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狂妄皇戚

李隆基完全没想到,独孤明杰居然如此胆大妄为,居然要把他已经办成的铁案的案犯救了。

这帮皇外戚已经如此的狷狂了吗?

其实李隆基还没见到这帮外戚最猖狂的时候,救个人罢了,多大点事啊?

而武则天打破了自高宗年间建立的外戚“食俸不任事”的传统,高宗年间,武则天的两位兄长武元庆和武元爽先后到中央任职,不久后,她的堂兄弟武惟良和武惟运也到地方任职。有了武则天这个靠山,武氏兄弟开始变得骄纵奢靡,他们在地方上作威作福,冤死了许多无辜的百姓。

武周建立,给侄子武元爽赐了公爵,可惜武元爽没几年死了,武则天将元爽的儿子武承嗣接到了宫中,让武承嗣继承父亲武士彟的爵位,并任用其为宰相。武承嗣是一个有野心的王爷,其虽然官至宰相之任,但却时刻想着争夺太子。武则天继位后,武承嗣就拉拢了一批文学雅士为自己呐喊助威,他利用天象不时蛊惑民众,说自己是世子的最佳人选,由于他做的滴水不露,武则天差点也上了他的当。

武承嗣在武则天登基以后,常年为朝臣之首,乃是真真正正的权势滔天。

哪怕是武则天设了酷吏,,对他这个国公武承嗣,也是忌惮颇深。

李隆基将李祎这封奏疏递给了等候的李明翰说道:“去把这封信里的内容,查补清楚,一起坐罪吧。”

李明翰接过了奏疏俯首说道:“陛下,独孤鼎已经认罪了,交待的清楚了一些事。”

“都在这里了。”

李明翰拿出了几本厚厚的案卷,他觉得自己完全没必要动用各种刑罚去审讯了,逮着人,疲劳审讯几日,送太医院转一圈,什么都撂了。

阿鼻地狱也就是吓唬人而已,真的现世报,还看太医院。

李隆基点了点头,拿起了桌上的案卷,说道:“放下吧。”

李明翰将案卷放到了桌上,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卷一出,等同于整个河北道官场的大地震。

但是他审问清楚了,自然要将案宗面呈陛下。

李隆基翻开了案宗,翻动了两页,颓然的叹了口气。

官商勾结、官官相护、贪赃枉法、目无纲纪、朋比为奸等等罪行,简直是罄竹难书!

李隆基放下了案卷,必须要找个人去河北,锤几拳重拳了。

这里面有一个犯罪事实,就是河北道官员欺上瞒下,设立了沧州市舶司私市。

大唐有海贸市舶司共七处,分别是扬州、泉州、广州、苏州、交州、温州和登州。

沧州市舶司,是什么时候设立的,而这帮河北道的官员干了什么?

秘密的设立了新的市舶司,专门做朝鲜、倭国等地的没有堪合的货船,日夜可进数百艘船舶。

什么是勘合?

就是朝廷下发的船证,船只进入港口以后,市舶司相关官员会检查堪合真伪,和户部留下的堪合、底簿存档进行核对,之后再检查货物,用来征税。

可是河北道沧州私自设立的市舶司,完全不过朝廷,他们私自海贸,已达十年之久。

在河北履任的观察使、道御史,州御史都被喂得饱饱的,因为沧州市舶司,专门留够了三份。

各种御史路过,大家都会给一份,若是喂不饱或者压根不吃,这御史的奏疏到了京师御史台的监察衙门,也走不到皇帝紫薇阁去。

专门有经济买办,负责居中的联络,给足了过路的御史,再给足了京中的总宪,又怎么会出事呢?

沧州刺史独孤鼎一副我很配合,认罪伏法的态度,完全是为了掩饰这欺天大罪!

李隆基和李明翰,都觉得这个独孤鼎之前不对劲儿,总觉得他有事没有交代干净,认罪伏法实在是太快了些,一副只求速死的样子。

但是李隆基完全没想到,这背后居然有这天大的案子。

“陛下,太医院院判王志坚和耿玄来了。”兴安俯首说道:“李兴在太医院呆了快月余了,总算是出来了。”

李隆基站起身来,说道:“宣。”

对于李兴这个孩子,兴庆宫上下,倒是没有多少意见,王宛凝倒是想要放在自己膝下养着,可是郝书萱看着跳脱、一脸家宅不宁的王宛凝,最后还是尊重陛下决定放在王菱膝下的好。

兴庆宫里专门有乳娘,负责喂养宫里的孩子,李兴进泰安宫,倒是饿不着。

孩子眼睛很大,滴流滴流的转着,四处打量这兴宫的上上下下,看到李隆基的时候,忽然就张开嘴嚎啕大哭了起来。

王志坚一身的煞气,李兴一点都不怕,李隆基这一团和气,怎么就把这孩子吓到了呢?

孩子很快被奶娘给抱走了,想来是饿了,听王志坚说李兴这孩子,很能吃。

能吃是福。

李隆基郑重的拿过了一等功勋牌,挂在了陆子才和欣克敬的身上,十分确信的说道:“定要将这岐圣门庭,发扬光大。”

“谢陛下隆恩。”王志坚和耿玄跪倒在地,两枚金晃晃的一等功勋牌就挂在了他们的胸前。

大唐今年共赏赐一等功勋内外一共十二块一等功勋牌,除了陇右、安西之战,一共放出去四块。

这在大唐绝对是世间罕有的荣誉,只要放在家里,神鬼辟易!

“哦,对了,奸细剐完了吗?”李隆基问起了另外一件事,这些奸细生命力之顽强,超出了李隆基的想象。

王志坚愣愣说道:“昨日刚咽气儿,陛下,太医院里的奸细不多了。”

李隆基点头说道:“哦,便宜他了,只是辛苦太医院的太医们了,只是这奸细越来越少了,这年头,奸细越来越不好抓了。”

“你嫌少,朕还嫌少呢。”

陆子才认真的想了想说道:“那臣等省着点用,还有一个小田儿,可以用很长时间了。”

李隆基和王志坚、耿玄聊了许多关于太医院的事儿,李隆基哪里懂技术?

只是把专业的事儿,交给专业的人做罢了。

李明翰拿着李祎的奏疏副本,再次提审河北道观察使独孤明杰。

独孤明杰是在神龙政变变之后,从河北道领着全家数十人,来到了京城,要参加拥立从龙之战。

独孤明杰走的速度,不快也不慢,刚刚好,好巧不巧,在张柬之攻入京城皇宫第二天一早的时候,独孤明杰进京勤王了。

为此,独孤明杰要问陛下要个爵位,李显那时候太忙了,理都没理他。

自此独孤明杰便在京师住下了,这倒是轻松了,后来中宗李显登基,给了一个河北道观察使的职位,可独孤明杰待在京城就一直没有离开,后来睿宗李旦赐给北海候的侯爵,抓的时候就在京师,一抓一个准。

但是审讯的时候,却完全没那么轻松了。

至此时,独孤明杰已经被鞫捕到了靖安司,但他依旧是陛下的太舅姥爷,年长陛下三辈儿,在靖安司一副我为大唐立过功,我要见陛下的架势。

而且这等外戚,还不好动刑。

独孤明杰拿着剔牙的曹公器物,不停的剔着牙,看到了李明翰,连头都不太抬一下说道:“今天晚上的羊肉不鲜嫩,明日多准备些羊羔酒,这天牢,嘴巴都淡出鸟来了。”

李明翰叹息。

他不怕这个太舅姥爷,但是靖安司里有人怕,居然连羊肉都端上来了。

这也没办法,人家是皇亲国戚!

靖安司之前不是没想过秉公办案,虽然陛下下旨查办,但是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因为亲亲之谊,这太舅姥爷就被放了出去呢?

李明翰将陈懋奏疏的抄录的副本,扔给了独孤明杰说道:“这事儿你干的吗?”

独孤明杰拿起来看了半天,坐直了身子说道:“嘿!这个李祎,武后征契丹的时候,他过沧州,我请他喝酒都不喝。”

“你也别跟我废话了,让我见见陛下,多大点事儿啊,天大的事儿,还能有这亲戚亲近吗?”

“一群外臣胡言乱语,陛下做做样子也就是了。”

独孤明杰为何丝毫没有害怕?

因为他自从武则天死后,就是一直这么贪赃枉法过来的,这么些年了,早就习惯了。

朝臣喷的时候,皇帝下旨鞫捕,等到风头过了,再把他放出来,顶多是罚点钱。

比如景元二年,独孤明杰的侄子赵鼎打死了十多名百姓,赵鼎到现在都好好的,独孤明杰也就被罚了三千亩地归还。

最后一番讨价还价,独孤明杰只还了两千七百亩地,还是薄田。

里外里,独孤明杰还是大赚特赚。

杨瑒说的都对,但是他是皇帝的独孤明杰!

独孤明杰终于剔完了牙,将曹公器具的剔牙之物,扔到了桌上,揉着脸颊说道:“看我说什么,这羊肉老了,要不这么塞牙呢?”

“还有,你告诉那个憨直的杨瑒,等某出狱了,定要好好整治整治他!让他知道知道,这天底下花儿为什么这般红!”

李明翰将那本奏疏副本拿了起来,笑着说道:“不认罪,没关系。”

“以后牢里的犯人吃什么,这位北海候爷就吃什么,不许给他开小灶!”

“押走!”

李明翰本来想要请旨,先褫夺了北海候的这个爵位,然后再行审讯,但是罪名都没坐实,如何褫夺?这不符合大唐律法流程。

李明翰是天子玄甲万骑都尉的一员,大唐律就是王法,王法就是大唐律,维护大唐律,就是在维护大唐的王法,就是在维护大唐的皇权。

没办法动刑,身份特殊,这案子,难道就不办了吗?!

只要陛下不下令放人,他就有的是办法!

查案是他的本职工作,抄家只是绝活罢了。

李明翰办案,手中从没有冤假错案,哪怕是加急,他也会坐实、两次查补、送大理寺复验,死刑还要送陛下手中三重奏。

李明翰的想法很简单,冤假错案,并不能声张皇权,反而对陛下极为不利。

李隆基也不想成为南宋的开国皇帝赵构,让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下狱岳飞之后,赵构的开辟之功的皇位,却越来越不稳固了。

李明翰查案有自己的一套思路,独孤明杰的主要罪名是杀人、诬告。

这些都由陛下派出三司人员出京前往沧州进行审查,李明翰在京师要好好查一查独孤明杰享受的钱,到底是哪里来的。

这一点上,李明翰非常有门路。

大唐有专门的经纪买办,他们的行当里有一种说法叫钱路,这各种钱币,看一眼就知道来龙去脉。

李明翰对钱路非常精通,各地的火工完全不同,印戳也各不相同,而且因为不够精纯,这些钱锭子都有一些杂质,这些杂质,就是判断银路的重要依据。

李明翰开始对从独孤明杰家里搜出来的钱财,进行了分门别类的检查。

大唐,有金银之禁,所以金银的流通,都是非法,多数还要重铸为砖,方便埋在地窖、猪圈里。

李明翰拿起了一块银币,对着阳光,认真的瞧着,自言自语的说道:“这是波斯银币?”

“嗯?”

李明翰放了下那块金币,眉头紧皱,愣了许久才说道:“这不是和独孤鼎那家里的银币子一样吗?乃是波斯萨珊银币!”

波斯已经被大食吞并,但是许多波斯的贵族大部分逃亡西边罗马,但是波斯的商人大部分都前往东方的大唐,波斯商人带来大量的波斯的金银币,银币正面有波斯国王库思老二世的右侧半身像。国王头戴王冠,冠顶有翼翅和雉形饰物。两侧有婆罗钵文王名,王像周围有两圈连珠纹外框,框外上下左右边缘各有一新月抱星纹饰。背面中央有点状堆积的火焰纹和台基组成的祆教圣火祭坛,两侧有手持长剑的祭司各一人,祭司两侧分别有纪年铭文和铸造地点,周围有三圈连珠纹外框,框外缘有新月抱星纹饰。

这些图文也是判断波斯银币的重要标准。

李明翰来到了另外一个房间里,拿起了沧州刺史独孤鼎的银砖,两相比对,几乎如出一辙。

银路对上了。

李明翰的额头蒙出了一层的细汗,他似乎是窥见了一些秘密,但是又完全想不明白,其中的奥妙。

但是李明翰非常清楚,这个北海候独孤明杰,绝对和孤独鼎隐瞒的沧州市舶司的私市有关,而且牵扯极深。

李明翰继续点检着独孤明杰的赃物,一箱又一箱的洁白的象牙筷子;显然是西域伯夷国来的黄金;高一丈二尺有余的大珊瑚,内地少有;圆润而富有光泽,各种颜色的蚌珠;甚至还有来自天方的驼骨饰、挂毯、披肩等物。

全都是海货!

卢忠擦了擦额头的汗,站直了身子,他已经确定了独孤明杰和独孤鼎,一定有联系,而且关系及其密切。

沧州市舶司那摊子生意,背后的主人到底是谁,其实连独孤鼎都不是很清楚,他只是拿了钱,选择闭嘴。

李明翰并没有提审独孤明杰,而是找到了独孤鼎,独孤鼎为了不被送进人间炼狱之中,可是把能说的,不能说的,全都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

可是李明翰依旧没有得到足够的消息,他把几条关键的线索,钉在了一个板子之上,认真的看着这些线索,陷入了沉思之中。

千丝万缕都指向了私设的沧州市舶司。

李隆基来到吉庆殿,春暖花开,依旧是倒春寒的日头,郝书萱只是开了一个小窗,通风换气。

一众后妃,正在做女红,陛下四季常服,不过八套,而且还不让多加督办,他们做的女红,主要是各类的补子。

李安欣已经三岁了,她已经能够稳当的跑来跑去,话虽然没有李宗说的那么流利,但是日常交流,已经无碍了。

孩子小的时候,说话说不清楚,只有常陪左右的父母,能够听得懂,李安欣说话已经开始流利起来,不需要带翻译了。

李安欣摇着李的摇篮,手里攥着不少的吃食。

“这个蜜果,弟弟还没长牙齿,还不能吃呢。”李隆基抱起了小安欣,笑着说道。

安欣将蜜果放到了袖子里,十分确定的说道:“我给他留着呢,等他长大了再给他。”

李隆基抱着安欣济,走到了座位前,笑着说道:“可是那时候就已经坏掉了啊。”

“啊?”李安欣显然没有思考到这个问题,愣了许久,才小心翼翼的把纸包好的蜜果拿了出来。

“给爹爹吃一块行不行?”李隆基笑着和李安欣抵了抵脑袋,看着那蜜果说道。

小安欣立刻摇头,挣扎着从李隆基身上下来,噔噔噔的跑到了郝书萱的身边,小声的说道:“阿娘,阿耶又要抢我蜜果吃!”

李隆基一愣,呵呵的笑着说道:“嘿,这小家伙,学会告状了啊!”

郝书萱无奈的看着李隆基,将针插在线团之上,十分郑重的说道:“夫君,武举学堂过了上元节就要开课了,夫君国事为重,臣妾不好说什么。”

“可是这家总是要回的,王妹妹和李妹妹要是到臣妾这里哭,也不说事儿。”

她们俩想见夫君,郝书萱还想见夫君呢。

但是京师哪里都有夫君,唯独这兴庆宫里摸不到人影。

也就过年的时候,陛下能在宫里好生的歇几天,但多数时间,还是在御书房里捣鼓来、捣鼓去,偶尔一阵风一样,就奔着军器监或者各个工坊去了。

李隆基点头说道:“嗯,朕答应你。”

李隆基哄了哄孩子,逗弄了一下李宗,就换了身衣服,准备去武举学堂。

大唐皇家兵将学院,经过了两年的稳定运行,终于有了轮廓文章,不再是去年一样,什么都是临时操办,处处都显得匆忙。

各种制度逐渐完善,李祎也能带着一批学院前往沧州。