府诊治观望。

在郭元振现在很贪,他每天都愿意在武举堂多待一会儿,多看看大唐朝的军将们的课题本,看一看认真训练的军卒,看一看大唐朝缓缓恢复的军备。

在天空升起鱼肚白的时候,大唐位于西直门外和彰义门外的两座大营,缓缓而动,向着太行山的方向而去。

一排排的军士,组成了四纵,他们推着武纲车,在清晨的朝露中,喊着耗子,在悠扬的号角声中,从京师外三座土城鱼贯而出,奔向了预定的战场。

“武纲车啊。”李隆基看着天边的军卒,感慨万千的说道。

郭元振满是笑容的看着李隆基,他完全不知道陛下居然有送行的习惯,就站在烈烈风中,目送着大唐的将士,前往战场。

他颇为惊讶,这种武纲车是工部匠作中郎将马待封制作的。

武纲车是一种轻车,有巾有盖,平时可以运送火药、粮草等辎重,战斗时可以排成一排,作为营垒,还有四个射击孔,使用弩箭进行射击。

穿越来李隆基直到大唐的武纲车脱胎于后世北宋末年,二帝北狩,宗泽任开封京师留守时,建造的决胜战车。

任何一个军备都不是凭空而来,拔地而起。

武纲车乃是地地道道的进攻利器,草原作战,此类大车最为好用,即便是临时驻扎,围成圆阵以火器御敌,也是极佳。

李隆基计划用六年时间建造了三十万辆武纲车,大唐有这三十万运送武器装备和粮食的马车,随军运送粮草,这样大唐京军有了长驱万里的征程的能力。

实战练兵,才攒足了力气,一战打碎了突厥人的脊梁,现在东北是契丹人、靺鞨七部伯咄部、安车骨部、拂涅部、号室部、黑水、白山部还臣服后突厥的墨啜可汗。

后突厥并未直接管辖东北地区,,只要求其部落臣服和缴纳贡赋。后突厥墨啜可汗因为唐朝内部逐步稳定,和边疆军队战力不断恢复,而大唐又拒绝和墨啜合谈互市,使墨啜可汗不得不加大对东北各族的缴纳贡赋,长期索取引发了生东北各部的不满,各部纷纷反叛。

墨啜可汗则扶持契丹部以对付靺鞨及其其他部落,实行“以夷制夷”。没想到契丹部依靠墨啜为靠山竟然壮大起来,对于墨啜可汗的不愿再搭理。

对于这种情况,李隆基命王守珪为幽州大都督,前出建设山海关,并建设幽州东津州海港,随时准备东出。

二十多年了,大唐在东北的权利被完全架空,

“渡河,渡河,渡河,千古绝唱。”李隆基深吸了口气,他不仅知道武纲车的作用,更知道武纲车的来历,是宗泽的决胜战车。

渡河是宗泽病逝前的最后三个词。

可惜,直到二百年后刘福通自杀式的三路北伐,打的元朝分崩离析之前,都未曾有汉军再过黄河。

李隆基不再说话,这次再次传来了悠扬的歌声,是唐太宗《秦王破阵乐》: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共赏太平人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共赏太平人。

郭元振随着陛下回到了武举学堂内,李祎是武举学堂的祭酒,现在没有军务,就是整理下来年武举学堂的军生部分名单和学堂诸事。

还有一些未能结业的勋臣旧戚的后代,等待着李祎等一干教习,给他们补课。

若是明年,这些未能结业的勋臣旧戚的后代,依旧未能结业,就要送到陇右去戍边一年,回来继续在武举学堂内考评,若是再不过,那就直接送到交趾去了。

李隆基则是有条不紊的处理着手中的公文,等待李川浩这个通政使走马上任之后,李隆基的案头上的天下之言,终于变得井井有条了起来。

次日的清晨,大唐的官道上,驿马在快速的奔驰着。

驿卒倾俯着身子,用力的保持着身体的平衡,马匹在道路上狂奔不已,马匹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铃铛,在狂奔之时,铃声可以传递到两里地以外。

水马驿并递运所的驿卒们听到这个铃声之后,就立刻开始挑选驿马,翻身上马,并且立刻上马飞驰。

前马速度较为缓慢,当后马及前马,两马并行之时,马足不停,在马匹上,驿卒进行公文交割。

随后前马开始加速,再次狂奔向着京师而去。

周而复始,直到军报送抵达京师。

大唐的共有龙场九驿站,共有九条官道驿站。

而这九条官路驿站,最远的一条,是京师到安西碎叶城,大约有一万六千里地,这一万六千里地限期为一百六十天,也就是皇帝的诏命下达到安西要一百六十天的时间。

但是限期之外,是加急。

加急就是眼下大唐官道上,无数驿卒奔驰的恢弘场面,他们人马狂奔,在转送公文之时,并不离开马匹,加急的期限,从安西到京师为一百天,延后不得从超过五天。

这是因为安西到京师的路不太好走。

比如北京至幽州的官道为三千二百里路,也是有运河便利,顺流而下,限期是三十天,但是加急,则可以缩短是十六天左右。

长安至广州的官路,约为五千六百里路,因为有运河直下便利,限期为八十日,但是加急之下,则可以缩短至五十天。

大唐在驿站归尚书省直接管理,在各道设置了尚都监,任主事,管理天下驿路、驿卒和驿马,有《大唐驿站条例》为纲,非常完备,就连驿马,都有退休待遇。

比如跑了五年没有跑死,则会升格为宝马,养在驿站之内,不再做工,直到老死。

驿站、驿马、驿卒,是大唐皇权,触碰到大唐上上下下的保证。

是政令这水流的渠道,若是失去了驿站,那和失去了天下,有何异同呢?

奔涌而来的驿卒们,将公文交给了尚书省文汇馆,会馆将军和文官根据不同颜色奏报分文别类,送达四省六部不同的部门。

“报,安西军报!”

军报很长,题为监察御史张孝嵩,率军击败吐蕃和大食,夺得拔汗那。

公元715年,唐朝监察御史张孝嵩正在安西都护府巡察,突然传来一件紧急军情,拔汗那国王遏波之亲自来到安西都护府(今新疆库车东郊皮朗旧城),向唐军求救,事件的起因是:吐蕃与大食共同扶立阿勒达为拔汗那国新的国王,并率军打败了原拔汗那王遏波之,遏波之兵败,向唐军请求救援并复国。

遏波之一路向东逃到了安西都护府向唐军求援,安西都护吕休璟犹豫不决,此时监察御史张孝嵩说道:不救,则无以号令西域。

意思是:张孝嵩是进士出身的文人,其官职是监察御史,相当于现在的检察官,职责是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权力很大,但对于这一军情,张孝嵩的表态就是立即救援,如果不救的话,我们唐朝将没法号令西域,将来会没有人听我们的。

如果由安西都护吕休璟率军救援,则需要向唐朝中央政府汇报军情,并得到批准才能实施军事行动,而张孝嵩作为监察御史是有见事自行决定的权利,所以此次救援由张孝嵩实施,张孝嵩率领一万余唐军从安西都护府出发,前往拔汗那。

除了张孝嵩说的理由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拔汗那地处丝绸之路的南北线交汇处,这里是唐朝重要的边境口岸,一旦失守,被敌对势力控制,那唐朝对外的贸易、经济、政治往来都会受到影响。

张孝嵩向西进军数千里,沿途攻克了不服从唐朝统治的数百座城池,经过一个月的长途跋涉,来到了拔汗那国境内,不久,张孝嵩率领唐军攻打拔汗那王阿了达所控制的城池,虽然是一介文人,而且从未领兵作过战,但张孝嵩在战场上表现得勇猛善战。

张孝嵩身先士卒,唐军士气大振,没多久就攻入呼闷城,与敌人展开激战,一天之内就攻克了3座城池,俘虏和斩杀一千余人,敌军崩溃,阿了达只带着数骑逃入山谷之中,随后张孝嵩传檄西域各国,一时威震西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